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楓庭的楓,梧桐的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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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來了啊!快進來,進來!”

    給我開門的是袁夢,一身紫紅色的碎花圍裙,把人包裹得更顯清瘦。

    我記得上次過來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個晚上,袁姨說楓庭半夜做惡夢,醒來就說很想我。

    當時我二話沒說就跑過來了,我們以為,那是回光返照的兆頭。

    不過還好,楓庭沒事。見我來了,他隻說自己夢了不太好的事。夢我一直在哭,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想,這大概就是兄妹之間隔不斷的血緣感應。

    那天我是很委屈,因為那會兒蘇清豪在國外出差了半個多月,當天回來就去了雲娜的房子。算算日子的話,雲娜如果懷孕快三個月了。孩子他媽的差不多就是那天有的嗬嗬嗬。

    我把蛋糕交給袁夢,然後俯身摸了摸沙發上懶成一坨的咕嚕。

    咕嚕已經這把年紀了,一天差不多要睡二十個小時。

    見了我,他不耐煩地咪了一下,就好像在說‘來啦’?

    “袁姨,小蛋糕是無糖的,給咕嚕的。”我解釋著我帶來的禮物,心意到了就可以。十四歲的老貓咪,一天也吃不下一頓東西了。

    “唉,來就來嘛,還帶什麽蛋糕呢。你哥也吃不了多少,我牙也不行了。等會切完了你自己帶回去當早飯哈,意思意思就行了。”

    袁夢給我拿拖鞋,倒水,反正在我媽那裏得不到地待遇,這裏都不會少我的。

    我媽曾無數遍質問我,為什麽一定要跟袁家母子走那麽近?你要是為了叛逆而叛逆,可以去紋身泡吧殺馬特,我不攔你!

    那我該說什麽呢?

    說六歲那年,我不小心被開水燙傷了後背,醫生擺明了表示希望直係親屬為我植皮。

    那會兒我媽正在備孕,就指望能懷個人參娃娃給她掙個名份呢。

    大姨媽沒來之前,她連感冒藥都不敢吃,哪裏敢隨便為我麻醉植皮?

    於是她說沒事兒,又不在臉上。

    不在臉上。

    在臉上。

    臉上!

    那會兒我已經六歲了,我能記得爺爺做的每一頓好吃的菜,又如何會記不住我媽在病房外說的這句話?

    是袁夢看不下我受苦受痛嗷嗷叫的樣子,知道自己跟我同血型後,親自從大腿上割下來二十厘米見方的皮膚組織,植在我燙得跟紅皮豬似的身體上。

    到現在,我背上還有一塊不一樣的肌理痕跡。唐姝說其實你可以去整容把它漂白一下,否則穿比基尼多難看。

    我說我偏不,我就要留著這個。我要永遠記得,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值得我掏心掏肺養她終老,唯有袁夢而已。

    袁夢走了以後,我爸給她一棟別墅。然而後來楓庭病重,我媽假意說能幫他們找國外最好的大夫,采用什麽先進的治療技術。但這個技術還在臨床試驗階段,進程保密,如果你們願意試一試的話,需要房產質押什麽鬼的。反正袁夢就是信了!

    結果楓庭的病沒治好,房子卻被我媽騙走了。

    我成年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誓,有生之年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這母子倆喝湯。

    我發誓後第一年得到的分紅,就用來給他們買了市中心的這麽一套小別墅。

    首付六百萬,後麵每個月2萬的貸款,我一個人慢慢還。

    所以我想起來昨天晚上我騎在封景腰上的時候,他突然像個文青似的問我,我有沒有想過我所做的一切究竟為了什麽,我有沒有夢想的時候——

    我隻回答了爺爺,沒有提及楓庭母子。

    因為爺爺的夢想才叫夢想。

    為袁夢和楓庭所做的一切,隻能叫還債。

    “哥呢?在院子裏?”我洗好了手,出來插了一塊哈密瓜,在袁夢麵前,我不客氣得就像個小棉襖。

    “在畫畫呢,這兩天身體還不錯,也沒發燒。他說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想給你畫一幅。”袁夢在廚房裏忙著,昨天特意叫我過來,這會兒菜還沒上桌呢,我就已經聞到那些勾人饞蟲的香氣了。全是我喜歡的菜。

    “你們兄妹先說說話吧,菜一會兒就好。”

    我笑著答應了一聲,拎著禮物盒,墊著比咕嚕還輕的腳步,爬到二樓去。

    采光最好的陽麵房裏,季楓庭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襯衫,坐在油畫板前精寫細描。

    餘暉斜下,窗外斑駁的樹影悉悉索索,陽台上的畫眉嘰嘰喳喳。

    男人的背影瘦削頎長,側臉在金光普照下,恬淡怡然,俊美非常。

    我一直都覺得楓庭生的很漂亮。皮膚勝雪的白,眼睛烏檀的黑。鼻梁挺得很有立體感,嘴唇薄薄如工筆勾勒。尤其是他的手,無論是捏畫棒還是彈鋼琴,都像被賦予靈魂的神來之筆。修長的指尖,飽滿的關節,圓潤的指甲,一毫一寸都是藝術品。

    我想,如果不是生就這樣的身體。如果他能像一個健康男人一樣成長。

    穿起西裝,打起領帶,在商界斡旋,在政壇遊走,定有不屬於任何人的絕代風華。

    隻可惜……

    我走上前,躡手躡腳的。雙手輕輕一籠,罩住他的雙眼。

    季楓庭總說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都是女強人大股東了,還愛玩這麽腦殘的招數。

    “梧桐,別鬧。”

    我小名叫梧桐,從小被人喊到大,就隻有從楓庭嘴裏說出來,才有梧桐那傾風瀝雨的顏色。

    有時我會感謝上蒼,是不是因為我得到的愛太少,所以它把哥哥派給我一個人。

    他沒有自己的社交,沒有自己的世界,所有的溫柔和疼愛都隻澆灌給我。

    但我又怨恨上蒼,恨他把楓庭打磨得如此單薄,如此羸弱。

    “你畫的是什麽呀?”

    我席地而坐,單手倚在哥哥的腿上,歪頭看著他的作品。

    主色調是土黃和楓橙。左邊是楓林縱橫,右邊是梧桐斜雨。兩種明亮的色彩衝撞出高手對決的視覺力,我不懂欣賞,卻也沉淪歎止。

    “隨便畫畫,突然有靈感了嘛。”

    楓庭的楓,恩梧的梧。我的眼睛酸了模糊,濕了心痛。

    “好了好了,畫一畫歇一歇,別累著了。”我搖著哥哥的手臂,像個鬧人的小貓。

    我說你快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