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孩子,誰來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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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姝,晚上幫我留個包吧。”站在星巴克的櫃台前,我隨手給好姐妹唐姝打了個電話。

    “怎麽了?這次下定決心了?”唐姝的工作性質特殊,隻有晚上才出來。

    一般這時候她還賴在溫暖的被褥裏,像隻上了年紀的結紮老貓。

    蓬鬆了性感,卻不能輕易指染。

    “得了吧你,說正經的。”我望著櫃台裏五顏六色的蛋糕,伸手指了指一款落葉抹茶三角芝士,“這款,能做成六寸的麽?我晚上來取。”

    服務員告訴我可以,288元。

    “你要六寸的?我的梧桐啊,你叫梧桐,可不叫無底洞!”

    “唐姝你丫沒完了啊!”我衝電話裏發飆。

    “晚上我要請個客人談生意,你找兩個乖順點的妹子。單子成了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沒有把晚餐安排給亨順集團的李大王,因為我必須要去給風庭過生日。

    一次都不能錯過,我怕錯過一次,就再也沒有下一個機會了。

    風庭是我哥,季安適老先生的長子。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

    因為他身來就有先天性疾病,大夫曾斷定他活不到三歲。可他三歲那年,我出生。媽抱著我上門大鬧,雞飛狗跳的季家人人怒目視我為異類,大概隻有風庭會站在角落裏,安靜地看著我繈褓之中無助地哭泣。他一定想過,我與他,其實都是不怎麽想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吧。

    後來大夫又斷定他活不到十歲,他十歲那年,我媽帶著七歲的我正式嫁進季家。

    我記得袁夢阿姨牽著他,從季家正門出去的時候,天下了好大地雪。

    風庭身子弱得走不了,他媽媽就背著他,腳印踩得很深很重。

    再後來,大夫又說,你們已經創造了太多奇跡。這一次,他真的活不過二十歲了。

    於是風庭二十歲生日的那天,我正好拿了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

    我興高采烈地把通知書端到他麵前,然後眼睜睜看著他一口鮮血盡數噴在上麵。

    我們以為,奇跡真的戛然而止了。

    可是風庭又一次挺了過來,雖然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雖然他的心髒和腎髒都經過了移植,雖然他幾乎不能出門。每天與書為友,與花鳥寵物相伴。

    但我們誰也不願相信醫生判得下一個死刑——

    風庭已經二十九歲了,但我故意買了三十歲的蠟燭。

    人人都想留住青春,但隻有我們,想越過。

    “這款鯛魚燒形狀的,能做成無糖的麽?”準備刷卡之前,我又問店員。

    “可以啊。”

    “那幫我做一塊好麽,無糖無鹽,裏麵也不要放餡料。”

    我另外買了一塊小蛋糕,是給咕嚕的。

    咕嚕是風庭養的一隻貓。

    今年十四歲了。

    這是十四年來,我一直不敢去想的一個問題就是,風庭和咕嚕誰會先離開誰?但是不管誰先走都沒關係,我知道袁夢阿姨早已為風庭和自己置辦了墓地,咕嚕的也會在一起。

    我偷偷想過,如果有天我也死了,能不能和他們在一起呢?

    當然這個想法過於忤逆和霹靂,從沒告訴我媽就是了。

    ***

    “我聽說你推了李總的晚餐,約在晚上了?”快下班的時候,蘇清豪突然過來找我。他對細節近乎變態式地掌控讓我越發焦躁。

    “是,風庭今天生日。”

    “嗯,我想就是這個原因。”蘇清豪壓低了口吻,我聽得不太清楚,於是越是沒耐心了。

    將桌上的合同資料做了最後一次整理,我站起身,正色道:“蘇總,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一定會去,你有必要處處盯著我麽?”

    “我不是盯著你,我是覺得,晚上約見可能會不太方便。”

    蘇清豪到底是個賤人啊,我忍不住差點笑出聲。

    “你是不是覺得,你有美人香懷,我要是出去隨便給個老頭子糟蹋了,你特別不爽啊?放心吧蘇總,我要玩,也玩個比你周正的。”

    “我是怕你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回頭影響了公司聲譽!”蘇清豪對我的挑釁反唇相譏。

    我笑:“放心,我比蘇總有底線。至少會拿塊布遮一下的。”

    我得走了,我怕跟蘇清豪多呆一分鍾,就不一定又冒出什麽出口成傷的狠話。

    今天是風庭的生日,我得為他積善成德。

    “等下。”蘇清豪再次叫住了我。

    “又怎麽了?”

    “這個拿去給風庭。”蘇清豪掏了個信封出來,紅色的,上麵有刻板的四個燙金大字,生日快樂。

    一看就是樓下便利店五塊錢六個買的,形式主義多了,顯得裏麵的厚度都縮水。

    風庭過生日,蘇清豪一直會給禮金的。

    從他上大學那會兒跟我在一起,第一年就是。

    因為我曾說過,你要是想娶我,隻有我袁阿姨和我哥同意才行。

    我媽我爸你甭管,他倆打醬油的。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帶蘇清豪上門的時候,他緊張得像個小傻逼。

    一開口,跟袁夢叫阿姨,跟我哥叫叔叔。

    當時就被咕嚕上前給撓了。

    吃飯的時候風庭說,以後,你要是欺負我妹妹,我可不饒你哦。

    然而那隻是說說而已。

    風庭手無縛雞之力,連打他一拳都不能夠。

    背叛的成本太低廉,以至於讓蘇清豪給錢祝壽都不臉紅。

    我接過紅包,大致數了數裏麵的張數。

    “謝了。”

    “等下——”

    我的手剛一碰到門把手,蘇清豪又叫我。

    我怒不可遏:“蘇清豪你今天吃蛤蟆了啊?有什麽話不能一口氣說完!”

    “關於雲娜的事,她跟我說,你中午在跟蹤她。她很害怕。”

    “啥?”我的左耳聽力明顯告急,腦子一時也跟著沒反應過來。

    “梧桐,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責任全都在我。所以你恨我,我真的無話可說。非我想要將你逼迫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身不由己。但是雲娜真的是個很善良很好的姑娘,我錯過了她第一次,沒想到還會遇到第二次。”

    “ 我以為……我以為……她死了,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才收拾心情走出新生活的。我對你是真,對她也是。這些話我從沒跟你說過,因為我太了解你了。你強勢你驕傲,你沒有安全感,你恨不能把一切都掌控在手。我想跟你離婚,不止是為了放過我,也希望你能放過你自己。”

    “ 雲娜肚子裏有了我的孩子,梧桐。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有個自己的孩子麽?我不想威脅你,也不心警告你。我隻希望你不要傷害它。”

    “你喜歡孩子?”我啞了啞聲音,耳鳴讓我的氣場本能滅下了幾分。

    “是,可你不知道。梧桐,其實你有沒有仔細想過麽,我們兩人之間即便沒有雲娜,就真的合適麽?你了解我麽,你知道我期待什麽,需要什麽?”

    “我放不下雲娜,我承認。但我……一開始,真的沒有想過要跟你決絕到離婚的程度。我以為,我對她的虧欠和照顧,有天會變得像親情一樣。會——”

    “蘇清豪,我以前隻是覺得你可恨,現在覺得,你無恥哎。”

    我遊了遊眼睛,笑彎了眉毛。

    “你以為愛情是什麽?家裏老婆不倒,外麵責任飄飄,哥哥妹妹摟摟腰?

    蘇清豪,我季恩梧就是這麽寧折不彎。如果你說你也曾對我動過一絲絲情義,那麽你就應該知道,我生而這番個性。從不會為誰改變。”

    “ 要麽隻有我,要麽沒有我。能夠隱忍的女人才最可怕,因為她們自己都沒有那麽忠貞的決心,才會相信你所謂地這番鬼話。你放心吧,我不會碰雲娜的。但你給我聽清楚了,前提是,讓她別再惹到我跟前來。我沒什麽修養和素質,也不怎麽擅長壓製脾氣。懂?”

    蘇清豪隻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我轉身,走。走一步又回頭,我問:“這次沒事了?”

    他搖頭。

    於是我開門,還不放心。又回頭:“確定了?再叫我我抽你了。”

    “梧桐,”他的聲音很小,逼得我不得不把耳朵轉過來。

    “你耳朵沒事吧?我看你開會時,一直在揉。”

    我恨恨落下提著的心跳,瞥了他一眼,罵句神經病。

    這回我真的逃走了。

    按下電梯的瞬間,我蹲下身淚流滿麵。

    蘇清豪喜歡孩子,我怎麽會不知道?

    他不愛聽音樂,覺得都是陳詞濫調和無病呻吟。他喜歡狗,討厭貓。

    他不愛吃甜的,咖啡隻愛曼特寧。

    他以前支持皇馬,後來支持巴薩。

    他喜歡孩子,很喜歡。可能因為爸爸媽媽都是老師,從小就跟同齡人接觸得多。分明把心軟成了糖稀,卻偏偏隻對我季恩梧揮得起巴掌。

    孩子……

    可惜我永遠也不想讓他知道,新婚當夜,他因為雲娜而把我一個人扔在洞房。

    我灌了一整瓶的芝華士,獨坐到天明。

    等家裏人發現我的時候,我昏倒在一片酒汙和一片鮮血裏。

    我失去的,除了從小到大最真實的自尊,還有我兩個多月的孩子。

    我並不知道懷孕了,如果知道,我相信我也許真的會留住我的蘇清豪。

    然而,小三事檢驗婚姻的唯一標準。今天的我,竟然會有點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