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颯颯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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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離蘇家距離不遠,一大早馬車已經在門外備好,一行人穿戴整齊,跟著馮氏出了門。前院蘇鴻良帶著三個兒子,先一步坐上馬車。

    湘玉還沒去過外祖家,馬車行了近一個時辰,到了趙府的門前,湘玉踩著素錦麵車凳下了馬車,迎麵是兩個雄武的石獅,看門的小廝迎上來,另外一個去裏麵稟告。

    出來相迎的是湘玉的舅母李氏,她穿了一件暗花細絲孔雀紋錦衣,梳著拋家髻,兩耳旁散落幾絲碎發,戴著一雙翡翠珍珠耳墜。

    李氏年約三十,因保養得宜看起來要年輕一些,一行人進了門,湘玉悄悄張望,趙家比蘇家府裏看起來要大,趙老夫人坐在正中,老太爺沒在廳裏,今天被聖上召進了宮,還不知何時能歸來。

    湘玉有兩個舅舅,大舅舅是李氏的夫君趙承行,小舅舅便是趙承進,另外還有一個姨母嫁到了江南。這些都是趙家嫡出的長輩,庶出湘玉不太清楚。

    依照順序見了禮,湘玉抬頭看,趙老夫人慈眉善目,溫和的問道:“哪個是玉姐兒?”

    湘玉款款而行,上前一步道:“外祖母,我是湘玉。”趙老夫人招招手:“快到我跟前來,如今我老了眼睛不好,看不清楚。”

    湘玉走到趙老夫人的近旁,她年老的手握住了她,拍了拍道:“像,真像我的珍兒。”珍兒是湘玉生母的閨名。

    其實湘玉和生母並不算特別相像,用馮氏的話多,最多三分像,容貌相差甚遠,生母是溫婉的佳人,柳葉眉,一雙笑眼,容貌上湘玉更像蘇鴻良,杏眼濃眉,更豔麗些,現在年紀小,若再過幾年,瘦上一些,是真正的美人胚子。

    趙老夫人思女心切,加上湘玉和生母的氣韻有幾分相似,勾起了趙老夫人的愁腸:“那我苦命的女兒。”

    李氏忙過來勸:“哎呦我的老夫人,如今玉姐兒他們回了京城,是件高興事,您怎麽還哭上了,快點把淚抹了,小心把玉姐兒嚇到不來看你。”

    趙老夫人破涕為笑,點點兒媳婦:“就你嘴最快,快來落座上茶。”

    今日來趙府,除了湘玉和蘇重秉馮氏,其他人不過是陪襯,蘇鴻良跟著大舅哥去了前院,廳裏是女流和孩子。

    趙家的孩子不算多,大舅家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庶出的隻有一個女兒。小舅舅還沒成親。

    馮氏早就準備好了見麵禮,每個孩子一個金鐲子,也不是她俗套,金鐲子最實際,融了鐲子還能打其他的首飾,外加一件湘繡擺件。

    男孩子的見麵禮是蘇重秉備的,文房四寶,送的是上好的端硯和徽墨。

    湘玉也拿到了李氏的見麵禮,她捏捏荷包,當著人不方便打開,湘蓮在旁湊過來耳語道:“我剛看了,是玉佩,玉質溫潤。”

    那想必所有人收到的都是一樣的,雖說親疏有別,但李氏在見麵禮上,必然一視同仁。蘇重秉回京城已有幾年,平日沒少往趙府走動,此番趙老夫人最念的還是湘玉這個外孫女。

    外祖母拉著她說個不停,李氏也和馮氏聊著多年的見聞。趙老夫人喜愛馮氏,未出閣前便誇讚她性格耿直,心思恪純,加上她爹爹為官清廉,深的趙老太爺的敬重,兩家人也時常往來。

    趙媽媽多年來給老夫人寫信,每每都說夫人心善,待玉姐兒秉哥兒如同親生,百聞不如一見,如今湘玉被教養的甚好,大多都是馮氏的功勞,心裏更高看她一眼。

    重嘉被冷落,自己跌跌撞撞走到趙老夫人麵前,很會找存在感:“外祖母,抱!”

    哎喲喂。”趙老夫人咧嘴笑道:“嘉哥兒都長這麽大了,來來,外祖母抱抱。”嘉哥兒平時天不怕地不怕,上次討好蘇老夫人成功,這次照搬到趙老夫人身上,果然奏效,他得意的笑笑:“外祖母真好。”

    湘玉鉤鉤他的小臉:“馬屁精。”

    重嘉哼了一聲:“奶娘說我這是嘴甜。”

    趙老夫人笑的打跌:“感情你們姐弟平素就是這麽相處的,我算是開眼了,重嘉別理你七姐姐,嘴甜的孩子大人都喜愛。”

    趙家的孩子也出來見禮,大舅家的兩個表哥,今年分別是十四歲和十二歲,大表哥叫趙清灃,二表哥叫趙清淩,表姐今年十三歲,叫趙心雅。庶出的是表妹,今年十歲,喚作趙心蓉。

    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大家子人,湘玉囑咐兩個丫鬟:“你們用心記記,回家我再好好回憶,下次可別錯人。”

    既然人來了,就留下用飯,男女分席,湘玉一抬頭,就看見了湘雪陰沉的臉,她別過頭去,她這個三姐姐,越發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本來今日來趙家,湘雪說頭疼不願意來,還是祖母發話,說吃藥休息一晚,反正第二日成行,別讓人挑了理去,這般湘雪才來。

    湘雪索然無味的吃著菜,回京城後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轉機,如果一直在湖南,恐怕她被放出來,隻能是出嫁之時了。

    二哥苦口婆心勸她,一定要冷靜沉穩,回了京,祖母是最大的靠山,庶女又如何,也是蘇家的孫女,代表著蘇家的顏麵,隻要她能討的祖母歡心,前途不愁。

    十三歲的湘雪,回了京後充滿希望,她在趙家的宴席上,有些煩躁,但無可奈何,趙家才是她正經的外家,萬家永遠不是。

    湘雪看著湘蓮和湘玉說笑,湘琪在一旁親切的叫著兩個姐姐,她已經融入不到姐妹之間了,失落寂寞如影隨形,她專心吃著桌上的飯菜,聽見悅耳的女聲道:“湘雪平時喜歡做什麽?”

    湘雪抬頭,見是趙家的表姐心雅,她冷淡的說道:“我常年在屋子裏,不過是彈彈琴看看書罷了。”

    趙心雅一怔,往常祖母和母親提起蘇家人時,對湘雪沒甚好的印象,不過她聽說這個表妹極擅長琴棋書畫,算是小才女,如今見了人,她存著切磋的心意,沒成想吃了個癟,她心裏不爽,但表麵沒表現出來,尷尬的笑道:“那有機會可要討教了。”

    這邊湘蓮說道:“看見沒,咱們這個三姐姐,如今趕上那個女仙人了,不沾凡塵,來別人家做客,還擺一副冷麵……”

    飯後馮氏陪著趙老夫人說話,女孩們圍坐在一起,因為年紀相仿,所以甚是聊得來。湘玉她們剛回京城,對京城很好奇,心雅跟她們講最近京城的趣事,還別說,天子腳下,怪事多多,比說書人講的故事還要一波三折,隻是心雅年紀小,又在後宅,還有許多趣事沒聽聞過呢。

    湘玉問道:“小舅舅何時能回來?”

    趙承進比他們這些小輩大不了多少,趙心雅和這個小叔叔關係也十分親近,她說道:“二叔怕是得下個月才回來,昨日剛收到了信,說雲貴風景好,還想再流連幾日,祖父急的不行。”

    小舅舅無心官場,雖說年少得意,聖上看重,官位上一直沒有進益,他的心思也不在升官之上。

    按照趙承進的性子,確實不像是傳統的仕大夫,努力隻為升官發財,他的誌向更為灑脫,甚至有些超前,若不是趙老太爺的逼迫,恐怕他連這個官位都不想要。

    趙承進的書房有一副字畫,卷軸很長,畫的是市井風情,心雅從書房把畫拿來,對著圍觀的小姐們道:“來來,大家看看,這幅畫可是二叔的最愛,平時不讓人摸。”

    湘玉笑道:“那你膽子可夠大的,還從書房拿出來,被二叔知道了小心報複你。”

    心雅展開畫軸,又讓丫鬟拚了兩張桌子,這才放下畫,她說道:“二叔脾氣好,知道最多罵我兩句而已。”

    湘玉走到前麵看了一眼,這幅畫有點像清明上河圖,但是又不是那幅,長約十五尺,也是絹本設色,人物活靈活現,仿佛重現了真實的市井風光。

    湘玉趴近一點仔細看,這幅畫描繪的是揚州的風土人情。短短一幅畫,囊概了一座城。城北的卷石洞天、樓橋佳構,街巷上人來人往,翠花街的首飾鋪子,可以看見婦女在鋪子裏挑選閑逛,食肆開在東門街,食物畫的仿佛隔著絹紙映入眼簾,湘玉仔細的分辨,還能看出幾樣:多糊炒田雞、骨董湯,小八珍有人駐足購買,上麵擺著香椿、萵苣、茭瓜、蘿卜等,都是可口的小菜,再看旁邊,寫著賣西瓜的小攤位,桌子上都是切好的西瓜,一個農戶坐在旁邊,搖著扇子等待客人。

    遠處的湖上有畫舫經過,波光佳人,交映於天地之間。

    湘玉再一看,這幅畫真是越看越有韻味,難怪小舅舅喜歡,作者工筆很純熟,連人物的表情都能拿捏到位,一顰一笑,都符合身份。

    湘玉看完後往後挪了幾步,給別人留出位置,大家爭相看,到後來心雅打算收起來:“大家都看過了,我收起畫放回去,這麽逼真的市井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止是心雅,湘玉也是第一次見,不得不感歎古人的畫藝高超,桌子旁邊圍著一圈人,大家擠在一起,心雅收圖時,不知道誰撞了一下,她拿畫的手不穩,往旁邊一偏,畫絹撕了一條,心雅呆呆的看著手裏的畫,自言自語道:“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