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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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24小時後恢複。 豆漿已經不那麽燙了,他捧著厚瓷碗走到落地窗邊去喝, 正好欣賞窗外剛剛放晴的天空。三十層離地麵很遠,聽不見人們的熱聊與寒暄, 大部分時間都是極其安靜的。思及此,沈多意又想起被吵醒時的痛苦,可一口豆漿流淌進胃裏,痛苦又被撫平了大半。
“爺爺,你最近怎麽不下樓買早點了?”
“我嫌坐電梯暈得慌,正好你單位發的豆漿機沒怎麽用過,以後每天早晨都自己磨豆漿喝。”
沈多意心中叫苦, 麵上卻沒什麽不情願的表情, 他回頭望著沈老, 輪廓間逆著陽光:“爺爺, 是不是上禮拜釣魚的時候受刺激了?”
公寓裏的碧水湖可以釣魚,春秋夏三季每天清晨都有老頭坐在湖邊垂釣,沈老爺子為此還買了把新躺椅。
“說了你又要揶揄我。”沈老輕輕歎息,語氣中掩不住的羨慕,“一堆老頭除了聊兒女就是聊孫子輩的, 聊完孫子輩的又聊重孫輩的。”
沈多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故意道:“我爸媽都離開多少年了, 你就別惦記他們了。”
沈老眼皮已經鬆弛, 但仍努力瞪著:“我惦記他們幹什麽, 我是操心你,你也畢業工作好幾年了,什麽時候成家?什麽時候找個合適的伴兒?”
沈多意從窗邊走進客廳,陽光漸漸被他遺落在地板上,他揶揄道:“我現在連工作都沒有。”
沈老氣道:“現在就去換衣服,早點出門麵試!”
青色的厚瓷碗帶著層豆漿沫就被擱進了水池裏,沈多意逃荒似的回房間換衣服,避開老爺子接下來的嘮叨。
書桌左邊有三層抽屜,由下至上分別是小初高三階段獲得的獎狀,右邊的櫃子裏則是大學期間的各種證書。一切收拾妥當,他把需要用到的資料放進包裏,然後準備出發。
門關上的瞬間收到一條信息:“師兄,祝你麵試順利,結束後一起吃午飯?”
沈多意編輯道:“好,我請客。”
發信息的人是沈多意的學弟,名字叫孟良。孟良的叔叔是保險公司的高管,過去四年也是沈多意的上司。如今各行各業稍好點的工作都需要托關係,工作中也需要維持一定的人脈,沈多意卻把關係砍斷,毫不猶豫地遞交了辭職信。
一路回想著過去的種種,直到進入商務大樓才回神。他在前台登記姓名,說:“我姓沈,和遊先生預約過上午麵試。”
二十層的會議室開著門,每個位子前都放著一杯咖啡,可見會議剛剛結束。沈多意在空位上坐下,等秘書關上門後出聲道:“遊先生您好,我是沈多意,您需要先休息會兒嗎?”
“不用。”遊哲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我們這行經常加班通宵,喝咖啡像喝水一樣,你能受得了嗎?”
沈多意雙手放在桌麵上,從笑容能看出來他很放鬆:“我不怕辛苦的。”
遊哲說著把杯底的咖啡一飲而盡:“保險公司屬於國企,你畢業後在那兒做了四年,聽說精算師比其他中層管理的待遇還要好很多,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沈多意微微頷首,沒想到第一步就要談錢,不過也對,錢談不攏的話,談別的也就沒用了。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考的北美係,有兩年工作經驗後完成了最後一步考試。所以畢業第一年是三十萬左右,第二年四十,辭職前年薪是一百二十萬上下。”
“我所有的履曆都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這些是我工作期間發表的幾篇論文,主要是關於資產負債管理和概率論方麵的。”沈多意把資料推到對方麵前,“國外金融行業已經吸收了不少精算師,國內情況稍落後點,所以我想試試。而且保險是金融投資的一種,如果將來公司項目有拓展的話,我可以多出些力。”
遊哲大致掃了幾眼論文,說:“這些我要拿回辦公室細看。”
沈多意立刻會意,他笑著從座位上起身:“那我不打擾了,等您的通知。”
高不見頂的商務大樓矗立在中央街兩旁,太陽光照射在玻璃板上,映出街上形色匆忙的上班族和來來往往的車輛。
沈多意開著車行駛到街尾,透過車窗望了眼最高的那棟大樓。
交通燈由紅變綠,他收回目光,同時把繁華與忙碌拋諸腦後,逐漸駛離了中央街。
雖然時間尚早,但說好的請客不能食言。沈多意已經做好等人的準備,卻沒想到孟良比他到的更早。
“師兄,我肚子還不餓,先叫了兩杯康寶藍。”孟良微微起身,又被沈多意經過時按著肩膀坐下。
“不餓還來這麽早,曠班了?”沈多意在桌對麵落座,輕呡了一口咖啡,然後主動交代道,“麵試沒用多久,遊先生通宵加開會,我估計他很累了。”
孟良說:“你沒辭職前就收到橄欖枝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沈多意笑笑:“他們一次性撒好幾個鉤,咬不咬,主動權在我。但我辭職了然後咬鉤,主動權就在他們了。”
孟良有些失落:“可你不管主動還是被動,都下定決心要辭職。”
幾句話的工夫,已經到了餐廳的營業時間,沈多意看完手表順便向服務生招手,轉移話題道:“早晨隻喝了碗豆漿,我餓了。”
餐廳裏客人寥寥,兩個人在輕緩的音樂聲中用餐,孟良的手機扣在桌麵上,偶爾從邊緣處漏出一點光。沈多意看到了,但對方沒理會,他便也不出聲。
沉默著吃飯很省時間,最後一道菜用完,孟良猶豫著說:“想再來點甜口的,你想吃什麽?”
“我不用了。”康寶藍足夠膩了,沈多意捧著杯清水,“就怕你吃完甜口的,話還沒說,那之後再來點鹹口的?”
孟良不好意思地笑笑,終於拾起了自己的手機,無奈道:“我叔叔催了好幾條,這說客真的不好當。”
沈多意從入行就是孟良的叔叔帶著,四年來他既是對方的下屬幫手,也是對方的學生後輩。他覺得高級精算師在保險這行穩定有餘,發展不足,如果是在金融行業的話,接觸的東西會更多。
但以上原因隻是讓他有些蠢蠢欲動而已,真正讓他下決心邁出這一步的,是兩個月前的一次相親。
沈多意抱歉地笑笑,說:“做孟叔的下屬或者學生都好,但是女婿不行,我做不來。”
結完賬又打包了一份甜品給對方,沈多意驅車回家,把音響擰得比平時大聲了些,企圖擾亂自己的思考。
其實不用這樣就夠亂的。
他做不來別人的女婿,做不來別人的老公。
連男朋友都做不來。
沈多意握緊方向盤,拐彎的時候腦海中晃過他爸媽的臉。他爸媽去世的時候他還小,所以記憶裏那二位始終是年輕的模樣。
他偶爾會遐想片刻,要是他爸媽還在世,並且知道他不同尋常的話,會祥林嫂似的嘮叨還是義正辭嚴地指責?
想來想去,結果他爸媽連托夢都懶得來。
沈多意把音響重新關小,溫湖公寓的牌子就在不遠處,他要回家好好睡一覺,睡醒後可能正好接到遊哲的通知。
咖啡無法消減遊哲的困意,但手上那薄薄一遝關於資產負債管理的論文卻使他精神奕奕,逐句看完,甚至忍不住翻回去把精彩段落又咂摸了幾遍。
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終於使他把資料放下,接通後打趣道:“再晚聯係我五分鍾,職位可就給別人了。”
窗外的樓宇間已經亮起了燈,夜幕仿佛比白晝更明亮,遊哲講完電話對著論文歎息一聲,同時按下了撥號。
“戚總,忙嗎?”
“忙。”
“在哪兒忙呢?”
“東京酒吧。”
“不幹正事兒,給我把酒叫好,十分鍾後見。”遊哲走得匆忙,把原本想帶上的論文落在了辦公桌上。
東京酒吧就在中央街的街尾處,老板不是東京人,整間酒吧也和東京沒有任何關係。據說店名是隨便取的,酒也是隨便調的,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盤踞在這條街上的大鱷小魚們十分向往,但小魚們消費不起,所以隻單純成了大鱷們的解壓聖地。
各桌上的鮮花每天一換,一周不帶重樣的,有位客人不喜歡花香,也不喜歡把長腿窩在座位上,於是吧台前的高腳椅就成了他的卡座。
遊哲在門外就看見了對方,走到門口時率先出聲:“戚時安,你的車被貼條了。”
被叫作“戚時安”的男人坐在吧台前,西裝挺括,襯得眉目也冷硬有餘,難見溫柔。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手中端著馬提尼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又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機玩兒,說:“我壓根兒沒開車。”
玩笑被拆穿,遊哲在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他隻看見了打火機,卻沒聞見一絲煙味,驚奇道:“真戒了?”
“嗯,本來就沒多大癮。”戚時安把打火機扔給調酒師,“送你了,下回調酒靠點譜,別弄那麽甜。”
遊哲說:“昨晚通宵開會,喝一杯就回家睡覺。你怎麽著,等會兒還轉場嗎?”
戚時安看看手表:“晚上夜盤要開,我等會兒回公司。”
“行,那誰也別耽誤誰。”遊哲把酒喝完,“我之前不是說從別處挖人過來麽,但對方一直吊著,我就見了另一個,印象不錯。”
戚時安沒認真聽,敷衍道:“那就選另一個。”
遊哲遺憾道:“來之前第一個聯係我了,他有十年經驗,而且一直在金融行業做,算是大牛級別,所以我還是選他。關於第二個,說實話我挺舍不得的,所以問問你們公司需要嗎?”
戚時安不耐煩道:“這些我不管,問章以明去。”
“誰知道他在哪兒。”遊哲點點屏幕,“我把履曆表和詳細資料發給你,有空看看吧。我太困了,必須回家睡覺了。”
他拿上外套準備走人:“記得看,對方叫沈多意。”
“什麽?”
沈多意。
戚時安握著酒杯的手倏然收緊,一股難以言明的麻痹感從雙膝蔓延至喉嚨口,是不是馬提尼的後勁上來了?
還是“沈多意”這三個字,他記得太過清楚?
戚時安皺眉看向對方,隨著電話掛斷忍不住問:“這麽巧,姓孟?”
你永遠想象不到獵豔高手的狩獵範圍,章以明帶著不屑和心疼看向戚時安,覺得飽漢子嘲笑餓漢子饑是種相當沒素質的行為。他坐在椅子上旋轉半圈,麵對高空外的陽光,說:“雖然我在□□關係方麵沒什麽底線,但做第三者的話還不至於。”
怪不得查沈多意,還拐彎抹角探聽沈多意辭職的原因,戚時安不爽地問:“怎麽,現在放心了?”
“想套話?”章以明又轉過來,“孟平的女兒之前進了保險公司,讓沈多意帶著,倆人還相了親,保險公司的人都說他們般配。所以我得弄清楚,別破壞了人家。”
誰知查出谘詢公司的事兒,正好攤開說清,還能防患於未然。
戚時安本就是來問章以明折騰的原因,此時一切理清便不再多待,起身把西褲上的褶皺拍平,往外邊走邊說:“和李先生約的地址發給我,這輪我去。”
長長的走廊載滿了陽光,但又被幾何支柱的影子切碎,盯久了恐怕會頭暈。戚時安閑庭信步般往長廊那頭的期貨投資部走去,經過飲料機時突然想來杯果汁。
液體聲滴答,遮掩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略遲地扭臉看向期貨部門口,見沈多意拿著一遝文件款款走來。走到他跟前時,杯中的果汁正好接滿。
“喝東西?”
“嗯,和期貨部的同事聊了半天,有點口渴。”沈多意去拿杯子,感覺到戚時安想把接好的那杯讓給他,便抬頭率先說道,“他們部門好冷,我喝點熱的。”
兩個人各端一杯站在走廊上看風景,戚時安等會兒還有事情要忙,簡明扼要地問:“去期貨部有事兒麽?”
沈多意遞出文件,回答道:“是徐先生個人賬戶的方案,他想試試期貨,我弄完去問了問同事們的意見,您看一下?”
戚時安接過翻看,沈多意在旁邊繼續道:“我選的是合約品種,一來有比較明顯的方向,好做。二來周期短,不少都是幾個月就定形態了,戰線過長的話徐先生可能會沒耐心。”
“你很了解他?”戚時安看著文件問。
“還好,以前打過交道。”可能是老早就出來打工的原因,沈多意很擅長配合其他人的行事習慣,說優雅點叫“情商高”,通俗點就是會“看眼色”。他幫戚時安翻過下一頁,說:“這是篩選的幾項,還沒最後定下來,主力合約和非主力合約都有。”
戚時安用指甲在紙麵上劃過,直到出現痕跡才停下,說:“周期短,形態要及時把握,並且和短線意圖一起。主力合約的行情稍穩定,不容易走極端。其他的,有幾樣需要保持謹慎,估計期貨部那幾塊點心已經囑咐過了。”
沈多意接過文件,順便仰頭喝掉最後一口飲料,說:“這幾條建議我記住了,謝謝。那我回去做事了。”
走開幾步,他停下轉過身。戚時安問:“還有什麽事兒?”
沈多意疑惑道:“是我聽錯了嗎?什麽點心?”
戚時安昂然自得地笑:“廢物點心,股票都玩兒不好。”
兩個人各走一邊,戚時安進了期貨部,準備在這兒忙到下班直接去和證監會的李先生吃飯。沈多意快步朝谘詢部走去,因為一句“廢物點心”樂了整整一路。
之前說好幫孟良給意見,半路又被別的事情耽誤,一直拖著始終也沒顧上。這下誤會解開,一切按軌道進行,生活徹底恢複了如常狀態。
他們約在了餐廳,孟良早早到了,捧著菜單認真研讀,想好好請沈多意吃一頓。沈多意陪沈老爺子去公園聽票友唱戲,路上又堵了一個多鍾頭,姍姍來遲時餐廳已經將近滿座了。
“師兄,要不轉移到包間吧,我本來覺得大堂敞亮,現在人多不方便談事情。”孟良拿著包起身,順手叫來了服務生。
沈多意環顧一眼:“能在包間更好,不過這個時間段還有空的嗎?”
服務員領他們去了樓上包間,孟良說:“我堂姐喜歡這兒,她和老板好像是鄰居,咱們走個後門。”
進到包間沒急著點餐,隻叫了壺茶,文件資料在桌上攤開擺滿,孟良打開隨身電腦,解釋道:“中心數據都在公司電腦上,所以資料有些亂。”
天氣已經很暖和,沈多意穿著件淺色的棉麻襯衫,袖子挽著積了幾道褶皺,他傾身挨住桌沿,胸前一粒紐扣摩擦出“咯嘣咯嘣”的響聲。
“和叔叔設計的白金計劃有些相似,我想讓他看看,結果他最近總開會。”孟良用筆圈出幾項重要的部分,“圍繞每個險種要有好幾項差別不大的產品供大家選擇,核心產品做出來,其他的稍微調整就行,所以這個我做得挺沒勁的。”
孟良不知道“白金計劃”其實是沈多意設計的,不知不覺間又聊起公司裏的趣事。沈多意看著資料,邊聽邊笑,聽完說:“幾點分析和修改建議我都發你郵箱了,你參考一下。既然做得沒勁,那就不要消耗過多精力,效率低還沒意義。”
孟良高興地說:“師兄,如果你是我領導就好了,太體恤民意了。”
沈多意隨手拿過餐單:“我不是讓你閑著,你把精力轉移到別的方麵,比如兒童成長方麵,這塊兒我覺得未來幾年會增大需求。”
圈了三四道順眼的菜,沈多意開始不緊不慢地收拾桌上的文件,他剛想繼續說,就被來電鈴聲打斷了。孟良接通:“堂姐?我準備和師兄吃飯呢。什麽,你也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