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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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身世。

    榮寧二府雖然早已分府,又分別承爵,然而到底是親戚,寧國府又為長房,賈敬賈珍父子司族中事物,這逢年過節的,兩府之間總是要走動的。

    因著東邊寧國府之中的梅花盛開,賈珍親治下了酒筵,乃去榮國府之中麵請府中女眷來府中賞花。賈珍如今剛及弱冠,其父賈敬是為賈家族長,又是進士出身,治家本是極嚴。隻是五年前不知怎的忽然在家修了道觀,自己入其中修道,竟是連族中府中的事物都丟給了賈珍這個兒子。

    賈珍之前被賈敬教導狠了,父親驟然甩手,他便放縱了起來。五年而已,竟在府中蓄養了一幹侍妾。隻是因著母喪守孝,這才沒鬧出滿府姨娘的笑話來。賈母本是最欣賞賈敬這個侄子,如今卻也有些嫌棄寧國府烏煙瘴氣,便也漸漸少了和那邊的來往了。

    如今賈珍親自來請,賈母思量一番,終於還是同意前去。

    這一日用罷早飯,賈母便帶著徐氏、王夫人並上三春寶玉,一道往寧國府而去。賈珍親自出府將眾人迎了進來,因著賈珍還未娶妻,賈敬夫人又是病逝,府中並沒有合適身份的女眷,賈母又是身份貴重,無奈之下便隻得賈珍親自來招待榮國府中諸人。

    闔府女眷出行,因著隻是去寧國府走親戚,所以貼身的大丫鬟便並未帶齊,隻是賈母帶了四人,徐氏和王氏帶了三人,諸位小姐隻帶了兩人便罷了。饒是這樣,加上大丫鬟手底下的小丫鬟,還有護衛的小廝,也仍舊還是浩浩蕩蕩的一長隊。

    因著天冷,賈母便將球球叫到了自己的馬車中來。到了寧國府,賈珍親自扶了賈母下車,剛想來接這位小表妹,卻見球球利落的踩了馬凳,穩穩的從車上走了下來。想到自己看見的那些嬌小姐們,莫說隻有七八歲,就是十三四歲了恐怕都沒法自己下馬車,賈珍不由有些嘖嘖稱奇。

    更讓他嚇了一跳的是寶玉身邊跟著的嬋之和娟之的腰間佩的雙刀——那並非是給那兩人用的,而是將球球的雙刀拆開,由這兩人一人配一口。

    見到賈珠目瞪口呆的盯著寶玉身邊的丫頭,賈母笑著解釋道:“這兩位是聖上賜下的丫頭,會些拳腳。左右咱們榮寧兩府是起於行伍,寶玉一個簪纓世家的小姐,身旁帶兩個會武的丫鬟,也是不妨事的。”

    初次見到這兩個丫鬟配刀的時候,賈母也是駭了一跳,不過待徐氏對她說明這是聖上賜下的恩賞之後,賈母便不再多說什麽了。她家寶玉本就就生來不凡,得聖上和太後娘娘青眼,所以這兩個丫鬟非但不是不合規矩,反而是在京中勳貴之中給寶玉大大的長臉。

    看著那兩柄寒光泠泠的刀,賈珍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勉強笑了笑,而後便將眾人往府中引去。榮寧二府的家宴而已,先茶後酒,遊園賞芳,並無甚麽不同。

    用罷中飯,賈珍邀眾人稍作歇息,吃些熱茶,才好閑話。眾人自是無有不應,移步寧國府的暖房之中,早有小丫鬟擺上了果脯熱茶,以及各色鹹甜點心。

    眾人坐好之後,媛春問道:“珍大哥哥,怎不見惜春呢?她病可好些了?”因著之前青梅宴惜春缺席,之後的幾次邀約惜春也是抱病,媛春便對這個寧國府出身的表妹的身體有些擔心了。

    賈珍喝茶的手頓了頓,之後容色淡淡的道:“她身子一向不好,難為元姐兒還一直掛念。”除此之外,並無他話。

    賈珍與這個妹妹年齡相差很大,雖然兄妹相差十五六歲並不稀奇,然而賈珍的母親生了惜春之後便一直體弱,不久之後便病逝了。父親也是那時起才沉迷修道,將賈家和寧國府都丟給了他。賈珍那時才十五歲,雖然在男女之事上有所放縱,但是到底撐起了寧國府。這其中的艱辛,不足為人道也。

    若說賈珍對惜春沒有怨懟,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那又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總不至於對她下黑手,於是賈珍便隻能對她視而不見,忽略徹底了。

    媛春有些尷尬,卻對人情世故很是知曉了,借著喂給寶玉一個綠豆水晶糕的動作,媛春輕飄飄的轉移了話題,屋內的氣氛這才活絡了一些。

    這個時候,一個一身道袍的小道童走了進來,對賈母悄悄道:“真人言說自己乃是方外之人,不便再踏紅塵,隻如今有要事相托,雖失禮數,卻還請檀越往道觀一晤。”

    這個小道童口齒清晰,看著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小臉還帶著一些嬰兒肥,卻無端生出幾分清冷嚴肅。

    賈珍認出了這是父親身邊一直帶著的小道童,乃是三年前倒在寧國府門口,被父親救下,之後便收做徒弟,一同“修行”的。敬大老爺說這是自己的徒弟,寧國府上下自然不能將之視作尋常小廝。賈敬為他取道號明鏡,眾人見了稱一聲“明鏡道長”便是。

    “明鏡,可是父親有什麽吩咐?”知道這孩子和自家父親一樣,輕易不出道觀,如今見了,賈珍自然要問一句。

    明鏡俯身對賈珍行了個道禮,卻沒有說什麽,隻對賈母又拜了拜,這才走了出去。

    賈珍有些莫名,賈母卻歎了一口氣,起身對他說道:“我去道觀看看敬兒,珍兒,你招待你嬸子和妹妹們吧。”

    賈母念舊,每次來寧國府總是要去道觀探望一下侄子的。賈珍也不驚奇,起身應下,又讓兩個小廝給賈母帶路,這才繼續陪著席間眾人談笑。

    眾人隻作沒有方才這個小插曲,繼續喝茶談笑。唯有徐氏深深的望了那個小道童的背影一眼,眉梢微微抖動了一下。

    賈敬清修的道觀在寧國府的後院,平素是絕不許下人們出入的。他的一幹飯食用度全由賈珍使人擺在道觀門外,再由明鏡去取便是。

    時隔五年,這座道觀還是第一次有人真正踏入,賈母進去之後,明鏡便對她隨身的幾位丫鬟道:“還請幾位檀越隨明鏡在此稍候。”

    鵜鶘鴛鴦幾人麵麵相覷,見賈母對她們微微擺了擺手,幾人這才停下,在廊下站定。

    和賈母想象的不同,賈敬的道觀之中並沒有繚繞的香火氣,反而清冷異常。賈敬穿了一身灰白的道袍,坐在道觀正中的蒲團之上,麵前並未供奉三清,隻擺著一個大大的香爐。

    賈母見到他便是一驚。她許久未見這個侄子,心裏念著的卻始終是賈敬剛考中進士的那一年的樣子。他本就是勳貴出身,自己讀書又是爭氣,乃是賈家第一個走科舉出身的人。隻是不知道為何,這人明明有著大好前程,卻忽然要去修什麽道,弄成了今天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賈敬非常瘦,臉頰也很深很深的凹了下去,看起來並不像是不足四旬的年紀,反而憔悴枯槁得如遲暮老人。

    看見賈母進來,賈敬起身對賈母深施了一禮。

    “敬兒,你……”賈母剛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賈敬冷如死灰的眸子嚇了一跳,半晌不知該如何接下去。想要勸他放棄這勞什子的修道的話在嘴邊轉了轉,賈母卻還是說不出口。

    賈敬輕輕搖了搖頭,平靜道:“敬不孝,今日還需勞煩嬸嬸來此地。”

    “你有甚麽要緊的事,盡管說便是。嬸嬸如今一把老骨頭了,也不知道還能撐著賈家幾日。”賈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她的子侄一代之中,唯有賈敬出息。如今賈敬淪落至此,賈母難免傷懷。

    賈敬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愧怍。他的雙拳緊握,似乎之後的話很是難以啟齒,許久之後,他終於找回了自己一貫平靜的語氣,對賈母說道:“敬此番請嬸嬸前來,卻是為了惜春那個孩子。”

    賈母一愣,轉而卻似乎明白了。她道:“你可是想讓那孩子在我身邊教養?”

    賈敬緩緩的點了點頭,手背上的青筋卻更加明顯。隻是此刻,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將隱藏在心中多年的舊事,對賈母和盤托出:“惜春並非我的骨肉。”

    此言一出,賈母登時一驚。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賈敬接下來的話截斷了:“但是她的確是慧雲的骨肉。”慧雲,乃賈敬發妻的閨名。

    賈母的神色凝重了下來。

    賈敬的發妻乃當朝閣老之幼女,家教甚嚴,品行端方。作為賈家宗婦,她十多年從未出過錯處。當年病逝之時,賈府上下都為她真心痛哭了一場。這樣的一個人,若說她偷|人,賈母是不會相信的。

    而如今細想,侄媳婦的那一場病也很是蹊蹺,產後元氣大傷的婦女不少,可是賈母卻知道,侄媳婦一向是底子好的,惜春出生的時候也是順順當當,沒有絲毫難產的跡象。

    賈母心思轉了好幾轉,卻見賈敬用手指蘸了水,在地上狠狠劃下兩個字。她探身一看,嚇得險些跌坐在地上。

    那兩個字是——忠順。

    用腳狠狠踩花這兩個字,賈敬渾身的顫抖再也抑製不住,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卻帶著哭腔:“當年我考中進士,寧國府又是勳貴之家,慧雲乃是宗婦,聖上中秋節的恩宴上便有了我們夫婦的一席之地。可是侄兒真的後悔啊,嬸嬸,侄兒真的後悔。”

    “那日我太得意忘象,不覺酒喝多了,慧雲出來尋我,卻被也喝多了的那人拉入偏殿……之後……之後慧雲幾欲尋短見,卻被他派人說,若是慧雲敢死,就讓咱們賈家陪葬啊。”又想起了已逝的妻子,賈敬痛哭失聲。

    賈母已經氣得渾身哆嗦,隻能咬牙擠出兩字:“為何?”

    此事的確不合常理,按理來說,忠順一個被廢的太子,一朝玷汙臣下妻子,還是殺人滅口比較妥當吧?

    賈敬容色更苦,道:“因為慧雲出來的時候,被太後娘娘身邊的女官瞧見了。雖然被搪塞過去了,但若是慧雲從宮裏離開沒多久就尋了短見,難免要讓人抓到他的把柄。”

    不知怎的就忽而起了一陣寒風,讓本就清冷的道觀,越發的暗淡了起來。

    #男主:寶寶要鬧啦!#

    #球球:我才是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