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頭版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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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夜後,我們兩人再沒有講過一句話。

    天剛剛亮,浩浩蕩蕩的儀仗就到了留湖小屋前,隨即我們便回了宮。

    回宮後,唐煦嫣下了道諭旨,讓我把鳳印交出來,暫由顧清嘉代為保管,後宮諸事也交由他全權負責。

    然後我便被禁足了。

    禁足後的第二日,方雋來了我宮裏,她對我說,在大人禁足期間,公主殿下應由女皇陛下照管。

    方雋的話語很委婉,神情很低順,看起來似乎很易讓人拒絕,但她的手中卻又握著明黃的聖旨。

    聖旨代表的是唐煦嫣的意誌,在慶國,沒有人能違抗她的意誌。

    所以方雋輕而易舉地便帶走了唐蓁。

    唐蓁被帶走後,我宮中的宮人也因此被撤了一大半。一時間,本熱鬧的宮殿變得淒清,大有幾分冷宮的意味。

    唐煦嫣沒有說禁足的期限是多久,底下人也不敢問。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沒有期限,許多時候便會成為永久。

    我覺得長此以往下去,與其讓我空擔著“皇夫”這個稱號,倒不如直接將我廢了,然後打入冷宮。

    可惜唐煦嫣如今還無法做到。

    因為廢皇夫就和廢皇後一樣,是一件極麻煩的事。

    事關國體的大事,需要拿出上得了台麵的正當理由,需要準備符合各方利益的說辭。

    就像她明明清楚所謂的禁足根本困不住我,卻仍無法將我打入天牢,隻能在我的宮門前安排日夜值守的侍衛。因為她沒有理由,最重要的是她還要顧及華國的態度。

    所以唐煦嫣便打算循序漸進,先用禁足一事來試探。她要試探的當然不是我,拿不出兵書的我不值得她耗損心思,費力討好。

    她要試探的是華國,她想看看當華國子民得知他們入贅的皇子一夜之間被軟禁後會有何作為。確切而言她最想瞧的是我那坐在龍椅上的皇妹的態度。

    在禁足的這些日子裏,我想了很多。

    想那天晚上的事,想那晚以前的事,想我們二人恩愛時的事,想我們互相欺瞞時的事。

    最終越想越亂,好事壞事混在了一起,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是好的更好,還是壞的更壞。

    一個巴掌拍不響,婚姻的事向來都是責任各擔一半。

    我和唐煦嫣都有錯。

    她的錯是欺瞞算計,我的錯也是欺瞞算計。

    初時的欺瞞算計很實用,隻需一點就能抹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煩,使這段婚姻看上去極為美滿。但用多了用久了,便會對此產生依賴,當有一日幡然醒悟想要戒掉時,卻發現早已深陷其中,無力自拔。好比吸食罌粟花粉,一旦觸碰,怎能輕易戒掉?

    至於那用謊言構築起來的婚姻,看似華麗巍峨,實則不堪一擊。

    餘下的隻有所謂的愛支起的空架,一陣風過,便塌然無存。

    以往的七年,我在謊言中沉淪,在甜蜜的陷阱中甘之如飴,因此忘了許多東西。

    我忘了華國,忘了親人,忘了過往,安閑愜意,心安理得,就連找回記憶這等大事都不願為。

    但現在不同了,如今我有大把的時間,我應該將它拿來做點有益處的事,比如查明當初失憶的真相。

    於是在上午時,我下定決心,準備著手查探此事。

    然後到了下午,我便偷溜出宮,跑去喝酒了。

    查探真相是一件難事,但喝酒卻很簡單,不用費腦子,隻需要一杯一杯往嘴裏灌。

    所以我果斷地決定先去喝酒,先易後難,這是聰明人的選擇。

    午後的清風酒鋪很是熱鬧,亮堂的位置早已落滿了人,我又隻有坐到那張角落的桌子,要了一壺女兒紅,一盤花生米。

    清風酒鋪的酒很普通,它的花生米也很普通。

    狹小的酒鋪中,塞滿了人,各桌各處,皆在嚷鬧,略一留神,便能聽見附近幾桌的高談闊論。

    “萬萬沒想到,宮裏麵竟發生了那樣的事。”

    “是呀,簡直太突然了!什麽征兆都沒有,比前段日子宋承的死還要來得突然。”

    “我向來聽說陛下和皇夫二人感情極好,不知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

    這已是我在酒鋪裏聽見的第八桌關於我的議論。

    自打我禁足一事傳出後,立刻榮登更大報刊頭版頭條,將前段日子紅火的不得了的宋承疑似殉情一事生生地壓了下去,成為百姓們又一喜聞樂見的話題,似乎在飲茶喝酒時,不就此事談上幾句,便算落下了潮流。

    不僅好事的女人愛談,就連平日裏對家裏長家裏短興趣不大的男人們也愛談。

    有人談論便有人猜想,而許多無憑無據的猜想往往聽得人哭笑不得。

    “聽說是因為皇夫與某個宮女勾搭上,被陛下知道了。但你們曉得,宮裏麵最忌諱這些,皇家好臉麵,所以不敢說。”

    “宮女?我聽說的怎麽是和民間的一位女子好上了?似乎還是趙淮河上的某位花魁。不過男人嘛,都會犯這樣的錯誤,何況皇夫還是差點要當皇帝的人,可以理解,我倒覺得女皇有些小題大做了。”

    說這話的是個精瘦的男人,正眯著眼,好似這樣便能顯得自己的見解獨到些。

    “什麽女人,你們聽來的都不對,我有個消息,宮裏麵傳出來的,絕對可靠。”

    這時說話的是一個留著一字胡的男人,隻見他將手掩在了嘴邊,壓低了聲音,還瞧了瞧左右,生怕被別桌給聽見他那驚天大消息。

    見他這番模樣,我來了興致,便更留了幾分心,想聽聽他口中絕對的可靠消息是什麽。

    “你們聽後可別到處亂說。”

    桌上的其他人拚命地點頭。

    “我聽說呀,咱們這位皇夫其實是喜歡男人的。”

    身旁的一位不信,問道:“這怎麽可能?倆人孩子都這麽大了。”

    “這年頭斷袖都藏的深呀,不說,誰看得出來?你想女皇陛下不也是被騙了這麽多年,一朝得知真相,發現自家那位竟是個彎的,這怎麽得了?還不立刻將其禁足,眼不見心不煩。”

    “妙妙妙!聽了這麽多,最服你這個。”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有些道理呀!”

    我在旁皺眉聽著,聽得一清二楚,到了最後,極想拍桌而起,破口大罵:有你娘的道理。

    但最終我還是選擇在一旁默默地灌酒,免得此言一出後,便被人拿“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盯著。

    本以為那幾個男人再說幾句,便要換個話頭,繼續去憂心那些與他們屁不相幹的國家大事,朝政方針。

    豈料那位一字胡見眾人反應極佳,又張大了嘴道:“這還不是最有意思的,最有意思的是你們猜和皇夫有一腿的男人是誰?”

    眾人急問道:“是誰?”

    “是嚴聞舟嚴尚書呀。”

    眾人大驚,有人擲杯,有人拍桌,有人直接高聲笑道:“自己的青梅竹馬和自己的丈夫搞到一起,情敵變情人,這事真神了!”

    ……

    娘的,編出這些話的人怕腦子才神了吧。有這腦子去寫斷袖本,興許還能火一把。

    聽到這裏,我不願再聽下去,又開始拚命地灌酒。

    這時身旁突然有人道:“既然沒位置了,我便和這位公子拚個桌吧。”

    說話的那人身後跟著個小二,那小二正端著托盤,盤子裏擺了一個杯,一壺酒。

    “好嘞。”

    言罷,小二便把托盤中的酒壺和酒杯放在了我桌上,全程那二人沒有開口問我是否介意與他人拚桌。

    走前,小二似乎才想起了什麽,對我彎腰賠笑道:“這位客官不好意思呀,我們小本生意,下午店裏人多時,你一人坐一桌是不妥的,所以就將就下和這位公子拚個桌吧。”

    待小二說完,我尚來不及回話,他便轉身走了。

    看來我同不同意,並不重要。

    木已成舟,那人坐了下來,還毫不見外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舉起了酒杯,對我笑。

    “別來無恙吧,司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