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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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子裏沒那麽多規矩,簡單用了飯,湘玉幾個問哪裏能玩,王喜家的說有個淺河,可以去河裏麵叉魚,北邊有片山林,村民打獵技術好的會去打打野物,但太危險了,小姐們去不得。
王喜家的找來自己的兒媳婦,喚作小秋,看起來約摸二十歲左右,比較羞澀,見了湘玉幾個還紅了臉,穿著一件鵝黃色粗布的上裳,下麵是一條淺褐色紗裙,裏麵套著同色的膝褲。
小秋紅著臉囑咐,下水玩得晌午那會兒,河水暖一些,太涼的水對女子不好,讓小姐們換上方便行動的舒適衣服,別穿著裙子。
湘玉忙帶著采茶去換了衣服,去玩耍穿裙子多不方便哪,還容易走光,好在帶的衣服不少,搜羅一番便選定一身,出門見湘雪在門口扭捏著,湘玉問何事,湘雪咬咬唇,跺了跺腳:“我這次來帶的都是裙子,你有沒有能借我的?我問了湘蓮,她那隻有一身褲裝。”
像她們這種後宅的女童,整日都不運動,穿著長裙裙角飛揚,一切為了美,湘玉去了湘雪房子,看見散在炕上的包裹,各色的裙子。
她帶著湘雪回到自己房裏,讓她自己挑選。湘雪比湘玉要高上半頭,穿上湘玉的衣服,有些短,但在褲腳一束,也勉強能穿。
湘雪傲嬌的不肯說個謝字,到了臨出門,才湊到湘玉耳邊低聲道:“謝謝七妹妹幫忙。”
馮氏又囑咐帶上婆子丫頭,一行人去了小河邊。路邊上有野果子樹,小秋拿著竹竿打果子下來,裝在竹簍裏。
等到了河邊,把野果子拿出一些用河水洗淨,猶豫著不知應不應該遞給小姐們,湘玉笑嘻嘻的接過來,嚐了一個酸果,酸酸澀澀的,味道不錯,便喚了姐弟們過來。
趙媽媽在一旁說:“玉姐兒,這果子不知幹不幹淨,你們身子嬌貴,吃壞了可怎麽好?”
湘玉心想這些可都是純天然無汙染的果子,敷衍道:“媽媽放心,我們少吃點。”
湘蓮拿了毽球出來,和丫頭一起,踢毽球,小秋踢的極好,她體力好,湘玉她們氣喘籲籲的時候,小秋還自己踢個不停,身姿矯健靈活。
河邊是綠綠的草地,還有不知名的野花,姑娘們摘了野花,加上細嫩的柳條,巧手編成花籃。待太陽高照,湘玉幾個便每人拿一個尖頭魚叉,下了河。
湘琪和重宇留在岸上,看著姐姐們下河幹著急,重宇從奶娘的懷裏往下跑,奶娘忙一把抱住:“我的小少爺,等你大了隨你玩,快在這消停看著罷。”
也沒指望姑娘們叉到魚,就是讓他們玩兒,小秋跟著下河,小秋是叉魚好手,叉無虛發,下手狠準,一叉子下去就是一條魚。
湘蓮拿著叉子,水裏的魚遊動看的清清楚楚,可叉子下去,魚就飛快的遊走了。湘玉那也沒好哪去兒,作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富家小姐,半個時辰,湘玉半條魚也沒叉上來。
小秋那叉的魚一條條往盆裏放,湘雪巴巴的看著,見左邊有條大的,一叉子下去,隻聽見湘蓮“哎呦”一聲:“三姐姐,你叉到我的鞋了。”
幾個人上岸,湘蓮的藍色繡鞋布麵上叉出一個洞,好在腳沒事,湘雪訕訕的,捏著繡帕道歉。
再北邊就是山林了,聽說裏麵有猛獸呢,小秋倒是進過山,十幾個人一起去的,男人女人拿著獵木倉和刀,浩浩蕩蕩進山打獵。
小秋見湘玉幾個向往,甩甩袖子:“姑娘們金貴,和我們這些泥腿子不同,你們自然不能進山去,不過我可以讓長工進山,給你們打個野雞、野兔子吃。”
湘蓮忙道:“野雞吃還行,兔子可愛,養在籠子裏玩倒是不錯。”小秋不在意,隨口說:“打來隨姑娘們處置,運氣好還能打野豬呢,隻是野豬力氣大,也是危險,我吃過一次野豬肉,特別鮮美。”
半天下來,小秋活潑了不少,本就不是高門大院裏伺候的,等級尊卑意識雖有,但在鄉下習慣了,透出一股子爽利實在,不拘小節。
從河邊叉完魚,又去水田邊看人勞作,小秋細細的和他們講,鄉裏人是如何種田的,這對後宅裏的姑娘,可謂是新世界的大門,沒想到種田會如此辛苦。
湘玉脫口而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湘雪差異看湘玉:“都說你是不愛學習的,沒想到能隨口做出這般的好詩出來。”
“湊巧湊巧了。”湘玉心裏忙說,勿怪勿怪,自己還剽竊了一把唐代大詩人李紳的詩。
小秋言而有信,太陽落山前,便有人送來了三隻野雞、兩隻袍子、四隻野兔,野雞和袍子拎去了廚房,褪了毛準備晚上做菜。
四隻兔子湘玉幾個人分了,一人一隻,打算拿回去放在院子籠裏養,馮氏也沒拘束她們,魚不燉,留著烤著吃,。
晚上飯桌放在了院子裏,,地下挖兩條挨在一起的長形的坑,一深一淺,把柴火放在深坑裏,架起一個鐵架子,魚收拾幹淨,抹上鹽巴,尖叉子叉著魚,挨個掛在鐵架子上。
王喜家的問姑娘們愛不愛吃叫花雞,馮氏說野雞想必味道更佳,便讓做幾隻。
一個婆子把野雞內髒掏了,洗幹淨,裏麵放上調料,外麵抹上泥巴,埋在土裏,上麵生火,一會兒魚肉、雞肉的香味都飄了出來。
她們在家哪這麽吃過?連馮氏都眉開眼笑,連說真是妙。蘇府的菜雖然精致,但吃了多年,也吃膩了,鄉下的菜雖然簡單不講究,可勝在新穎新鮮,一眾胃口都極佳,第二天馮氏又點了烤魚和叫花雞。
王喜家的見太太小姐們吃的開心,自是心花怒放,她和當家的在莊子上多年,主子們基本不來,每個月兒子去給蘇府送東西,連老爺太太的麵都瞧不到,更別提奉承了。
這次趕上這個好差事,她可得伺候好了,若是太太高興,她一提,把兒子、媳婦安排到府裏當差,豈不是美事?
莊子上雖是他們一家做主,但在鄉下有甚出息?府裏錦衣玉食,不比在這兒美哉?她每次提這個,當家的就罵她,說她不知足,給老爺太太惹麻煩。
這算哪門子麻煩呢?就這一個兒子,自然希望他出息,蘇府才是通天的富貴,若是兒子以後有機會跟在少爺近旁,那才是吃香的喝辣的哩,這麽想著,王喜家的便更殷勤了。
當馮氏提出看賬本的時候,王喜家諂媚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便僵住了:“太太這是哪裏話,看賬本仔細眼疼,有我們這些下人為您操心呢,太太輕巧的待著罷。”
馮氏心下不喜,看來王喜家的在莊子裏待的規矩都忘了,主子的話都敢駁,但這是多年的仆人,也不好太過沒臉,又道:“你隻管拿來罷,累了我自然會歇著。”
王喜家的見敷衍不過去,訕訕的說去拿。
莊子裏的收成分幾部分,田地的賬本王喜收著,前幾年在山的西麵開了荒,種植些果樹、喬木,賣了果子,也是一大筆錢,荒地也是蘇家莊子的部分,自然算蘇府的。
王喜家的在操持荒地這塊,多出來的錢財,蘇府也從不查賬,她怎不眼紅?經手的都是熟人,她便瞞著當家的,昧下了一部分銀子,她琢磨,便是查了,太太老爺不懂鄉下的收成,又能發現什麽?
身邊人都給了封口費,長工辛苦勞作一年就為了糊口,額外拿到銀子欣喜若狂,誰人能往外說?
再之後王喜家的更膽肥了,圈養的雞鴨魚肉不敢拿回家,便偷偷拎幾隻拿到集市去賣,反正她計數,沒甚可怕的,到後麵,凡事經她手的,都得揩下一把銀子來。
王喜家的往家走,賬本就鎖在花柳木的櫃子裏,哆哆嗦嗦的卷在袖子裏,嘴裏念叨幾句“阿彌陀佛”,拍拍胸口自言自語:太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定是看不懂這賬本,不過是唬人罷了。
心下這麽想著,跨門檻的時候腿一軟,抹了一把汗,遞上了賬本,須臾,王喜也趕了來,問了聲太太好,退到一邊低著頭。
三個姑娘在圍屏後麵坐著,知是太太有心讓她們學東西,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賬本攏在一起有一尺高,馮氏叫來了莊子上各處的管事,設了座,讓他們坐著等。馮氏看賬本有了經驗,雖說莊子上的事項不熟悉,隨口問幾嘴,也就有了大概。
每年的進項基本是固定的,有例可循,若是做手腳,必然有差頭。馮氏翻到開荒的賬本時問:“這個是誰負責的?”
王喜家的哈腰出來應聲,馮氏把賬本撂在一邊:“荒地裏種了果樹,怎得才收賬這點銀子?”
王喜家的上前一步,笑道:“太太有所不知,果樹受了蟲害,雖噴了藥,但也受了影響,到買賣的時候,賣不上價格,隻能賤賣了,因此便入賬少了些。”馮氏似乎認可她的說辭,點點頭。
王喜家的心下一喜,自家琢磨的沒錯,這太太果然不是個精明的,她剛想坐回去,馮氏又道:“有一點我不明白,既然第一年受了蟲害,那想必下一年會想法子滅蟲,怎得第二年收入更少了?”
沒想到這太太是個難纏的,王喜家的不敢大意,硬著頭皮解釋說:“那自是果樹結果不好,太太您不知,這果子甜不甜,也得看老天爺的雨水,若雨水太足,果子酸澀,集市上如何好賣?”
馮氏又道:“那這蜂蜜呢?咱們莊子養了五百群蜂,除了送到府上的,怎才收入二百兩?”王喜家的偷眼看看太太,太太溫和的笑著,不像惱了的,大膽繼續說道:“太太有所不知,蜂群裏發生內鬥,常死不少蜂子。”
馮氏重重摔了一下茶杯,勃然大怒:“王喜家的,你好大的膽子,連主子都敢誆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