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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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絲絲縷縷灑下來,為青鬆翠柏之中的亭台樓閣,池館水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鍍了一層金光,風景秀麗,賞心悅目的更像一座園林而非衛所。私下不是沒人說這位年紀輕輕的指揮使到底是個豪門公子哥,所以選了這麽個地方當衛所。
蘇洄走過石子鋪成的甬路,穿過曲折的遊廊,視野頓時開闊,隻見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浮萍縱橫。
引路的丫鬟屈膝一福,悄無聲息的退下。
蘇洄沿著水上長廊大步邁入湖心的四角亭,涼亭翹角下的銅質風鈴似是知客來,發出‘叮叮,叮叮’的悅耳鈴聲。
正在喂魚的蔣紹回頭,含笑問了一句:“回來了?”
蘇洄看著眼前清俊修長,悠然喂魚的男人,低頭見禮:“讓大人久等了!”
“這幾日本就是你的假期!”蔣紹回頭望著水下搶食的魚,不急不緩道。青州地界上不太平,蘇洄前幾日剛平定一股作亂的流民,是以得了五天的假。
撒了最後一把魚食,蔣紹站起來,侯立在一旁的丫鬟端著水盆上前,待蔣紹淨手畢,躬身退下。
蔣紹在石凳上坐下,抬手一引:“坐吧!”
“謝大人!”蘇洄謝過之後坐下。
蔣紹端起茶盞,眸笑唇揚:“見到人了?”
蘇洄肌肉驟然緊繃,目光轉深,他看見她了,看見蔣嶸為她披衣,看見他們親昵,也看見她撲在窗口逡巡沿岸。
“遠遠看了一眼。”蘇洄並不隱瞞。他的身份對蔣紹而言並不是秘密,他改名換姓投身軍隊,不止是這張臉麵目全非,就是身形都有了不小的變化,誰能認出如今這個醜陋魁偉之人是昔年有儒將之稱的成肅,可他還是在大半年前被發現。
被蔣紹指出身份那一刻,蘇洄以為自己這次在劫難逃。可這個男人隻是笑了笑,告訴他,已經把他露出的破綻處理幹淨,從此以後他就是真正的蘇洄了。說完他就走了。
之後,沒有斬草除根,也沒有刻意打壓,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立功的機會送到他眼前,他平步青雲,如有神助。同袍問他得了哪位貴人的青陽,官場上有黨派,講資曆講背景,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風氣在軍隊中更甚。
哪位貴人?蘇洄望著眼前俊逸雅貴的青年,除了他,蘇洄再想不出第二人,他幫自己卻從不說,甚至也不提要求。
蘇洄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在半年後找到機會問他,所為何?
“隻是覺得你可憐罷了!”他望著自己的眼裏沒有高高在上,隻有純粹的悲憫。
可憐自己!蘇洄也覺得自己可憐,無處容身的喪家之犬,豈不可憐!可蔣紹同情他,蘇洄隻覺得荒謬可笑。
早年他與蔣紹有過一麵之緣,對他行事作風更是有所耳聞,蘇洄很清楚這男人並非什麽仁厚寬和之輩。
然而時至今日蘇洄依舊想不明白,為何蔣紹會選擇他,誠然他有武藝,會征戰,可這世上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蔣紹完全能找其他人,風險還更小。
為什麽偏偏是他?
見他久久回不過神來,蔣紹淡笑,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魂牽夢縈?是不是很想上前相認?”
聽出他話中挪揄之意,蘇洄斂神,聲音發寒:“現在還不是時候。”
蔣紹輕笑一聲:“找你也沒旁的事,過一陣子豫州會不太平,我會設法調你過去,能不能立功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謝大人悉心栽培!”蘇洄肅身行禮。
“蘇將軍是百年難見的將帥之才,值得如此悉心。”說著,蔣紹把壓在茶壺下的紙翻過來,蘇洄接過,看完之後在雙掌一碾,這紙便化作碎末,蘇洄又扔進茶杯裏攪一攪,便隻剩下一碗渾濁的液體。
“這些人就交給你了。”蔣紹的語調依舊漫不經心,還透著幾分慵懶。
蘇洄卻不敢這樣輕鬆,這張紙是一份名單,上麵有兩種人,需要提拔的和需要鏟除的。
蔣紹從來沒有明說,但是跟了他半年的蘇洄若是還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早就被蔣紹放棄了。有時候他會想,蔣紹到底扶持了幾個‘蘇洄’。
片刻後,蘇洄道:“大人可有其他吩咐?”
“倒還有一樁,關於徐州朱氏,”蔣紹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徐州去年遇雪災,賑災之後,勉強沒生亂,不過他們已經拿不出供百姓春耕的糧種。我得到消息,他們打算煽動這批災民到青州境內作亂。我邀了諸位大人和將軍前來商量,估計他們快到了!”
話音剛落,便有人來稟報:“大人,郡守來了,已經迎往三生廳。”
蔣紹便站起來。
蘇洄緊隨其後。
東萊郡守是個高高的胖子,一張圓臉逢人便笑,他娶得是蔣氏庶女,是蔣紹的五姑父,遂在蔣紹麵前頗為自在,見了兩人一塊來,便打趣:“大人和蘇將軍這是又切磋武藝了。”
蔣紹對蘇洄的欣賞在東萊上層並非秘密,大家都知道兩人因為一把刀結緣,相識之後偶爾會切磋刀法,蔣紹還想把人拐到錦衣衛。說來蘇洄能升的這麽快,一半自己的真本事,另一半就是他和蔣紹的關係。
蔣紹淺笑道:“我新得了一把刀,找他來品鑒。”
不一會兒,受邀的客人陸陸續續到齊,眾人開始商議正事。期間蔣紹對兵事不置一詞,眾人也知他避嫌,雖然他也有交好的武將,但委實不多。
畢竟他自己也是個習武的,難免與武將談得來,加上靖郡王這一層關係,與一些將門子弟有交情,實屬人之常情。
直議到中午時分,諸人在衛所內用了午膳後才離開,自去安排。
而蔣紹也留在衛所內部署,暮色四合後方回府。
他在東萊有一座別院,離衛所十分近近,應該說他把這座收繳得來的園林設做衛所,就是因為離家近。對此下麵的人隻能暗戳戳表示羨慕嫉妒恨,有權就是任性!
回到府邸的蔣紹沒有去用膳,而是先回屋沐浴更衣,換上青色深衣後,蔣紹走到後院。
後院內種的並非奇花異草,不過是些普通的花花草草,然而因為主人獨具匠心的布置和照顧,絲毫不必那些名園差。
蔣紹閑庭散步般走向西北角,那裏有一個竹竿搭成的的葡萄架,爬滿了綠藤,好些垂累而下,遠遠望去如一匹美麗的綠緞。
茂盛的藤蔓下是一大片草叢,稠密肥厚的綠葉間隻有一朵鮮紅的花,那半開的花鮮豔嬌嫩至極。月色下,這普普通通的紅花隱隱透出一股別樣的妖異來。
正準備澆花的婢女見了她,屈膝一福:“大人!”
蔣紹伸手,婢女便將手裏的長木勺雙手遞給他。
接過後,蔣紹從腳邊的木桶內舀了一勺殷虹的液體,小心翼翼的澆在根部,一勺又一勺十分耐心。
花葉繁茂,葉片上不免沾到一些液體。紅花綠葉為美,然綠葉上滾動的紅色滴珠怎麽看怎麽邪異,透出森森的不詳。
蔣紹的眼神卻是異樣的溫柔,桃花眼裏的笑意濃稠的如同得化不開的墨:“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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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璿百無聊賴在書房練字,管家大同小異,區別就是冀王府的家業比沈府更多更大,不過天璿經過開頭幾天的忙亂之後,如今已經能遊刃有餘的處理。
下麵人也都是人精,知道她得兩位婆婆歡心,背後還有蔣崢撐腰,沒哪個找死的故意挑釁,要不也做不到這位置,是以十分順遂。
這些事一個上午就能處理完,因此下午天璿便有些無聊,蔣嵐約了小夥伴去別莊踏青,過夜的那種。因要出城,沒蔣崢陪著,她有些心裏沒底,便沒跟著去,於是更無聊了。
不由憤憤的寫了三個大字,‘大騙子’。說好三五天就能回來,可現在都七天了,人還沒回來。寫完了,又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正入內的白露準確無誤的接到‘暗器’,捏在手裏並不展開,含笑道:“夫人,世子回來了。”
天璿喜形於色,在穀雨等打趣的視線下,立刻清咳了一聲,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把上揚的弧度抹平,端正臉矜持道:“讓廚房添幾個菜!”
然後慢騰騰的從書桌後麵挪了出來,不疾不徐的前往世安院,歸家第一件事必須是向長輩請安。
於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麽急迫而慢條斯理的天璿和大步疾行的蔣崢就這麽在路口相遇了。
天璿剛被提醒,一抬眼就見對麵那人闊步而來,天璿微微一怔,蔣崢已經到了跟前,長臂一卷,就將人抱了個滿懷,埋首在她發間,鼻尖全是思之若狅的女兒香:“阿璿是特地來迎我的。”低沉醇厚的聲音中帶著調笑。
天璿臉一紅,在耳珠被含住後,更是漲得通紅,掐著他的腰,咬牙低聲道:“在外麵呢,你別亂來!”她已經總結出經驗,這人一身肌肉硬邦邦的,也就這兒的肉稍微軟一些,掐得動。
蔣崢不再逗她,卻依舊緊箍著她的腰不放,在她耳邊低笑一聲:“能回了屋,是不是就可以亂來了?”尾音悠長,帶著說不盡道不完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