第55章 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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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宣四十五年八月十三日,太子薨,諡號文獻<a href=".leenu./books/1/1378/" target="_blank">[綜英美劇]夜的第七章</a>。

    東宮設素幄。宣帝服皂襆頭,就幄發喪。

    禦乾殿後滿眼是楓葉的寂紅,有風一動就嘩嘩落下。

    遠方清角吹寒,嗚嗚咽咽。宮中晨鍾暮鼓,蕭索愴然。

    自苑明疆去後,宣帝精神日漸消弭,年歲越大身子本就越不如從前,近日每每聽人提及東宮便淚縱滿麵。

    時常立窗而望,思子之情昭然可見。

    群臣見狀十分擔憂,紛紛進諫勸慰皇帝節哀。

    此狀之下,朝中也無人敢提再立皇儲之事。

    國哀一月,齋戒未滿。

    苑西荷在太醫處聽說宣帝龍體抱恙,便素服素釵跪在禦乾宮外請求去普陀寺抄寫經文,為兄長超度為陛下祈福。宣帝感念其孝心,想到她不久之後即將遠嫁,心中倒是添了不舍。

    本想留苑西荷在身邊陪伴一段日子,但見她情態誠摯,最終長歎一聲,肯允下來。

    ·

    瑰延宮。

    連接數日在禦前伺候,聶貴妃也有些吃不消。

    這天和嬪和楚才人都在那邊兒看著,難得地她能留在宮裏稍作歇息。

    午膳剛過,川穹見她神色疲憊,中午也沒用什麽東西,便上前問道:“待會兒娘娘還要去禦乾宮看望陛下,不若奴婢先扶您去小憩一會兒,晚些時候也能精神些。陛下的身子要緊,可娘娘也要顧惜自己啊!”

    聶如扇淡妝素裳,看上去雖有不同往日的清新雅致,但接踵而至的事情湧來,日夜不休的連續操勞,她眼角的倦色怎麽也掩蓋住。

    揉著發脹的額角,聶如扇緩緩搖頭,轉頭與銀朱道:“你去允闌軒把九兒叫來,自西山回來就忙裏忙外的,本宮許久沒見上她。”

    “若是她已經睡下了,你便讓花箋告訴她今日晚些再過來。”見銀朱剛要走,她又補充一句。

    銀朱應聲退下,聶如扇眯細眼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片刻後才轉而打量飛罩上透雕的木桃藤,喜氣洋洋的,怪惹人愛。心情似乎好上不少,不疾不徐地溫聲道:“如今風聲緊得很,整個瑰延宮容不得哪個不長眼的說錯一句做錯半點。”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川穹知她指的什麽,點頭應著:“奴婢早就已經交代下去,若還有人在這緊要關頭都敢胡說八道的,定饒不了。”

    ......

    允闌軒離這兒不遠,不一會兒辛夷就進來說淑儀公主來了。

    等她納福行禮後,聶如扇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自西山回來本宮也沒幾個時候能顧上你,有什麽短缺就叫花箋去領。”

    “是淑儀沒能來給母妃請安,讓母妃掛念了。”

    聶如扇點頭,似笑非笑地說起來:“你年紀不小,倒是醒事些。看看你皇姐,知陛下身體不好,在出嫁前都要去抄抄經文。”

    “說來倒也是奇怪,皇宮中的太廟不去,非要不嫌麻煩老遠地去普陀寺。”

    “兒臣適才也聽聞了,皇姐心細,總是思慮周全,想到能去為太子——”

    說起苑明疆,苑九思倏然就轉變語氣,“母妃,太子哥哥他......”看著神色淡然的聶如扇欲言又止,想問,但又怕出口會惹人生氣<a href=".leenu./books/1/1379/" target="_blank">大婚晚辰</a>。曾經母妃說要為她籌謀的話她都還記得。

    指尖描摹著瓷具上的描金花紋,聶如扇漫不經心地抬頭,饒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太子殿下自個兒要進山狩獵是誰擋也擋不住,本宮聽東宮的人道那日李賀也曾勸過他,但都不抵用。可惜啊,太子沒那好福氣。”

    苑九思不由想起那晚上公皙堇與她說的話,略微遲疑後她還是問出口:“太子哥哥不會無緣無故進山的,他一定是聽說山裏有什麽東西——”

    種種煩心事都交織在一處。

    隻聽桌子“砰”地一聲響,聶如扇將茶杯子重重頓在桌上,美目斜睨,說話的聲音輕但語氣卻加重不少,諷刺地道:“腿長在他身上,誰能牽著他走?”

    苑九思一愣,印象中聶如扇從沒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過,一時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這二日本就勞累忙得不歇,卻還時時念叨著公主。公主怎麽就不多問娘娘兩句?”川穹見狀趕忙打圓場,笑著與苑九思道。

    起身矗立半晌,苑九思垂下眼瞼,壓低聲音道:“母妃,有一事......有人與兒臣說,皇兄那日用的信號香都是濕的,不是被血浸濕。而是有人——”

    “而是有人事先就將其浸潤了?”聶如扇柳眉一挑,接口。

    這倒也說得通,信號香炸裂聲音響亮,散發的光線極強,若是點著,方圓十裏不可能不會察覺,且山下還那樣多守衛。

    但苑明疆失蹤的那日林中根本沒異樣的動靜。

    都是天色漸晚,北堂的人左右沒等到人影,才去向陛下稟報。

    隻是誰又會存這種心思?

    “這些話是誰與你說的,公皙堇?”聶如扇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雙眼緊盯著她。

    朝中上下與苑九思相識的恐怕也隻有朗月歌和公皙堇。

    而此次西山秋獮中隨行的正有公皙堇,論這個本事,猜著他也不足為奇。既然知道是濕的不能用,那麽就是見死不救?

    苑九思沒說話,也算是默認了。

    良久,聶如扇目光柔和不少,意有所指地歎道:“本宮看得出來,朗月歌喜歡你。其實拋開朗家,他的確是個好歸宿,至少比公皙堇的心思來得單純。”

    但如今苑明疆一死,她首當其衝遭朗弘懷疑。隻怕他狗急跳牆,會將所有矛頭都指過來。

    被夾在中間,聶如扇決計不信朗月歌會背叛他父親。正最後這一絲可能性都沒了,她才敢如此沒有顧忌地再苑九思麵前提他。

    “我不知道公皙堇和你是什麽關係。隻是九兒聽母妃一句勸,切莫對他存了不該有的念想......明哲保身的道理誰都懂,他已在陛下跟前許諾過——他不願、也不會和你牽扯上半點關係。”

    留意著苑九思的神態,她慢慢說。

    不知有意還是無心,聶如扇將在西山聽得的話都原封不動地告訴她。

    不管公皙堇是不是為在宣帝跟前掩飾,可他既然說了,自然有這層意思。

    果然聽到後,苑九思麵上一僵,雖有心抑製,表情卻仍然越來越難堪<a href=".leenu./books/1/1380/" target="_blank">生死狙殺[穿越]</a>。

    仿佛在忽然間就慌了神,心在一瞬間變得極空。

    回過神來,苑九思滿腦隻剩下害怕。

    她怕的不是公皙堇講過這樣的話,而是怕自己竟然會在意他怎麽說怎麽看待自己。

    對上聶如扇探究的眼神,她趕忙故作鎮定地道:“母妃不必擔心,確然如上卿大人所說,兒臣在國庸監僅與他說過幾回話,並無幹係,自然也不可能對他有什麽念想。”

    看苑九思笑得勉強,聶如扇徐徐搖頭。

    傾過身子拉著她的手,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你皇兄已經死了,此時九兒若有他幫襯著自然再好不過——”

    “可是世上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地冒險幫你。本宮不知你二人私下到底有什麽,但最後一個個結果,都是自己選的。不管處於什麽境地,九兒都要將自己保護好才對,守住你該有的。”她說話很輕,像在歎息。

    被說中了心事,苑九思心底一顫,忙不迭地點點頭,不敢看她:“兒臣知道了。”

    ·

    等到苑九思失魂落魄地離開,川穹擔心地往外望了一眼。

    看著好整以暇的聶貴妃,她猶疑著開口問:“其實娘娘隻消留意著,暗裏找個恰當的時機就可以解決,為何要生生當著公主的麵戳破,讓她親手去扼斷?”

    “淑儀她年紀不小了,你看這都已經到秋天,再過幾個月就該她成年的時候。”聶如扇笑起來,眼角都是暖意。

    “要當帝王,怎麽可能連這點小情小愛都割舍不下?”

    也不知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把。

    信號香這麽多人用,怎麽唯獨苑明疆的濕了呢。

    ***

    嫻吟宮,陶然居。

    之前那張繡木蘭花的帕子沾上硫磺木炭,已經沒留下的必要,在西山的時候苑西荷就讓款冬扔了。閑著沒事,她索性又繃上錦緞麵,尋思著再繡一張。

    “公主,陛下都特意留您在宮中陪著,您為何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普陀寺?”邊替她整拾打點,枳實邊問。

    眼下正值國喪,本來定在秋天的婚事不得不一拖再拖。

    陛下子嗣單薄,枳實想著若是公主這段時間能好生照料在側,嫁去南平的事情說不定會有轉機。

    本來今日這一跪宣帝已知公主的心思。

    枳實還想著到點即止就夠了,可她竟然不是做樣子。

    苑西荷徑自繡著自己的繡麵,半晌沒吭聲。

    回想起那天和款冬在庫房偏廳的所做的事,若是她那日能當麵交代,皇兄興許還有一線生還的機會......

    連日夜不能寐。

    她原不信神佛,此刻也不得不懷疑。

    去普陀寺誦經抄經,不是為超度亡靈、祈禱安康。

    而是為了她自己。

    為了求佛慈悲地憐憫她、饒恕她犯下的罪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