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橙是個太挑剔的人，此時她捧著粥碗，纖長的手指扭捏作態地挑了挑。

    光看看，就說：“夾生了，再去煮一會兒。”

    我心裏暗笑，媽你這刁難人的水平也太爛了吧。

    雲娜顯然很委屈：“徐阿姨，我煮了兩個小時呢，您嚐嚐再說好麽？”

    “你自己嚐嚐，你要是能吃下一口——”

    雲娜也是有點賭氣的，當場就小口小口地抿了。兩眼淚汪汪的，像個過去地主家的小媳婦。

    我說行了行了，你也別站這兒了，我跟我媽說幾句話。

    打發走了雲娜以後，我媽又點我腦袋，說我沒出息。

    “這要是放在以前，想進門的丫頭怎麽不得把大少奶奶服侍好了？讓她煮碗粥怎麽了，蘇清豪又不在。”

    我說徐橙就你聰明是不是？

    “想進門的小三？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是怎麽服侍人家袁姨的？”

    我媽臉色一變：“怎麽說話呢你！”

    我笑：“你當初是怎麽跟爸挑撥袁姨的，如今雲娜就會怎麽對我。

    你想想看，雖然剛才蘇清豪不在，但你難保她不會用手機錄下來傳給人家聽。”

    “行了你就跟我倆有本事。”我媽不甘落下風，換個話題接著懟我：“我聽說，你那天又去找袁夢和季楓庭了？”

    “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關我的事！你到底是誰生的？我告訴你，季楓庭那個身子早晚沒幾天活頭了，到時候你趕緊把那房子過戶回來——”

    “你想都別想。”我冷瞄她一眼，“我哥在不在，那房子都是我給袁姨留著養老的。我說媽啊，你要是真有本事，看住我爸和郎曉倩行不？別臨到這年紀了，再啪出個老來子。人家袁姨已經很慘了，你光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有意思麽！”

    “我說你怎麽就一點都沒數呢！你真以為袁夢和季楓庭是塊好燒餅？真心實意把你當自家人啊，我告訴你——”徐橙提高了個八度音，吼得我耳朵直疼。

    “我睡了，你要沒事就走吧。”我翻身，把被子拉拉好，說句實在話，我寧願雲娜在這兒照顧我。就算她趁我睡著了捅我一刀，也比聒噪好。

    兩天後，我恢複差不多了。

    一進辦公室，我就看到封景坐在我的位置上，正在跟我的助手Lucy交代著什麽。

    本來我一肚子氣還在醞釀，強憋著沒有立刻闖進我爸的辦公室已經算是夠修養了。

    這會兒看到封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在這兒幹什麽？”

    “季總回來了啊。”封景穿著墨色西裝，淡藍襯衫和銀暗紋的領帶，走的是商務小清新的氣場。雖然看著賞心悅目的，但還是無法澆滅我滿心無處安放的恨意值。

    “你休病假這幾天，蘇總和董事長希望我能把你手頭的工作先承接一下。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上班了——”

    “出去。”我冷著眉眼，咬牙切齒。

    周圍幾個部門的員工竊竊望著我，個個欲言又止。

    “都愣著幹什麽？不用工作了麽？”我一吼，人們作鳥獸散。

    隻有封景不慌不忙地堆在我的轉椅上，麵前還放著一塊吃剩三分之一的美式起士蛋糕。

    “能讓我把早餐吃完麽？”他眯著眼睛衝我笑。

    “誰許你在我的位置上吃東西了！”我上手去搶，他動作比我還快。

    最後我沾了一手的芝士，氣呼呼地去抽紙巾。可是封景卻把我的手扯住了，近在咫尺的距離裏，悉悉索索的嗅動。

    奇怪的是，我竟不覺得猥瑣？

    直到他吐出粉紅色的舌頭，卷走我手上的一點芝士醬，笑對我說：“唯有甜食不相負。”

    “神經病。”我打了個冷戰，別過臉。

    “別以為我不找你就沒事了！那天在‘醉貓’，你演戲演得真好啊？！”

    我瞄到他右手的手指上有兩圈OK繃，想來是用酒瓶子砸李大王的時候，把自己也誤傷了。

    “季總這話，我怎麽聽不懂啊？”封景很快吃完了蛋糕，用紙巾優雅地擦著嘴。

    看他這副奸詐樣，我心想幸好他吃得快否則我絕對半盤子直接扣他臉上。

    “你少跟我裝蒜。我爸明明就知道，那份合同裏不平等的條款根本不會被李大王接受的。所以他故意派我過去，使美人計仙人跳，再讓你跟過來‘英雄救美’對不對？

    李大王是個貪酒好色之徒，但他老婆可厲害著呢。鬧出事情後他不敢聲張，隻能忍痛讓步簽協議。

    我說你們至於麽？不就是三百條羊絨毯的事麽？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向我爸表忠心？

    我說整個麗笙集團都是你叔叔的——”

    “噓！”封景站起身，踹上門。又去關窗簾，“小聲點，這是秘密。”

    “秘密個屁！你以為我爸是傻子啊？”封景走了，我趕緊把他鳩占鵲巢的椅子拽過來。都特麽被他坐熱了。

    封景走過來，雙臂撐在我的辦公桌上，一點一點俯下身，在我耳邊故意用誇張的假嗓子發音：“其實，我是我叔叔的私生子，哈哈哈。目的就是打入你們季氏內部，把海棠灣項目連根拔出。”

    “滾！我管你是姓蔣還是姓汪。反正李大王這件事，我不會原諒我爸，更不會原諒你！”

    “我沒指望你原諒，我又不用你發工資。”封景起身，坐在我的辦公桌上，外套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了下來，淡藍色的襯衫把他的雙眸襯得很純淨。可誰知道他心裏多少花花腸子在那繞呢？

    他側眼看了看我，遞我一杯水：“消消氣。既然已經認定我是你的敵人，你越發火，敵人不就越得意麽？”

    我搶過水，咕咚一聲灌了進去。

    “你看看，誰給的水都喝，說好的吃一塹長一智呢？”

    “你——”看著眼前男人饒有興味地眯著一雙狐狸眼挑釁我，我真是恨不得立刻變個獸夾把他給收了！

    “你還敢提那天的事！”我眼睛有點紅了，嘴唇咬得近乎滴血。

    “李大王沒碰你，我不是去救你了麽？”

    “那又怎樣？該丟的人我都丟盡了，最後還被蘇清豪……”

    封景聳了下肩：“蘇清豪是你老公，難道我送你回去不是天經地義？還是說——”

    說著，封景再次壓下肩膀，勾著唇角邪魅的弧線，輕咬我的耳朵：“如果我告訴你，在送你離開之前我已經幫你瀉過火了，你心裏會舒服點？”

    “封景！”

    “行了，說點正事吧。”封景按住我小貓一樣的爪牙，收斂了眉眼之間的戲謔：“那天我在你身上隻找到了一份合約，另一份呢？”

    “我就帶了一份，感覺合同裏的內容有問題，其實沒打算簽。”我說我早就被蘇清豪和我爸挖坑挖怕了，這次真沒想到他們簡直沒下限。

    “季總，你身後有軍師吧？”

    封景縮了下瞳孔，我立刻陡然一顫。

    季楓庭的事，沒有人知道。他幫我，我更不可能告訴蘇清豪和我爸。

    “我有軍師？”我自嘲地笑笑：“封總監你太抬舉我了。”

    “也是，”封景沉思一瞬：“像你這麽嚴肅刻板沒情商的女人，在家沒有人疼，在公司沒有人信。入職幾年了，連個像樣的心腹都沒培養起來。你會有軍師才怪。”

    我壓了一下任督二脈逆行的惱怒，笑道：“謝謝封總監如是中肯的評價。”

    “要不跟我混？”

    “什麽？”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到底在季氏有什麽目的麽？反正你現在也找不到別的出路，我正準備招個助理呢。你們蘇總也已經同意了。”

    我：“！！！”

    “我是董事長季安適的長女，首席執行官蘇清豪的妻子，季氏集團第二大股東，過來給你當助理？！”

    “季恩梧你想想清楚，現在是你想要逆襲。連這點恥辱都受不了？”封景在激我，我聽出來。

    雖然他的話很挑釁，但著實是句句在理。

    我已經四麵楚歌了，以前我爸和蘇清豪還把我當盤幹糧防範一下，現在都特麽變成用完就丟的墊腳石了。

    “你先解答我一個疑惑，我就答應你。”我對封景正色道。

    男人攤開手，意思是叫我但說無妨：“不過，你問你的，真話我未必說，假話估計你也不想聽。”

    “我還是問李大王的事。就為這三百條羊絨毯，我爸有必要費這麽大勁去誑李大王麽？”

    “嗬嗬，凡事透過現象看本質。你覺得呢？”

    我實話實說，我覺得不太可能。

    “那就對了，既然你都已經查到李大王妻管嚴，那怎麽不好好查查，他老婆是幹什麽的呢？”

    封景雪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我的辦公桌，仿佛叩開了一道通往明晰之路的天橋。

    我轉了下眼睛，抓著鼠標準備去查資料。順便把將我的辦公桌都坐熱了的封景趕下去。

    “別急嘛，都中午了，一塊去吃個午餐？”

    “你去你的，我沒胃口。”

    “走吧，今天中午食堂有加菜。”

    我：“……”

    就在我被他連推帶桑來到一樓的一刹那，前台那邊亂嗡嗡的竟然圍了好多的人！

    “發生什麽事了！”

    我擠進去，就看到蘇清豪抱著臉色慘白，表情痛苦不已的雲娜。一邊搖著她，一邊大呼：“快叫救護車！”

    我有點蒙蔽地轉向身邊的一個同事：“怎麽了這是？”

    還好今天我離雲娜十萬八千裏，否則光地上這灘血，足夠蘇清豪再把我另一隻耳朵打聾的。

    “不知道啊，”那員工對我說，“聽說是雲娜突然自己昏倒了。”

    “確定沒人碰她？”我不放心，追問一句。萬一我自己大白天夢遊把她打了，而渾然不知呢？嗬嗬。

    “沒，午休呢這會兒，前台就她自己一個。好像是趴在那休息，剛一起身，直接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