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離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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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國府後苑,正發生著一幕人間慘劇。
“二娘,我不去!我不走!打死我也不離開您!二娘~~~~~~啊嗷!”計謀穿著個大褲衩
,賴在地上撒潑打滾,蓬頭垢麵,臉上烏漆抹黑,涕泗橫流,渾身汙泥,像是剛從糞坑裏撈出來的乞丐,散發出一陣陣惡心的味道,邊打滾邊偷眼瞧著正在一旁抹眼淚的西荷。
場邊站著幾人,一人金發牛眼,身形異常高大、猶如一頭棕熊。一人目光如刀,麵色冷峻,旁邊站著羅煊。一人星目藍發,麵帶微笑,身量偉岸。一人白發長袍,閉目不語。還有一名女子,身段妖嬈,容貌妖豔,正掩嘴嬌笑。
正是白禹帝國威震甲嵐的夜叉五虎:童駒、羅羽、葉晟、閻延、林落花。
自以為演戲演得很傳神的計謀更來勁兒了,發出哭天喊地的淒慘叫聲,嚎道:“二娘啊!謀兒從小就沒離開過您一天,天天吃您做的飯菜,天天陪在您身邊,從小吃您的奶???啊不,您給做的羊奶,一天不看見您心裏就無比思念,現在竟然要謀兒離開您十年!十年呐二娘!您就這麽忍心嘛?!嗷~~~~~~”,邊哭嚎還邊去抓西荷的羅裙,那聲音簡直如杜鵑啼血,令人聞之色哀。
旁邊羅煊靜靜立在羅羽身旁,幹脆不去看那潑皮,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計謀,嘴角微微抽搐,大有不認識此人之意。
西荷一手拿手絹抹著眼淚,一邊神色哀傷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計謀,心疼不已,扭過頭瞪著正一臉鄙夷一副就要除此孽障而後快表情的計安南,又看看正坐在一旁淡然飲茶的計平南,再看看周遭憋得像是內傷的葉晟幾人,哀聲問道:“就非去不可嗎?”
計安南冷哼道:“死也給我死到修羅島去!”
計平南點點頭,然後繼續飲茶。
葉晟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做聾啞狀。
計謀早將幾人表情觀察入眼,頓時又是一個大滾,四腳朝天嗚哩哇啦一頓哭嚎,叫道:“二娘啊!二叔不疼我也就算了,我爹根本不曾管過我,您才是最疼愛我的人!您倒是發話啊!您一發話,他們不都得乖乖聽您的啊!二娘啊~~~~~~!嗷~~~~!”最後一聲慘叫卻是滾得太厲害,一頭撞到了湖邊的假山上。
“噗嗤”一聲,童駒終於忍受不住,鼻涕都笑得噴了出來,“哈哈哈哈~~”
計謀聽見童駒一笑,心中更是悲憤,滾到童駒腳下,嚎道:“小馬叔!您還說最疼我!趕緊跟我二娘說去呀!”
童駒收起笑容,粗糙的大手一把提起計謀,銅鈴大眼瞪著計謀,沉聲道:“小爺,去修羅島,是每一個計家男兒必須做的事情!你難道要當逃兵?”
計謀自小與童駒便親近,這個熊羆一般的將軍除了行軍打仗,一有空閑時間便會到相國府帶著童駒外出遊獵玩耍,常常帶許多稀奇物事回來給他。從來都是笑嘻嘻的帶著計謀四處鬼混,今日竟如此嚴肅,讓計謀也不禁一愣。
此時一直在一旁低頭沉思的閻延開口道:“還有兩個時辰。”
掩嘴嬌笑的林落花眼神溫暖,拉過計謀,拍了拍他頭上的碎草,柔聲道:“看看你,才一年不見,又長高了,都快趕上花姨了,人長高了心也要往高處看,要體諒家人對你的愛護。”
計謀一把投入了林落花懷裏,大腦袋使勁往她波濤洶湧的胸前拱,邊拱邊委屈叫著:“花姨,一年不見你,我就舍不得離開你了,你說要是十年不見,你將來要是嫁了人了怎麽辦?”
眾人皆知林落花疼愛計謀,平日最愛逗弄他玩耍,常說等計謀長大後會嫁給他,往常都是計謀紅著臉蛋不敢接話,今日這場景可是讓人大開眼界。
正在喝茶的計平南神色不變,隻是眼角稍稍跳了一跳。
計安南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這個今日性情大變的混蛋小子,伸手往虛空中一握,計謀頓時倒飛而來,一把抓住了計謀的脖子,恨恨道:“小兔崽子,油嘴滑舌,今天你就算是說破了嘴皮子,也給老子乖乖滾到修羅島去!”
計謀哇呀一叫:“你罵我小兔崽子,就是罵我爹兔子,就是罵你自己!”
計平南喝茶的姿勢突然定住,過了片刻,放下茶杯,抬眼看了計謀一眼,眼神就像是看著一直嗷嗷待宰的豬玀。
西荷也是破涕為笑,瞪了一眼計謀,嗔道:“不可無禮!平日裏怎麽教的你?今日竟如此放肆,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我還是你的老師,那豈不是我無德?”
聽到西荷一開口,計謀立馬安靜下來,低下頭小聲道:“不是的!二娘是世上最厲害的人了,是我錯了。”
西荷又冷眼瞥了一眼計安南,計安南尷尬一笑,放下計謀,把他按到一旁坐下。
場間突然安靜了下來,秋風四起,吹起了許多金黃落葉,湖麵上荷葉翻騰,湖中的龍鯉一隻隻躍出了湖麵。
指了指那些飛躍的龍鯉,西荷摸了摸計謀的頭,道:“龍鯉將來總會有飛躍龍門的一天,那時便化作蛟龍,這片湖水再也束縛不了它們,遨遊在天地之間,明白嗎?”
計謀望著湖麵,怔怔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麽,低頭抹了一把眼睛,然後抬起頭,朝著西荷咧嘴一笑,道:“二娘,我明白。”
西荷看著這個似乎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回想起十年來與他渡過的每天,向來懂事聽話,不曾給她帶來半點擔憂,今日雖然吵鬧了一番,但又何嚐不是一個孩子借此表達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呢,他終究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罷了。
又想到這孩子自小母親便去世,父親無暇顧及他,自己早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雖也想過離別這一天的來臨,以前總以為自己心境不會改變,肯定會有些不舍而已,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不舍,不舍到有些心疼,想到十年都會看不到這個孩子,自己做的飯他吃不到,繡的衣裳他穿不到,那些書本古籍他看不到,他受了委屈自己也不知道,這原來就是做母親的感覺,自己早已把他看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淚水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伸手摩挲著計謀的臉,仔細看著這個每天都看得見的孩子,點點頭道:“明白就好,去吧,修羅島又不是凶險死地,你爹他們不都是從那兒出來的。”
計謀亦淚流滿麵,隻是仍然笑著道:“二娘要保重身體,無須擔心我,我走啦!”
然後站起身,退了兩步,轟然跪倒,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
西荷不去看他,隻是一手撐在石桌上,抵在眉心之間,緊閉著雙眼,任由淚水滑落臉龐,雙肩微微顫抖著。
“計安南,我隻有一個條件,十年後計謀回來若是少了一根頭發,你就永遠不要來見我!他是我養大的孩子。”
計安南聞言一怔,旋即眉頭一皺,站起身,道:“修羅島修行,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殘疾殞命,少一根頭發都不行?你就算再溺愛他,我也答應不了你。”
計安南向來都是任何事不跟西荷爭辯,這次卻罕見的沒有退讓,西荷也是勃然大怒,盯著他,眼神冰冷,道:“那就試試!”
計安南還欲再說什麽,計平南突然起身,抬手止住了他,然後走到了西荷麵前,拱手道:“我答應你!”
西荷看他一眼,也站起身後退一步,施禮道:“多謝大哥!”
計平南抬頭,笑道:“不必,本應該我謝你,我這個當爹的把孩子丟給了你和安南,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但我從未後悔過,因為我知道你們帶他,比我帶他更好上百倍,想必如溪也是這樣想的,事實也是如此,我常年在外,每次看見計謀都有愈發成人的感受,今日見他,心中更是感激,他沒有讓我失望。”
西荷搖搖頭,道:“我待計謀如己出,計謀也乖巧懂事,大哥何用多言。”
計平南又笑道:“這些年苦了你和安南,如今計謀我帶走了,你們二人的事情也該辦了吧?”
西荷聞言一愣,轉而俏臉微紅,眼神望向別處,故作淡然道:“此事不急。”
計平南哈哈一笑,扭頭看了計安南一眼,往日裏雲淡風輕的計安南此時卻像個木頭似的呆坐在那邊,一臉你們在說什麽的表情。計平南不由生出一股想要踹他一腳的想法,怒斥道:“你還愣著做什麽?!”
計安南聞言啊了一聲,然後又看了看一臉緋紅的西荷,才想起剛剛計平南說的話來,立馬回神,老臉一紅,道:“此事不急!”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都忍不住以手扶額,心道二爺啊二爺,打蛇隨棍上的道理都不懂,相爺的話都說的如此直白了,就等你一句話點頭,你竟然??????真是苦了西荷小姐了,怎麽會看上這種蠢蛋。
果然,西荷聞言也是臉色一白,隨即一青,胸口微微起伏,冷哼一聲,轉身朝眾人施了一禮,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