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又是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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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臻推開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家裏依然是燈火通明,可那樣的燈火,卻沒有照明葉臻眼中的灰暗。
蘇樅坐在桌前,桌上依舊是一桌豐盛的飯菜,還有一份酸辣粉,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罕見地出神,連葉臻來了都不知道。
葉臻也就那樣站著看他,不說一句話。
過來一會,蘇樅才有些回神,朝葉臻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掃過又生生頓住,就像不認識她一般,直直地盯了她一晌,然後臉上才有了表情,幾經吞吐,聲音喑啞地叫出一句:“阿臻?”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是溫暖:“果然,我隻要把鍾表撥慢兩個小時,總是能在中秋等到你的。”
他站起身來:“累了吧,照樣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菜。這酸辣粉是在夜色那條巷子裏買的,你吃不慣昀城的了,那就再試試閱城的,還熱呢,吃吧。”
“蘇樅,”葉臻沒有動,隻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蘇樅覺得她的語調很不正常,不由得停下動作看著她,問:“怎麽了?”
“你在醫院換掉了照顧我奶奶的人?”
蘇樅聽見葉老太太,已經是心下一顫,更那堪葉臻的話中壓抑著極度的憤怒與恨意,連她從來掛在嘴邊的“我家老祖宗”這樣的稱呼都不見了。
蘇樅幾乎是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現在麵對著葉臻竟不知道從何而辯,隻是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
蘇樅看著葉臻的眼睛,他似乎能從那裏看到燒出的火苗,讓他都心生畏懼,他移開目光,平複了下心神,開口:“阿臻,不存在換掉。老太太的病床前沒有人伺候,我才從蘇家派了兩個人過去,這些人伺候了我媽很多年,對待病人很有一套,比外麵的護工更加可靠,我想著會對老太太好些。”
“你的意思是,我們葉家在昀城是沒有人了,才要你去大發慈悲?那你再告訴我,為什麽之前她一直安好,你派人過去了就病情惡化了?”
蘇樅語塞,這樣的事情他又能怎麽解釋,隻有道:“阿臻,你講講道理。再說,你也不能偏聽一麵之詞吧。”
“我若隻聽一麵之詞,我來找你做什麽?我再問你,我奶奶的手術同意書是你簽的?”
“是。”
“手術有很大危險,你知道對嗎?”
“是。”
葉臻突然笑了一下:“沒錯。現在華晟在昀城的生意變得不好做了,葉家老太太要是不在了,我又是個沒用的。在你眼裏,我還是個極好哄的,你改變一下策略,放低一下姿態,對我示示好,我說不定就傻裏傻氣又縮進你懷抱了呢?沒錯啊,我現在在葉家做事還頂著你的名頭,我怎麽能離開得了你呢?”
“蘇樅,”她有些淒烈地看他:“一次就夠了,你還要玩我多少次啊?”
蘇樅突然平靜下來,他直視葉臻,反問了一句:“我玩你?”
“葉臻,我是騙過你一次,可也就那一次,我是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老太太,此後,我再沒做過,我也問心無愧。你自己問問你自己,你真的是不偏聽一麵之詞嗎?”
“但凡你還有一點理智,這樣兒戲一般的指控,你隨便上醫院問問,你就知道有多可笑。”
蘇樅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你不會覺得可笑,不管醫生怎麽說,你也隻會認為我買通了他們。你心底已經認定了答案,又何必要我解釋,又何必再說什麽不聽一麵之詞?”
葉臻看著他:“蘇樅,我曾經選擇相信你,不信我的家人,你說我活該。是啊,我心裏已經有答案了,我不必跑來問你的。”
明知是這樣的回答,蘇樅的心裏還是猛地一痛,他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在你的心裏麵,如今已然是所有的壞都歸到我頭上,所有的好都是我別有居心。”
“那你又何必再對我好呢?”葉臻也隻覺得心如刀割:“不是別有居心,難道是憑吊你失去的愛情?蘇樅,你說你愛我,可被你愛的人都這麽痛苦嗎?”
蘇樅怔訟站著,許久才很慢很慢地說:“是啊,猜疑,糾結,確實很痛苦。原來我真的一直隻在感動自己。抱歉,我才知道。”
蘇樅看著葉臻,問:“阿臻,你掏心跟我說一句,你是真的恨透了我嗎?”
他盯著葉臻的嘴唇,似乎希望從那裏說出一句不一樣的話來,但葉臻隻是說:“是的。”
最後他也隻能無力:“好的,我明白了。”
“確實,”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備好的飯菜:“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隻騙你一次?對了,就拿桌上這碗酸辣粉來說,根本就不是從夜色那邊買的,是我做的。我就是想讓你嚐嚐,也許說白了,我就是不甘心,不認命。”
蘇樅伸手掀掉了桌上的酸辣粉,葉臻看著那一地狼藉,臉色終於有了些無措,但蘇樅的眼中隻是一片絕望:“可總有各式各樣的事情告訴我,由不得我不認啊。”
他走過葉臻身側,葉臻隻聽見身後一聲關門聲,這個諾大的廳裏,終於隻有她一個人。
蘇樅來到毓秀山莊,推開某個包廂門的時候,正聽見陸放的聲音:“我們蘇總可不會來了,人家現在是標準的護妻狂魔,這中秋節的,那不得在家哄老婆呀,哪能跟我這個光棍比……”
蘇樅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絲蒼涼,帶著嘲諷的意味。結果陸放轉頭看見他,眼睛瞪得老大:“蘇總,你別這麽快打我臉行不行?”
“出來,我有事情。”
陸放連忙跟著蘇樅從包廂裏出來,兩個人找了個僻靜處,蘇樅對陸放說:“葉家礦山那邊,有一個姓楊的,這一家人都是破綻,你想個辦法,讓他離開葉家的礦山。”
“得。我說什麽事能讓你親自跑一趟,原來還是夫人的事情。”
陸放對於自己之前的失言一直耿耿於懷,於是說:“放心,這次我一定辦得不動聲色,讓夫人察覺不到。”
“沒所謂了。隻要把他弄出去就行,再怎麽做得好,該記在我頭上的,一樣不會少。”
陸放覺得蘇樅這語氣很是古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但蘇樅這樣子,倒也是不好捉摸,而且,對於蘇樅這樣一個電話能解決,且尚不緊急的事情,他還親自跑一趟,陸放也是詫異。
莫非是吵架了,一個摔門而出,沒有去處?
於是陸放又鬥膽:“既然來了,要不,進去喝兩杯?”
蘇樅搖搖頭:“算了。”
他轉身要走,這時候,隔壁包廂突然跑出來一個女孩子,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要去哪,暈乎乎的亂轉,走到他們旁邊時,突然“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蘇樅皺了皺眉頭,陸放知道蘇樅現在心情不好,忙上前去拉那個女孩:“我的姑奶奶,你要醉也醉得遠一點,擱人麵前吐,考慮一下我的自尊嘛,好歹我長得沒那麽抱歉呀。”
陸放叫了一聲,馬上有工作人員過來,向他和蘇樅道歉,把女孩扶走,但那個女孩突然就撒起潑來,抱住陸放的胳膊,怎麽都不肯放手。
陸放也被她纏得煩了,用了點力氣,一手扯掉了女孩挽住他的那隻手,那女孩被她扯得生疼,也收斂了一些,任由別人把她拉走,隻是嘴上低喃:“你不要我了。我沒用了,你就不要我了。”
蘇樅驟然想起了從前,有一個人也醉得狠了,她也那樣對他說:“如果我沒有用了,你就不會要我了。”
他還要她,隻是她不要他了。
蘇樅的眼中,突然有了極致的傷感。
葉臻第二日就回了昀城,也不提這段事,一切如舊。
但陸照影和葉臻相處頻繁,能察覺到葉臻不對,葉臻的眼神,很多時候都是直的。
他和葉臻連說了幾句話,葉臻都答得文不對題,他忍了忍,終於問:“你這是怎麽了?”
“你說,我家老祖宗到底是怎麽過世的?”
陸照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突然胡說什麽呢?”
葉臻隻是毫無意識地繼續問:“真的是蘇樅害死的嗎?”
陸照影又愣了一下,看著葉臻,歎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這個說法,但是我能回答你,跟蘇樅沒有關係。”
葉臻抬眼看向陸照影,沒料到他這麽說,眼中的神色一片掙紮,像是相信他的話,又像是不願意相信,她說:“楊伯告訴我,老祖宗一直都是他家媳婦在幫忙照顧,蘇樅帶人換掉了他家媳婦,他想著蘇樅要盡孝,他也不能阻擋。結果沒多久,老祖宗病情就惡化了。”
“還有那個手術,我才知道,老祖宗是做了手術,才不在的。”
陸照影說:“你想想,楊伯那個兒媳,嗜賭如命,連自個兒子都顧不上,怎麽可能靜下心來照顧好老太太。那時候昀城生意好做,我又去找你了,老太太病床前,隻怕是真的沒人,蘇樅也許是出於好意才請了人過來。”
“那個手術我比你先聽說,也具體問過。我可以說,如果那天你在,你也會答應做這個手術的。”
看著葉臻迷茫的眼睛,陸照影心中泛起心疼:“我很討厭蘇樅這個人,他做人做事我都不大看得慣,但髒水盆子,也不能亂扣吧。說他有心要害老太太,這話,當不得真。”
“可楊伯怎麽會說成那樣?那時他在昀城生意遭遇變故,我怕他……我之前被他蒙在鼓裏那麽久都沒發現,我怎麽相信不是他做的?”
“我知道。”陸照影想了想,又說:“有一件事情,我想我也要告訴你。政府決定扶持昀城礦業,我一直以為有我的功勞,可是,我最近發現,也許這是蘇樅的功勞。”
葉臻不敢置信:“你在說什麽?”
“葉臻。”陸照影臉上是鄭重的:“我想你知道這些。我發現你和他之間,有很多東西都是避而不談,可這樣,反倒是更加麻煩。有些話不說開,老自己琢磨,糾纏一輩子都放不下。我建議,你也別在這躲著他了,你們好好談一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