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桶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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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瑾的話說出口,空氣瞬間一窒,許三千一愣,簾內也傳來叮當一聲,似乎是有人將茶杯重重放下了。許三千回過神,自起身走到垂簾處,他還未說話,垂簾內的人便先開了口:“自去談你的,不必理會我。”
是一把十分好聽的男子聲音,玉瑾不由對簾內的人更感興趣,伸長了脖子想往裏看,卻隻隱約看見男人的身形。許三千應了個是,再度回到桌前坐下,玉瑾也收回目光,繼續剛才的話題。
許三千已經冷靜下來,沒想到被一個黃毛丫頭唬住了,他暗暗有些失笑。
“小姑娘好大的口氣,你可知我許慎之是什麽人?不說別的,單說南岸這一片,怕是沒人敢要我許慎之的身家性命。”
“我既然來找先生,自然知道先生是什麽人物,先生是晉城最大的投機商人。投機,講究抓住機會,一旦算準時機,一夜暴富也是十分稀鬆平常的,但若算錯了時機,隻怕轉眼間就可能傾家蕩產。投機生意掙錢快,但風險也是極大的,先生說我說得對也不對?”
這次許三千是真的對她重視了起來,沒想到一個小姑娘,在生意上也有這般研究。
“看來姑娘是早有準備,那姑娘打算如何與我的身家性命做生意,許某願聞其詳。”
“最近晉城幹貨價格居高不下,若所得消息不錯,應該是先生在大量囤積幹貨,隻等著價格炒高了,便一夜放出,狠賺一筆。”
許三千暗自一驚,自己確實在囤積幹貨,雖說這事做得不算隱秘,但也絕到不了一個黃毛丫頭都知道的地步。他心裏雖是驚訝,但嘴上仍舊不鬆口:“姑娘太高看許某了,靠我一個人,斷然炒不起全城的幹貨價格。”
“這是自然,但先生無需避重就輕。先生是晉城第一的投機商人,隻要稍有點風聲,後麵跟風的自是大有人在。先生一炒幹貨,稍微有點本事,能得到先生消息的,都會去囤幹貨,想借著先生炒幹貨賺上一筆。大家都在囤幹貨,幹貨的價格越炒越高,看似他們借著先生的消息掙錢,其實也是先生靠著他們一起囤貨,將價格炒起來。但總得來說,先生手裏的貨必然是最多的。”玉瑾稍微頓了頓,“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此次囤幹貨失敗了,先生賠得可能是最多的。先生覺得我這般分析對麽?”
終究還是個小丫頭,有些本事,但也隻能看到表層,許三千笑道:“姑娘覺得我許慎之會打沒把握的仗?”
“先生做生意極為厲害,必然算好了何時囤貨,何時拋售,該如何拋售。我原想說還有三個多月就到梅雨季節了,普通人家的少量幹貨尚且不好儲存,常有返潮發黴的,更別說先生手中堆積如山的幹貨了,隻怕要全爛在手中。不過如今我一想,先生必然會在梅雨季節到來之前,將幹貨拋售一空,這點無需我操心。先生做生意,肯定自有謀劃,隻是先生可曾將天災人禍謀劃進去?”玉瑾說完,拿起了桌上那張報紙。
這就是她跟許三千做生意的資本,報紙上報道的是東北戰事緊急,接連幾城失守,大量難民將乘坐渡輪湧入南方。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玉瑾前世經曆過這一次事件,她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前一世,隨著難民而來的還有大量幹貨,特別是東北黑木耳,質優價廉,瞬間占據了晉城市場。由於大量幹貨進入市場,幹貨的價格一路下跌,晉城商販損失慘重。這還是其次,由於東北來的幹貨質量上乘,導致本地囤積幹貨根本無法賣出,很快梅雨季節一來,大量幹貨返潮發黴,晉城商販們血本無歸。
這其中虧損最厲害的自然是囤貨最多的許三千,他不僅賠了個傾家蕩產,還一夕之間變成了眾人抱怨對象。許三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不到一個月,便投江自盡了,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
前世玉瑾還未曾見過許三千,他就投了江,今生她雖前來跟他要錢,但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並不覺得虧心,說起話來自是理直氣壯。
“東北盛產幹貨,一旦東北失守,恐怕幹貨將更為稀缺。所以這與我的身家性命又會造成何種影響?”
許三千既能成為晉城第一的商販,自是有自己的謀劃,隻是這一次,他沒有算過上天。按照他的想法,確實十分合理,但奈何這世上多得是要錢不要命的。東北若真失守,可能以後幹貨會變得稀缺,但剛失守的一段時間,會有大量幹貨湧出來。若不是遇上梅雨季節,大家可以一直囤著貨,等到幹貨稀缺再拋售,但梅雨季節眼見著要來,誰不拋售,就要爛在了手裏。
“許先生考慮的沒錯,但先生是不是忘了有一種商人叫遊擊商人?”
許三千在生意上原本就是個厲害人物,這次隻是有所疏忽,也就是因為這點小疏忽,讓他在前世喪了命,還無辜牽連了許多商販破產,紛紛投江。眼下經玉瑾一點,他已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此次會有遊擊商人趁著戰亂,在東北低價甚至無本購買幹貨,然後再想辦法弄回來,瞬間拋售,狠賺一筆?”
玉瑾不回答,指著報章中“渡輪”二字,說:“這東西裝的貨可不少,到時候對晉城的衝擊,許先生應該能預見。”
許三千暗吸一口涼氣,心裏一陣後怕,若這姑娘說的變成事實,自己隻怕要賠個精光。當然,事情也有可能向著自己預想的方麵發展,兩方機會各半,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看來自己要再做一手準備才行。
“許先生覺得這個消息值多少錢?”
“事情最後若真像姑娘所說,那姑娘便真是救了許某的身家性命了,值多少錢由姑娘說了算。隻是事情也可能並非如此,畢竟以後的事情,誰能料見呢?”
玉瑾點頭表示讚同,但卻笑得勝券在握:“許先生的擔心是應該的,若我說的事真發生了,多的也不用,就按先生說的三百,先生看值麽?”
與自己的貨物相比,三百已然是很便宜的,許三千點了點頭。
玉瑾繼續道:“先生若還有擔憂,可等這次事件結束再給錢。”
“結束後再給錢,你不怕我不認賬?在晉城,我想要欺壓你一個小姑娘還是很容易的。”許三千有意試探她。
“若先生真不想認賬,此時就不會說出來。再者,先生向來聲譽頗好,區區三百,想必不會賴賬。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先生能先付八十的定金。”
許三千再度笑了起來,“原以為姑娘年紀小小是個有膽有謀的,心裏還有幾分敬佩,哪知到了這最後才顯露馬腳,卻是江湖行騙的。長篇闊論一番,便想從我這裏騙走八十,難怪做出那般大膽預測,卻是拿了錢就跑,無需擔責的。”
“我絕不是騙子,一月後,此事便可見分曉。隻是眼下我急需八十……”
玉瑾話還沒說完,簾內的男子再度開口:“老許,給她八十。”
這人是誰?對許三千這樣的人物也是一副命令的口吻,必然不簡單,玉瑾不由扭頭看去。
玉瑾看向簾子處,隱約見簾內男子將帽子摘下,放在了桌上。桌子是露在簾子外的,所以她能清楚看見那頂瓜皮帽。
帽子是黑色緞麵帽,中間鑲了一顆蔚藍色綠鬆石,四周以鏤空金絲裝飾。綠鬆石算不上貴重寶石,但這一顆品相質地極好,遠遠望去,水潤泛光,像一汪映著藍天的湖水,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看來這頂帽子的主人非富即貴。
不過聽男人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男子,一位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子,戴一頂瓜皮帽,那模樣多少有些滑稽。玉瑾忍不住在心中暗笑起來,同時也對這位戴瓜皮帽的男人更感興趣了。
聽見簾內的男子發了話,許三千立刻起身回應:“是,三爺。”同時拿出了八十塊遞給玉瑾。
這位便是三爺?看許三千畢恭畢敬的模樣,這位三爺來頭應該不小,真不知是何方神聖。玉瑾接過錢,好奇詢問:“請問這位三爺是誰家三爺?”
許三千沉下臉,道:“姑娘確實有勇有謀,但有些事還不是你能去問的。我們二人的生意算是做完了,姑娘若無它事,便可以回去了。等這事揭曉,我們二人還約在此處見,看到時候是你退回這八十,還是我再給你二百二,姑娘看這樣可好?”
玉瑾知道,這位三爺是自己不該打探的,便點頭道:“好是好,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若許先生拋售幹貨的話,能否將風聲放出去?”
“為何?這樣做我很可能要少賺一筆。”
“先生少賺點錢,救了其他商販,也算是積了德。若先生自己偷偷拋售了,其他商販手裏的貨隻能壓價出售,或者仍舊囤著,到時候東北的貨過來了,恐怕很多人要傾家蕩產。”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通知這些商販?”
“先生這不是拿我打趣麽?我哪裏有先生這樣的影響力,隻要先生放出風聲,必然很多人跟著拋售。而我,今日在這裏勸說了先生半天,先生仍舊是不信的,我還如何能去勸說別人?另者,我連有哪些商販在囤貨都不知曉,又如何去勸說?”玉瑾說著苦笑了一下,“自然,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隻是希望盡點力,具體做與不做,還是看先生的意思。”
玉瑾說完,麵色猶豫了起來,終歸是有求於人,氣勢不免矮了幾分:“許先生,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你能否派汽車送我回去?”
“你的不情之請倒是不少。”
許三千的口氣似乎不願意,玉瑾也不哀求,直接轉身麵向垂簾,道:“三爺,我覺得您是個心善的,您說說許先生罷,我一個小姑娘帶著錢回去,也是不安全的。”
簾內的人似乎忍不住低笑了一聲,卻未答話,隻對許三千道:“許先生,你便派車送她回去罷,免得她說你是個心不善的。”
許三千也忍不住笑了,點頭應了玉瑾的要求,派了人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