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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將軍府,兩個丫頭聽說要出遊,開心的不得了,忙裏忙外地收拾起來。蘭寧也由得她們去,自己一頭紮進書房,翻出了冰心訣。

    這是娘親夜清秋留給她的遺物之一,江湖兒女,這些東西總是少不了。在她懂事之後,娘親也漸入沉屙,所以一身武藝多半來自於這些秘籍。幸得老天眷顧,她天資聰穎,幾年下來也領悟了七八分,不負娘親所望。

    冰心訣是一套修煉內力的秘籍,旨在提高修為、渾厚氣韻,同時能使人心境平和,如置身寒冰之中。這些年來,每每心緒雜亂不能自抑之時,她都要一個人靜坐幾個時辰,配合冰心訣,來平息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然而最近兩年卻很少用過,這樣冷冰冰的性子也該到極致了吧,沒想到今天再次過了界。

    她深吸一口氣,盤腿坐好,心中默念口訣,緩緩運氣於丹田。

    仿佛行走在黑暗之中,盡頭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她一路摸爬滾打,跌得渾身是傷,心中卻依然欣喜得開出花來。身後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緊貼著她,就在伸手可觸的距離中,光芒倏地消失了。

    整個世界重回一片陰暗,無邊無際,她再也找不到希望,逃離苦海的希望,涅槃重生的希望。沒有嘶吼的力氣,沒有恐懼的時間。

    這是一段繁複而冗長的夢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全世界依舊隻剩她一人,惶惶惑惑,不知所終。

    “小姐,樊爺來了。”

    朝露“啪”的一聲推開房門,臉上還掛著方才的笑容,卻在見到蘭寧霍然睜開眼,噴出一口血箭之後,瞬間蒼白如雪。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朝露一邊扶起昏迷的蘭寧,一邊衝著門外大喊,“姐姐!樊爺!快過來啊!小姐出事了!”

    聞訊趕來的樊圖遠和晨霧見這一地的血臉也白了,樊圖遠當機立斷抱起蘭寧回到臥室,並吩咐朝露去請嶽之融過來,朝露慌著點頭,撒腿就往門外跑,這時,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shen吟。

    “朝露,回來。”

    “小姐!你怎麽樣?要不要緊?”兩個丫頭趴在床前,憂心忡忡地盯著蘭寧慘無血色的臉。

    “我沒事,睡會兒就好,圖遠?”

    “我在。”

    “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啟程去祭天。”

    “……”

    樊圖遠皺著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點了蘭寧睡穴直接扛到嶽之融那裏去,她的氣色實在太難看。

    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蘭寧扯了扯嘴角,無力地道:“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去吧,我想休息下。”說完闔目而眠,似倦極。

    三個人走出門外,樊圖遠行了兩步複又回頭交代道:“好好看著她,有任何不對立刻派人通知我們。”

    兩個丫頭如臨大敵,狠狠點頭。

    蘭寧這一昏睡便是一天一夜,醒來已臨近出發之時。

    “小姐,能不能不去啊?”

    “去牽幻羽過來,咳咳。”

    已換上騎裝的蘭寧臉色猶顯蒼白,卻不掩俊俏颯爽之風,徒步走出將軍府,樊圖遠已在門前等候,見她氣色不佳,仍是皺了皺眉。

    那頭朝露已不情不願地牽了幻羽過來,蘭寧接過韁繩飛身上馬,轉頭囑咐兩人。

    “好好看家,我會帶禮物給你們。”

    “小姐……”朝露仍試圖挽留,晨霧拉拉她的袖子,搖了搖頭,蘭寧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

    “駕!”蘭寧揮鞭,騎著幻羽飛馳而去,樊圖遠緊跟其後。

    離東正門還有一段距離,樊圖遠追上來與她並駕齊驅,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

    “寧兒,怎麽連她們也不帶?”

    蘭寧正視前方,淡淡道:“我現在這副身子,保護不了她們。”

    樊圖遠沉默。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岐山之行路途遙遠,保不準冒出幾個刺客反賊來,雖有禁衛軍護駕,但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倒不如待在家中,無風無浪,也無性命之虞。

    談話間正陽門已在眼前,雲霄和雲震領著馬車玉輦行在先,明黃帷幔洋洋灑灑地迎麵而來,禁衛軍五步一哨踏著整齊的軍步伴駕而行,尖矛厚盾泛著冷芒。風聲獵獵,枯枝殘葉任輕狂,馬蹄紛遝,碣石瀟湘無限路。

    兩人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頭,一路風平浪靜,前頭倒是熱鬧的很,不時傳來家眷婦孺的歡聲笑語,邊上的雲霖和上官覓共乘一騎,濃情蜜意羨煞旁人。

    樊圖遠擔起護衛的職責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偶爾看向蘭寧,見她不時咳幾聲,心神渺渺。

    轉眼金烏西沉,車隊已快到位於天都之南、泗水以北,有“小江南”之稱的隸城。

    天色沉沉,隱約能看見路的盡頭矗立著重重城牆,這讓舟車勞頓的眾人興奮不已。緊張了一天的禁衛軍統統鬆懈下來,後頭的上官覓早倚著雲霖睡著了,雲霽英姿颯爽不減,也稍露倦色。最糟糕的是蘭寧,胸臆難舒,一股血腥的氣味在喉嚨裏徘徊不散,幾欲嘔吐,隻拿了絲帕輕掩菱唇,瘦削的脊梁硬是挺的筆直,看得樊圖遠當真又氣又恨,偏不好明說。

    突然,幻羽長聲嘶鳴,驚得上官覓立時醒了過來,雲霽幾人察覺不對勒馬停下,目光一一掃過可疑之處。倏地,深深草叢之中疾奔出數道黑影,寒光一閃欺上前來。

    “有刺客!護駕!”

    禁衛軍統領楊非一聲大喊,士兵們紛紛豎起長矛攻了上來,黑衣人數量雖少,卻連斬帶削的輕鬆殺掉數人,瞬間來到蘭寧和幾個皇子麵前,一劍橫刺過來,她心神一凜,連忙抽出青棱架開,沉聲吩咐樊圖遠去前方。

    果然,那頭也隱隱約約傳來刀劍相交的錚嚀聲和家眷婦孺充滿恐懼的尖叫,樊圖遠咬牙,長鞭一甩策馬而去。

    蘭寧向後一躍,避開凶光奪目的長劍,借機暗中觀察了下周圍。黑衣人有十名左右,皆武功高強,禁衛軍已被撂倒了七七八八,好在幾個皇子武藝超凡。

    雲霽一把太淵在手,霍如射日矯如龍翔,手腕輕旋,灑落滿庭銀輝,黑衣人無人能近其身,反遭重創。雲霖和上官覓夫妻合璧,談笑間雷霆萬鈞,點點紅無數。最從容的要數雲霆,一管玉簫飛花落,清心剪戾氣,婉約斷鐵骨,以一敵三猶自若。

    不難看出,剩下的幾個黑衣人都很厲害,尤其是蘭寧這個,內傷在身,應付起來頗為吃力。黑衣人仿佛洞悉一切,變本加厲地攻擊她周身大穴,招招狠毒,欲置她於死地。

    蘭寧掀劍輕移,青棱在手中挽了個花,一記煙波浩渺攜著寒氣直襲黑衣人肩胛,不料,忽然瞥到雲霆背後幽光熠熠,急忙回身送出一掌,那人應聲倒地,她卻背門洞開,眼看劍尖就要穿胸而過。

    “小心!”

    雲霽急吼,太淵脫手而出,閃電般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而他的劍,離蘭寧僅一寸之遠。

    蘭寧回過頭一陣心悸,忍不住氣血翻騰,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紅,軟軟倒地。

    雲霽又是一驚,飛身過去攬住她的身子,眸中冷芒大放。他看向雲霆,後者會意,稍稍旋轉簫尾,“鏗”的一聲冒出一枚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沒入了身旁敵人的小腹。

    漸漸地,後方的形勢已被控製住,黑衣人幾乎死傷殆盡,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擲出煙幕,與此同時,前方的刺客也收到訊息,以同樣的方法負傷逃逸。

    煙霧散盡之後雲霖檢查了下剩餘的人,麵色凝重。這些人有的重傷死亡,有的沒逃脫就咬碎了牙中的□□也死了,竟不留一個活口,不知是何方死士。

    雲霆收起玉簫匆匆趕到簡妃的馬車旁,見樊圖遠站在邊上,劍尖猶在滴血,三個女眷隻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他稍稍安心,問道:“父皇那邊如何?”

    “二皇子保護皇上受了輕傷,禁衛軍傷勢不一。”

    雲霆點點頭,又道:“蘭將軍也受了傷,他們必須馬上治療。”

    雲靄麵容微變,樊圖遠直接提劍入鞘往後方而去,她剛想跟上就聽得一聲驚呼,扭頭一看,謝惜樂梨花帶雨地撲進了雲霆的懷抱。

    “表哥,我好怕……”

    “大庭廣眾,不知廉恥。”雲靄莫名丟下一句,也往後去了。

    謝惜樂一愣,委屈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滿襟,簡妃細語安撫道:“靄兒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

    雲霆像個局外人一般,淡淡地看著謝惜樂投懷送抱和妹妹出言譏諷,若有所思。

    來到後方的雲靄和先到的樊圖遠一樣都愣在了原地,雲霽從不離手的太淵斜插在一名刺客身上,他正抱起昏迷不醒的蘭寧從身邊經過。

    雲靄忽然有些暈眩。

    恍惚中聽見雲霽沉聲道:“去告訴楊非,加速進城,不得耽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