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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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高且寬,水聲濤濤,蘇澤淺立於潭邊,劍修腳踏虛空,懸浮於瀑布之上,周身光芒耀耀:“你以桃木驅邪劍入道,見重劍一日輪回,又學曲水劍貼身意,劍招威力雖大,卻雜,我今授你無名劍,九九歸一,助你再進一層。”
那劍仙自瀑布中取一道光,握劍而舞。
劈砍刺掄,一招招基礎劍式在劍修手中化出無盡奧妙,每一次手腕的轉動,每一個招式的組合,都有無限可能,蘇澤淺從不知道自己學的那些招式是有名字的,時日變遷,與曾經的那些劍修不同,他沒有一個固定的師父,劍式學得駁雜。
莫洵承認自己教劍,隻能教出三流的徒弟,然而他們眼中的三流,已是當今的超品。可此刻這名劍仙,無疑是想把蘇澤淺教成他們那個時代的一流。
蘇澤淺看劍修演完一套劍式,問他是誰,為什麽要教他。
劍修隻回答了他四個字:“因果循環。”
他在飛升之時留了一道意識在人間,望有緣人得之,振興劍修一途,他也曾後悔自己曾犯下的殺戮,祈望能補償。
那道合著祈願的意識被藏在劍室之中,躲入廢鐵之內,在不知多少年後,終於在拍賣會上,遇到了蘇澤淺,這唯一一個劍修。
說完話,劍修的身形就消失了,不知是完成任務意識消散,還是暫時隱去,不耐煩和蘇澤淺說話。
年輕人握著那串滴血的串珠,眼前是劍仙招式殘影,心中一片混亂。
他覺得自己應當靜心揣摩劍招,又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呼喚把他從入定的狀態中喚醒,靈台清明,眼前一切煙消雲散。
老王來喊他下山:“殷商來了。”
森蚺在小村落裏騰了間屋子出來,殷商李木各自找了張凳子坐著,曾經的兩個好兄弟相對無言,氣氛非常僵硬。
蘇澤淺進門看見的便是這麽個場景。
李木衝蘇澤淺點了下頭,後者回禮,然後望向屋子裏的第三個人:“殷商。”
“阿淺……”脫口而出的還是曾經的稱呼,殷商自己也覺得不合適,自嘲的笑了笑改口,“蘇澤淺。”
“我來接我母親回去。”
蘇澤淺也不說有的沒的,他進屋後甚至沒坐下:“通天壺。”
“通天壺不在我身上,但我帶了足夠多的碧濃。”
一段時間不見,殷商的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依然習慣性的笑著,但卻沒有了曾經的陽光味道,那笑容裏充滿了估量與揣摩,即使表情和煦,也像在警惕著什麽。
蘇澤淺道:“足夠是多少?”
殷商:“你想要多少?”
“你覺得殷夫人值多少?”
曾經相熟的兩人冷冰冰的討價還價,言語間全是火藥味,坐在一邊的李木聽不下去了:“到底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歸根究底,一切的起源是殷商在山中奪取通天壺的舉動:“殷商,你要通天壺做什麽?!”
在李木看來,這被山主保存著的東西,人力無法掌控,他們天師根本不該去動。
帶著鍾瑾參與黑市隊伍的鍾家長老已經被證實了身份,正是那位被鬼王附了身的老人,老人身份的暴露是為了替殷家脫罪,而這一暴露,又扯出了大家族一連串的陰私事。
不管如何,鍾家搶奪通天壺是因為鬼王的參與,那麽殷商,他為什麽要摻和進來?當初聽李木的一走了之難道不是更好的辦法嗎?
“如果通天壺不在我手裏,我今天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裏。”
李木道:“如果你當初走了,現在根本沒必要坐在這裏!”
天師們都是跑江湖的,生存能力強悍,就算被逐出家族,隻要不自暴自棄,換個地方就能活得很不錯,殷商的情況雖然稍微複雜了些,但隻要走得夠遠,一樣不會有什麽麻煩。
“我和我爸走了,那我媽呢?”殷商看著李木,他的氣息像是陰雨天的藏經閣,潮濕而沉重,帶著一股子撼不動的執拗,“就算我把我媽帶走了,我們一家三口難道一直過躲躲藏藏的日子嗎?”
李木一時間跟不上他的思路:“那你想要怎樣?”
蘇澤淺卻明白:“你要報複殷家其他人?”
殷商沒說話。
李木:“什麽?”
李木有些小叛逆,但總體來說還是個乖孩子,有些事沒見過,也就想不到。
“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父親的意思?”蘇澤淺的問題讓李木全無頭緒,“你和你父親商量過嗎?”
殷商聽得懂他在問什麽:“我爸因為我連家主都做不成了,我當然要補償他。”
奪取通天壺,發任務救殷夫人,全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如果聽李木的,在那天的混亂中一走了之,殷商一家三口估計能過上平淡日子,但天師家主的生活是什麽樣的?普通人的生活又是什麽樣?
殷商都體驗過,他自認為不能因為自己讓父母的生活突然一落千丈,於是他奪取通天壺,奪取了話語權。
蘇澤淺不認同他的做法,因為莫洵曾自作主張的想抹掉他的記憶:“也許你的父母不想要。”
殷商的父母或許不想要優渥的生活條件,光鮮亮麗的家主名頭,隻想一家三口和和樂樂安安穩穩的生活在一起。
殷商的回答是這樣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麵上不說,心底裏肯定也會埋怨。”
李木聽明白了,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因為那話挺傷人。蘇澤淺沒有顧忌:“是你放不下。”
放不下家族繼承人的地位,受不了前後落差。
殷商承認了自己放不下,但不認為自己有錯,他認為這是重新開始的奮鬥,並且他認為自己的作為是有益的:“我看見了山主和鬼王,看見他們翻手雲覆手雨的威能,我覺得恐懼。”
“鬼王出世,山主出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們手裏要握點東西,否則隻有挨打的份。”
李木:“你覺得通天壺能限製山主和鬼王?”
“這是我現在知道的,最有力的武器。”他視線一轉,直接問蘇澤淺,“你到底是不是人類?”
蘇澤淺:“我當然是。”
“那你為什麽要為山裏人做事?”
蘇澤淺還沒如何,李木已經跳了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殷商根本不問他,是覺得沒有問的必要,還是已經把他放在“不是人”的範疇裏了?
殷商看向李木,對於這個曾經的兄弟,他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多少有些虧欠的意思,但嘴上還是說:“你已經表麵了自己的立場。”
這一句話李木聽懂了:“你覺得如果我是你兄弟,就該幫你把殷夫人救出去?”
殷商極快的回答:“我沒有這個意思。”他的語氣帶著心虛。
李木簡直是出離的憤怒了:“你是怎麽對我們的?你憑什麽要求我們什麽都為你著想?!”
蘇澤淺伸手按住了李木,他看著殷商,聲音和表情一樣平靜冷淡,字字誅心:“如果不是因為那時你限於不利,你不會去爭奪通天壺,如果你還是殷家少主,你不會去思考鬼王山主對天師的威脅。”
殷商的格局沒那麽大,他隻是單純的舍不得失去已有的地位,又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行為並不那麽正當,才要找一個高處站著,給自己立一個正當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也確實是站得住腳的。
殷商冷冷一笑,他首次對蘇澤淺展露出敵意:“大道理誰都會講,你不在我的立場上。”
“但我做的有錯嗎?”他看李木,“對,那天我有錯,我對不起你,我道歉……道歉解決不了問題,我們稍後可以詳談。”
“但現在,更嚴峻的問題擺在我們麵前,無象殿封印被破,鬼王出來了,天師們人手不夠,想要防守在人間的結界問山裏人借人借不到……人類和山裏人的矛盾凸現出來,你們執意站在山裏人那邊了?”
殷商是在斷章取義,白說得很明白,不是不肯借,而是不能借,封印的主陣在山裏,山裏人分不出人手。
其實白的這話已經是掏根掏底,山裏人也不是萬能的。
但和殷商一樣想法的天師不再少數,他們習慣了依賴山裏的力量,陡然發現祈願不管用了,自然不樂意。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天師們已經被救窮救習慣了。
李木想反駁,蘇澤淺卻懶得爭論了,他又一次的按住了李木的肩膀,讓他在凳子上繼續坐著:“我離開無象殿時問了碧濃的起拍價和成交預估額,想必你心裏也清楚。”
“我們是什麽價格把殷夫人帶來的,你就給我多少碧濃。”
殷商臉色變了一下:“我要先看看我媽。”
蘇澤淺點頭:“可以。”
殷夫人在隔壁房間裏,令人不說不動的符咒已經取下,房間中殷夫人正坐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風景,她非常有直覺,沒有反抗自己此時被軟禁處境。
房間被禁製籠罩著,殷商在外麵看著,對蘇澤淺說:“碧濃我帶的不夠,等我去取來。”
“可以。”
“你得保證沒人跟蹤我。”
這要求說過分不過分,但說出來就難聽了。
蘇澤淺看著他,語氣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我保證得了山裏人,保證不了其他人。”
山裏人和其它人的界限很難確定。
殷商還想說什麽,蘇澤淺直接打斷:“是你要和我們做生意,不是我們求著你。”
不客氣又很有道理的話讓殷商說不出反駁來,他最終沒能得到蘇澤淺的承諾,一個人離開了。
李木被氣得不輕,他直接問蘇澤淺:“要找人跟蹤他嗎?”
這是恩斷義絕了。
“我沒權利調動山裏人。”他也沒精力去想這些,年輕人隻想守著封神大陣,等莫洵回來,“問山裏人估計是來不及……”
“如果你想要,”蘇澤淺把話說得直白,“就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