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你為什麽沒回家？”蘇清豪見我進來，劈頭先問了這麽一句。

    見我沒反應，他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嚴肅：“你究竟去哪了？”

    “教堂。”我扯了下嘴角，卻沒有再擠虛偽的笑。

    顯然蘇清豪並沒聽明白我的意思，犀利的鏡片下，眼神頓出幾分疑惑。

    “我去祈禱了。”我凝著眸子，毫不畏懼：“萬一你和雲娜的孩子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得被你扒一層皮啊？”

    “你廢什麽話，要是早有這個識相就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了。”蘇清豪被我諷刺了這麽多年，也是學不乖的。反正吵架他也不是我的對手，但既然下定決心要跟我劃清界限，又何必問那些打臉的話？

    其實我從沒試著去想象過，如果有天蘇清豪知道我真的出了軌。會是怎樣一種反應。

    ——或許也會有所憤怒？也許會如釋重負？

    嗬，這世上總有些奇怪的人類，你不過是用他們對待你的方式來對待他們而已，他們居然生氣了耶！

    想到這，我有點不耐煩了。抬眼看看表，馬上九點了。

    “蘇總，會議快開始了。你確定要浪費一大早的好時光在這兒跟我耗著？”

    早知道進來又是這麽多廢話，我還不如捧著封景再打一炮。

    這會兒蘇清豪抿了下嘴，終於吐出第一句不怎麽太刺耳的話。

    “說正事。之前給麗笙集團訂購的那批羊毛毯被毀，如果再從歐洲訂貨，少說也要一個月。所以我這裏找了新的供貨渠道。今天下午，你去跟對家貿易商談一談。他們的貨樣和材料成分，跟我們合同約定的條件最為近似。在不違約的前提下，我們可以先勻一批貨過來，否則沒法向麗笙集團交差。”

    “你說的是亨順紡織吧？”

    蘇清豪手裏多少資源，我清楚得很。非我有多大的控製欲，隻因他給了我太多不安全因素。

    “對，亨順是董事長早年的客戶資源，改製之後由歐商入駐資金流。在生產和設計方麵，最是貼合我們這單需求。但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亨順產能有限，且長期穩定供貨給專門的貿易商。我們這次為解燃眉之急，願出市價高三成的厚利。”

    “不好意思，如果沒記錯，現在的市場運營總監應該是你最信任的封總監吧？加上他與麗笙集團之前的淵源，蘇總不覺得這件事交給他做更合適麽？”

    雖然從職位上，我隸屬蘇清豪的領導。但我身為季世第二大股東，有我自己擇優決策的開拓權。更何況，蘇清豪喂我吃的東西，我怎麽敢隨便張開嘴？

    “你以為封景過來季世是幹什麽的？董事長這麽多年運籌帷幄，僅僅滿足於現在的飽和式平穩麽？”蘇清豪打斷我的反問，顯然已經在壓製煩躁的心性了。

    他對我的耐心，大抵是比對我的情義消磨還快。我心裏暗笑：封景過來，不就是來睡我的麽？

    “梧桐，我再跟你交個底吧。既然你那麽想要扯一麵季世餐飲多元化的戰旗，除了暫時跟進董事長的腳步，你沒有別的選擇。當然，跟我離婚的話，也是一條路。不過我不認為你父親會同意你沿用季世的名號。那跟你在家門口開個拉麵館有什麽區別？你爺爺會為你驕傲麽？”

    我太明白蘇清豪的意思了。我們季世集團當年可是跟著第一波酒店旅遊業蹬地騰地起來的。

    但近年來隨著途家這類快捷式一體化物業管理公司的成立，低成本快消的衝擊使得我們流失了大批的中低端客戶。

    而類似麗笙集團這樣的大客戶，同檔次的服務用品則更傾向於境外直銷或代理商。

    所以一瓶頸，必轉型，這是所有企業的生存之道。

    我爸這個狡兔三窟的老狐狸，怎麽可能眼看著市場的瞬息萬變而不有所動？

    我知他的野心，終究還是把目光落在那些年心心念念的海棠灣計劃上。

    為此，我的餐廳企劃一而再再而三地擱置。公司內部的一切資金流皆是為他的那場帝國夢讓路。

    同時，我想我也終於弄明白了他們把封景弄過來的真正含義。

    他國之將，為我所用方知己知彼。隻不過，誰又能擔保誰的忠心呢？

    我甚至都有點懷疑，雲廣濤偏在封景入職的當天惹出那麽大的亂子，會不會是我爸或者蘇清豪故意為之的。

    目的就是想看看封景會怎麽處理這樣的事。

    要知道，麗笙集團一向店大欺客，壓我們這樣的本土供應商，簡直比打地鼠還順當。

    不過，我覺得封景的所作所為還算可圈可點。

    在麗笙集團兩位采購總監的麵前圓了不錯的場麵，但也沒有替我們爭取到‘虛假繁榮’一樣的誇張讓步。

    所以這次去找亨順集團詳談調貨的事，私以為他們不太會讓封景再出麵。大家都是一個山頭的狐狸，互相說什麽聊齋啊？

    “好，我去就是了。”

    “真的？”我的順從，對蘇清豪來說大概就是一縷慢慢爬上西邊的太陽。

    我點頭，微笑。

    透過蘇清豪的鏡片，我的臉，他的眼，都顯得那麽陌生：“你又不是賣我第一次了，放心，我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跟蘇清豪發脾氣了。

    就像封景昨晚跟我說的，怒傷肝，憂傷脾。

    我想贏，首先得比他們活得長啊。

    “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亨順集團李總的資料你記得發我郵箱，”我轉身，回頭不忘瞄了蘇清豪一眼，“下午我可以做攻略，看看穿什麽投其所好，賣什麽事半功倍。”

    “季景梧！”蘇清豪上手扳住我的肩：“談公事就談公事，別試圖用作踐自己來吸引我的注意力。對我來說，隻要雲娜夠幹淨就行了！”

    我遊了下眸子，嗬嗬。

    推門出去我看到了雲娜，端著蘇清豪一向比較喜歡的綠茶。

    綠茶配綠茶婊，簡直絕了啊。

    不過——

    “你怎麽在這兒？！”

    我攥了攥手機，調頻我的腦細胞。

    我特麽失憶了麽？雲娜什麽時候成了我們公司的員工，還戴胸牌，穿套裝。

    眼瞅著這肚子都要三個月了，又鬧什麽妖？

    “哦，忘了跟你說。娜娜過來公司做個行政，以後負責前台郵件收發電話轉接。有什麽事，你可以找她幫忙。”

    “原來的行政呢！”我提高聲音，難道就隻因為那個小實習生前兩天給我洗了一把草莓？就被認定是我的人！

    “季總，我…我會好好努力的。”雲娜笑得又甜又乖，怯生生的大眼睛眨啊眨：“其實我也不想過來給您添麻煩，可是我一懷孕，原來的公司就把我開掉了。我能自食其力的，不想依靠蘇總。”

    “行啊，我預支你一個月薪水。自己出去租個房子吧，把我們夫妻的不動產還回來？”

    雲娜漲紅了臉，啞口無言地瞄瞄蘇清豪。

    就你會瞄？我也會，我瞄我男人，光明正大。

    於是我看著蘇清豪說：“你也真是夠膽大，就不怕我讓她複印一整本handbook，在複印機麵前站三個小時，輻射生出個無腦兒麽？！”

    我恨不能抽我自己一個嘴巴，說好了製怒製怒製你大爺啊！蘇清豪你們兩個就不能給我消停一天麽？

    “季恩梧你嘴巴能不能不要那麽毒？像個神經病一樣！”

    “蘇清豪，你是不是真想逼我去我媽那開個精神病鑒定書，然後把你倆大卸八塊，就爽了？”

    “嗬，不提你媽我還忘了。當初怎麽離的婚，你也想好好效仿一下是不是？”

    蘇清豪摟著雲娜，眼神裏全是‘別怕’。

    這時，聽得身後門敲敲，一臉職業微笑的封景矗如勁鬆——

    “蘇總，季總，會議開始了，大家就等你們呢。”

    “知道了。就來。”蘇清豪撫了撫眼鏡，擦著我的肩膀，踏步出門。

    我看也沒看雲娜，保持了幾秒地距離，跟上去。

    “會議結束去看看耳朵吧。”封景跟著我，壓低聲。

    “幹嘛？”

    我是真搞不懂了，你封大總監過來可是要當新市場新戰鬥力的扛把子。又不是我的家庭醫生，怎麽整天合計著把我往醫院送。

    “你吼太響了，走廊裏都能聽到。影響不好。”

    “小三都帶到公司來了，我還溫柔歡迎啊？”

    “又調皮了不是，打蟑螂靠踩的，難道你嚇唬它，它就跑了啊。”

    我嘶了一聲：“封景你到底來幹嘛的？抖S抖上癮了是不是？我警告你，自家屁股還沒坐熱呢，別給我瞎蹚渾水！雲娜肚子裏懷的可是龍種，弄掉了我得陪著一塊浸豬籠。我說，你該不會真的是商業間諜吧？”

    “噓，我就是麗笙集團派過來的間諜，目的就是為了把你們季世集團這個未來不可估量的競爭對手壓製在搖籃裏。”封景俯下身，笑眯眯地說。

    我覺得肩膀癢癢的，心猿意馬了好幾分。暗罵一句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