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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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九十章:緣起

    身著玄色衣裳的肴光頹然依在樹下。

    時間仿佛過了許久。

    “藍衣,你叫我忘了你,我怎麽忘得掉你。”肴光失神地望著頭頂垂下來的梨花枝,喃喃自語:“要是忘掉一個人這樣容易,伽藍釀的酒也不會那樣好喝。”

    骨節分明的指輕輕抬起,撚了幾朵芬芳下來:“我說你為何總是問我,會不會怪你,你是我此生唯一動心的女子,我當然不會怪你……”

    “師父……”看著肴光此時情形,千雪心裏響起無奈地一聲歎。

    歎著歎著,便歎到了某日。

    那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清晨,殿外雖無日華,但依舊敞亮如往。千雪看見肴光逆光站在案子前,似乎在做著什麽。

    千雪目光近了些,才看到一本約書皮蒼藍的簿子被捏在幾指之間。肴光低眼,硬朗的劍眉之下眼睫低垂。“莫非這是……”千雪泛起了嘀咕,以前聽說肴光執司命天書和神筆,莫非這天書便是……

    回過神來時,肴光已變出支筆握於,筆身漆黑筆尖卻白如鵝毛。“我寫盡世人天命有何用,卻不能保你安然無恙。”聲音竟十分沙啞。

    玄色的肩膀抖如落葉。

    抖了半晌,便猛然抬頭,深呼口氣。將神筆放於案子上後,緩緩撫上蒼藍的書皮。一經翻開,泛黃布帛上的字霎時金光大盛。

    指一頁一頁地在翻閱。

    千雪尚還在吃驚,那指轉眼間已在空白的一頁停了下來。“師父,你這是……”千雪正疑惑,便聽得細微而冗長的一聲,書頁被撕下來的瞬間大了幾倍。

    “不知這天書的用來畫你的畫像會怎麽樣……”

    肴光聲音一沉,右飛快地操起案子上的神筆,先是泛黃的書頁上一點,再一點,幾筆一勾,便勾出個入神的輪廓。

    肴光一牽著袖子,一行雲流水地在書頁上塗塗畫畫,隻稍時,一副栩栩如生的丹青一氣嗬成。

    隻見圖女子眉目如畫,栩栩如生,尤其是那流光溢彩的一對桃花眼似乎就要奪畫而出。

    千雪驚奇於肴光的畫作。

    肴光亦十分驚奇於自己的畫作。

    紛紛正看著畫女子入迷,窗外梨花林子忽而翻了陣陣的浪,花瓣被吹得紛飛,然後散落如雨。

    不知不覺,那詭異的風竟卷得案子上的畫幽幽飛了出去。

    肴光回過神來時,那畫已在漫天花雨之。

    那畫似乎存心與他作對一般,他一追,它便跑。

    他快,它也快。

    他慢,它更快。

    總之他硬是從渙星殿內追到了渙星殿外,從仙氣繚繞的九重天追到了東邊的百山之。不知過了多久,那畫似乎終於逃了乏了,幽幽落了下來。

    “你怎麽不逃了?”肴光似乎來了興致。

    可那畫卻置若罔聞,依舊飄搖落下。飄著飄著,便飄入一片白雪皚皚的山頂,在紛飛漫天的雪花緩緩落下。

    “這是……”

    千雪看著皚皚一片的雪山,大驚失色:“不可能,怎麽可能,怎麽會在這裏?”

    然而丹青卻在落地的刹那,化成了個沉睡的少女。

    肴光一驚,慌忙落下。

    隻見那少女麵若桃花眉目如畫,儼然從畫走出一般。“藍衣?”肴光屈身,怔怔捧住少女臉頰,烙下一吻。

    “怎麽會……”看到這裏,千雪似乎明白了什麽。

    後來沒過多久,那少女便醒了,醒來之後不哭不鬧,如行屍走肉一般。但肴光興致不錯,硬是在這冰天雪地的雪山之巔種出了個梨花林子,又施了些法術,便使得漫山的梨花經久不衰。

    與此同時還在梨花林子變了座院子出來。

    可少女醒來後整日呆傻,如提線傀儡一般。久而久之,肴光終於發現了這個問題,便自費了修為,替這少女開了靈智。

    “我是誰,我這是在哪裏,你又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是她開了靈智之後與肴光說的第一句話。

    看到此,千雪的心忽然猛地一沉,幾萬年前的記憶忽然排山倒海而來。她驟然縮緊一顆心,喃喃張了張嘴,便聽到肴光笑著答道:“這裏叫做千行山,以後你就叫千雪,你管我叫一聲師父。”

    “千行是什麽?我為什麽叫千雪?我為什麽又要管你叫師父?”

    他屈身與她平視,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笑道:“這山是在百山之,很難尋到,所以叫千行。而你生於冰天雪地,故而叫千雪,以後我須得教你修仙,所以你當喚我師父。”

    “可是師父,我是雪花生下來的嗎?”

    他一怔,笑容立刻斂住,劍眉星目的臉龐霎時變得冰冷無比。“千雪,你以後要記住,萬不可下山,也不可以和別人提及你的身世,否則你我永遠斷絕師徒關係。”

    那時年少的她尚還不懂他話裏的意思,隻好呆呆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原來,這便是我……這便是我的身世,原來我不過是畫人,原來我不過是藍衣的一副畫像……”千雪喃喃。

    心底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冰天雪地裏。

    此時此刻她好像忽然明了,為什麽肴光總是想苦心積慮地將她藏起來,總是不準她提身世之事。

    因為她是天族戴罪之人的畫。

    而這畫,是用寫世人天命的天書所畫。

    也就是說,她若下到凡間,必將改了凡人天命,若改得不好,則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她不會禍亂天下,天族也不會允許她這樣的存在。

    所以她才與別的神仙不同,所以她才會將南璃克死。

    而她竟然還可笑地認為是自己修為不足,誤害了他。

    其實想來,不過是她沒有心罷了,神仙皆有心,可她卻沒有,所以隻能靠修來的極寒之氣維持,所以才會害了南璃。

    所以,後來遇到絡桑,他不過渡了點仙氣給她,便害得她險些灰飛煙滅。

    原來種種的因,早在那時便已種下。

    “為什麽會是這樣……”千雪淚眼婆娑,心裏疼痛萬分。

    她想過自己的是藍衣的同胞姐妹,想過是藍衣的轉世,卻偏偏沒想到自己竟然隻是畫著藍衣的一副丹青。

    再到後來,她將要灰飛煙滅之際,肴光眼疾快地取了自己心尖上的一滴血落在她眉間,從此她才有了一顆心。

    但她不知道的是,肴光給她的這顆‘心'裏麵,還封存著這麽一段記憶。

    “我怎麽會看到這些,既然如此,可是師父,你當初為什麽要殺我?”千雪哽咽的聲音隨著呼呼寒風飄蕩在天地間。

    可除了無盡的回聲,再無其他。

    慢慢地,整個世界變得霧氣朦朧,不知從哪吹來陣風,便吹得周圍景象如晨霧般散去,連同那些光亮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千雪的意識隨著黑暗的加深不斷地下墜、下墜。

    永無止境地下墜。

    不知過了過了多久,寂靜之忽然響起輕微的一聲:“千雪?”

    “誰?”她摒住呼吸,側耳去聽。

    過了良久,那聲音又大了些:“千雪!”

    她一怔:“絡桑?”爾後破涕為笑,凝噎道:“絡桑,一定是你對吧?一定是的,每次我危急的時候,你總能救我於危難之。”

    “千雪?”

    漸漸地,那如山泉般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澈:

    “千雪!”

    “千雪!!”

    “千雪你快醒醒!!!”

    滿世界都搖晃起來,晃著晃著,便將伸不見五指的黑暗硬生生晃出道光亮來。她覺得那光亮太過刺眼,又輕闔上眼。

    過了一會兒,她又緩緩睜開。

    淡淡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如花般俊美的容顏,英眉星目,暗紅的眸子好似有著星辰大海。“絡……桑……”她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終於勉強開口。

    “絡桑,這會不會……又是個夢……”她吃力地抬,眼角有溫熱潸然落下。

    纖細的指尖一點一點抬起,眼看就要觸及那柔和的輪廓。

    不知從哪兒伸出個女子的狠狠捉了她的:“千姐姐,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昏睡了多久?你足足昏睡了一個多月了!”是眉淡眼淡的書兒激動萬分。

    “我竟然沒死……”蒼白的臉上柳眉一擰,先前的場景活生生浮現在眼前。“我怎麽會沒有死……”她分明記得,萬道金光結成一股當頭劈在她身上,而她竟然沒有死。

    “你當然沒有死!”角落裏有憤恨的聲音響起:“絡桑救你回來才發現你竟然沒有心,沒有心怎麽會活?是絡桑生生剜出半顆心與你,所以你——”

    “住口!”絡桑側過頭,咳了一咳。

    千雪循聲一望,便望到珠簾下立著個淺紫的人影,此時竟絲毫不斂惡毒地盯著她。

    隻是不同以往的是,她那滿頭的青絲竟已全白。

    “你別聽她說。”絡桑惶然一笑。

    她回過頭來,緩緩將指從書兒抽離開來。

    書兒似乎還想說點什麽,被身後的絡銀河拉進了懷。

    “是你頭上的鎖妖暨和朱砂痣替你擋了多半的法術,所以你才活了過來。”絡桑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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