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護人員七手八腳地將雲娜帶上去。什麽氧氣罩，鹽水袋一掛，整個節奏都跟醫療劇似的飛了起來。

    “清豪……清豪對不起……”雲娜口中喃喃，眼角沁淚。

    “雲娜！雲娜我在這兒！”蘇清豪握著她的手，一路跟著擔架床飛奔，“不會有事的，別怕！”

    我站在原地，稍微有點無措。這種時候，上去顯得太樂禍，下去又顯得太心虛——可是到底是為什麽呢？

    我怎麽也想不通。

    混亂的場麵終散場，但我知道，今天下午公司裏上上下下的又有談資了。

    我問封景：“你怎麽看？”

    “唔？現代人亞健康趨向低齡化，生育問題堪憂。三個月內自然流產率高達百分之十五。”

    封景靠在身後的辦公椅上，漂亮的手指正掐著手機屏幕。

    我以為他正在查資料呢，於是湊過頭去看。

    刷王者榮耀？！

    “我說正經的！”我怒而挑眉：“雲娜懷著孩子，怎麽會無緣無故昏倒？在這個節骨眼上，她——”

    我看了一眼地上怵目驚心的出血量，看樣子，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封景放下手機，突然沉了沉鄭重的目光：“季總，不是每個意外的發生都一定有必然的原因。你該給自己放個假，好好輕鬆下了。這樣搞腦子，會累死你自己以及你身邊的人。”

    我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也承認自己草木皆兵了……”

    “不，”封景笑得很不厚道，“我覺得你是在擔心，蘇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往你身上推。”

    我討厭封景的犀利，卻也欣賞他不落風度的直率。

    於是我如實點頭。

    “這個不奇怪。就算雲娜隔空摔一跤，他蘇清豪都會以為是我在彈指神功。”

    “那你便承認了吧。”封景遊著眼睛，神情似狐狸般狡黠：“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後幫你害了雲娜，你可以挺身而出嘛。這樣不就可以把‘幕後的友人’隱藏在安全的地方，慢慢為你所用了麽？”

    封景的思路實在太怪了，可我卻像瘋了一樣，竟會覺得有道理！

    一頓午飯吃的食不知味，我總感覺周圍人的話題一直不離我和蘇清豪。

    等到我第三次把蝦皮吃進去，蝦肉扔掉後。對麵桌的封景對我說：“有這個心思七想八想，不如想想下午要準備哪些資料。”

    “什麽資料？”我回過神來，卻沒懂封景的意思。

    “下午要去拜訪泰陽銀行的宋行長，我答應了董事長。趕在海棠灣公開招標之前，把資金流全部落實清楚。”

    封景這麽說我就明白了：“這是要，談貸款？”

    “嗯哼，沒有錢，什麽都是虛的。”說完，他起身端著餐盤轉身而去。

    “唉不對啊！”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答應了我爸是你的事，幹嘛拽我去？”

    “因為你是我助手啊。”封景垂了下眉眼，嘴角挑笑。同時摸摸我的頭，就像摸小動物一樣。

    我不能判斷他是故意抖溫柔呢，還是把手上的油擦我腦袋上了。

    反正這樣寵溺的動作，實在不適合我這個早已把心都封成鐵了的女漢子。

    我打開他的手：“我還沒同意呢！”

    “你會同意的。”然而封景的話剛剛說完，我的手機就響了。

    一看到屏幕上閃爍的三個字，我咬牙切齒地把嘴角挑了個弧度：“董事長。”

    甜甜一聲，我快把自己的牙齒都酸倒了。

    “梧桐，聽說你回來上班了啊？”季安適老先生懷著高管慰問的口吻，滿滿的都是對人民的愛啊。

    我嗬嗬兩聲，也不客氣：“是啊董事長，你女兒巾幗不讓須眉的，輕傷不下火線。終於不負眾望地從虎狼之窩裏逃出來了。”

    “哈哈，那當然，我季安適的女兒——”

    “董事長您還有別的事麽？我聽說李大王讓利百分之十的合同讓您做夢都能笑得醒，有種個閑工夫，您再笑會兒？笑一笑十年少嘛，我祝您向天再借五百年！”

    啪嘰一聲，我把電話掛了。

    什麽玩意兒啊！我早在心裏暗暗發了誓——

    假如我嘴裏又一口水，恰好我爸身上著火了，我選擇把水咽了！

    “季總這麽大火氣啊？”

    這會兒我見封景回來了。好家夥換了個盤子，上麵又添了兩樣菜！

    “你還沒吃飽啊？”說起這男人平日看著也是端莊又優雅的，怎麽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就公司餐廳裏燉豬槽似的大鍋飯菜，他也能滿上兩大碗。

    “一看你就是沒挨過餓的。”封景瞄了我一樣，繼續斯文開吃。

    我笑：“說得就好像你挨過餓似的。”

    封景笑而不答，話題輕輕一轉：“我說，勸你還是別跟董事長鬧那麽僵為好。”

    “為什麽？”

    “因為你歸我管轄啊。我現在可是董事長和蘇總的得力助手，大紅人一枚，前途無量呢。你這不是打我的臉麽？”

    我真是恨不能一掀盤子扣他臉上！

    還以為他能語重心長地給我搞出什麽好的建議 ，合計這半天不到的時間，官大一級壓我壓上癮了？

    “封景，咱們打個商量吧。”我眯了眯眼，把凳子往前湊去，“不如你幫我吧。隻要你能幫我搞定凱旋廣場的西餐館。以後隻要你封大總監過來，我天天給你親自下廚。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保證我的廚藝，比食堂大師傅好太多了！”

    “容朕想想。”

    我把兩手拄在下巴上，笑得像朵狗尾巴花：“每餐附帶甜品哦。”

    “梧桐！”身後來人，聲音清甜悅耳的。

    在整個公司裏，叫我梧桐的隻有三個人。我爸，蘇清豪，還有郎小倩。

    郎小倩是季世集團行政部主管，這嬌滴滴的頭銜一聽，大家都懂的。

    沒錯，她就是我爸的第三任妻子。今年三十四歲，足足比我爸小二十歲。

    “郎姨，”轉過臉，我禮貌地笑笑：“找我有事？”

    雖然她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論輩分，我還是得喊她一聲姨。

    “是你爸爸。唉，掛了你的電話就在上麵吃保心丸呢。梧桐，你爸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上去跟他好好說句話成不？”

    我笑得有點不厚道，我說您也知道我爸年紀大了。前兩天怎麽不勸勸他哩？一把歲數了，三十六計倒是玩得666啊。

    “梧桐，你爸不也是後悔呢麽？想上來跟你好好說說話。你真的是誤會他了，他要是知道那李大王是那種人，怎麽也不會同意讓你去冒險的。後來也是越想越不妥，這才叫封總監去解圍的。封總監，您說是吧？”

    郎小倩這人情商高，說話辦事特帶勁。

    這一番不卑不亢，連安帶慰的，順道連封景一塊拉溝裏去了。

    當時我就在想，這郎小倩要是真能給我爸生個兒子，得被寵成什麽樣啊！

    想想三年多前，她是跟著一家合作商過來談生意的。隻打了一個照麵，立刻入了我們季大種馬的眼。半年後，順利結婚上位。

    其實明眼人都懂的，我爸還是想生兒子。郎小倩這圓臉白皮膚，長腿細腰大屁股的，一看就好生養。

    可偏偏的呢，三年來連個蛋都沒下過。我不想用‘中看不中用’來形容郎小倩。畢竟，我跟她關係還是不錯的。

    ——隻要是我媽討厭的人，我都合得來。

    封景這會兒大概是吃飽了，眯著眼靠在一邊。像隻睿智而城府的狐狸。

    隻把滿城熱鬧，盡收繁華眼底。

    我覺得再耗下去也沒意思，郎小倩都親自下來找我了。行，我就上去看看季老先生唄。

    萬一真的快被我氣掛了，也得囑咐一聲，趕緊把遺產打我卡裏啊。

    跟著郎小倩進電梯，我看似隨意，實則有意地問：“郎姨，雲娜出事你知道吧？”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雲娜來季世做前台文員，縱橫都歸行政處管。

    郎小倩點點頭：“我這裏已經叫小劉跟去醫院看了看情況，大人沒事，孩子沒保住。”

    我哦了一聲，意料之中。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會發生這樣的事？郎姨，你們就沒發現她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梧桐，你是想問什麽啊？”郎小倩笑了笑，意味深深藏於笑媚的雙眸。

    我聳了下肩，說沒什麽啊？

    “我說我表示很遺憾，你們信麽？所以我說，我開心行不行啊？”

    其實我沒什麽好開心的，雲娜的孩子有沒有。對我和蘇清豪的關係來說，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了……

    但是我就是想不通一件事，幾天前雲娜才給香港一家醫院寄過‘神秘’的東西，這會兒就突然流了產。我怎麽覺得這背後有點事兒啊？

    “老季，”郎小倩率先敲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然後努努嘴，把我給讓了進去。

    我爸躺在老板椅上，麵朝天的樣子跟曬鮑魚似的。

    我拿捏好臉上的表情，不卑不亢走進去。也沒等我爸發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哎呦？！

    什麽玩意兒啊，紮得我差點蹦起來！

    我從沙發縫裏掏啊掏的，竟然掏出一隻鑽石耳釘？嗬，用剛剛被紮過的屁股想想也知道，定是季老種馬又迫不及待地造人播種了？才把郎小倩的首飾都給落這兒來了吧。

    我把耳釘隨手還給郎小倩，見她臉色微微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