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慶安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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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皎,燕榕隻聽到柳嬌斷斷續續的哭泣之聲,自己卻是困頓難耐,不曾醒來。
一夜渾渾噩噩,直至沈通在外稟報道:“殿下,坤明宮來人了,請你過去一趟。”
燕榕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這下可好,竟是皇後要見他。燕榕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昨日與幾位發小相遇,在宮中稍飲了幾杯,隻待大家各自述職之後,相約至宮外風流瀟灑一番。可他卻因遇到了嶽臨風中途折返,而後見了林馥受了刺激,竟是忘了還有這回事。
沒錯,他的確是受了刺激,那混賬在他麾下數年,他好吃好喝地養著她,一分俸祿也不曾少過,金銀珠寶、溫軟美人亦是沒有少過,林馥憑什麽不念舊恩?
想到此處,燕榕連忙一番洗漱,攬鏡自照之時,發現自己仍是教明城女子朝思暮想的英俊慶安王,這才消散了一身的酒氣,往坤明宮而來。
南楚國舊製,天子居於乾明宮,皇後居於坤明宮。可是皇兄即位之後,便將乾明宮隻用作朝議、接見下臣之地,入了夜仍在坤明宮就寢。燕榕一直不能明白,皇兄多年來對著這麽一個女人,怎麽也不見煩悶?
燕榕也不知道,為何每次他來到坤明宮,便會看到這兩個人眉目傳情、不避旁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從半掩著的花窗望去,恰好能看到皇兄正在替皇嫂描眉,她仰起臉對著他笑,他亦是對她彎起了唇角。看著看著,他便捧著她的臉,低頭貼上了她的嘴唇……
我的天!快戳瞎我的雙眼吧!所謂夫妻閨房之樂,難道不是入了夜關起門來的事情嗎?
燕榕偷窺了半晌,才發覺花園中還跪著一個女子,她哭得梨花帶淚,恰是昨夜那柳嬌。燕榕不由扶著額角歎息一聲,硬著頭皮上前。
顏佑連忙雙手抱拳,道了一聲“慶安王殿下”,然後又搬了黃花梨木大椅來給他。燕榕倨傲地坐在柳嬌身前,一雙眼惡狠狠地落在她臉上,“你倒是會告狀!”
柳嬌見他這般模樣,卻是以衣袖掩了臉,哭得愈發嬌豔。
皇後這才嫋娜而出,臉上的紅暈尚未消散,隻是對身旁的婢子柔聲道:“楊桃,賜座。”
燕榕驚愕地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盯著與他平起平坐的柳嬌,皇嫂這般舉動,難道要抬舉這個女子?
使不得!南楚國而今可是一妻製,他萬不能因為一夜的混賬,被束縛一輩子。
“柳嬌原是殿前侍女,而今出了這樣的事,慶安王打算如何?”皇後輕輕用團扇掩了半邊臉,隻露出一雙月牙般彎彎的眉眼。
“皇嫂明鑒,我昨夜雖然酒醉失態,卻並未對她做出禽獸之事。”燕榕連忙道:“不信你問她。”
柳嬌但見慶安王對自己毫無留戀,又想起昨夜不堪回首的往事,卻是哭泣道:“殿下所言屬實……我……我。”
這般嬌滴滴的模樣,倒似乎是被權貴脅迫,敢怒不敢言。
燕榕正欲解釋,卻見皇兄自殿內走了出來,陰沉著一張臉道:“堂堂七尺男兒,竟是敢做不敢當!”
燕榕在心底暗自罵道:你的耐心和好脾氣,倒是都留給了你的女人!我們二十幾年兄弟,你說冤枉便冤枉。
皇後亦是道:“胭脂公主說,這女子哭了整整一宿,便是連她也聽得一清二楚,難道是冤枉了你?”
燕榕憤憤地拍了一把大腿,這個坑死親哥的傻妹妹!簡直教他百口莫,冤,他真是冤枉啊!
“諫官的折子都寫到我這裏了,說慶安王調戲禦前婢子,你可真是愈發上進了!”皇帝說到此處,麵上已帶了慍氣。
燕榕自知理虧,他學什麽不好,偏要學那調戲良家子的輕浮男子,還說什麽“本王今晚等著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出了這般說不清道不明之事,柳嬌是萬不能再回殿前伺候了。燕榕隻得哭喪著一張臉,領了柳嬌往自己寢殿而去。
那柳嬌哭哭啼啼道:“是我不好,連累了殿下。我自知無顏麵對殿下,不如就此別過……”
燕榕回頭一瞧,好個小姑奶奶,竟是頭也不回地往蓮池裏麵跳。他三步並做兩步衝將而上,猛地將她扯了回來,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便順勢往他懷裏鑽,“我就知道殿下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
這女子真是好生不要臉!燕榕既想一把推開她,又怕她再次尋死覓活,隻得任由她牽著他的衣袖,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我會尋一戶好人家給你。”燕榕道。
“我不要嫁人,我要跟著殿下。”柳嬌抽泣道。
去你娘的不嫁人,你不嫁人,難道要本王娶你不成!燕榕暗自腹誹,隻聽得一道柔軟稚嫩的聲音響起,“皇叔,皇叔!”
燕榕細細一瞧,正見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歡喜地向他跑來,手舞足蹈地抱住他的大腿道:“皇叔,皇叔,抱抱,抱抱我!”
“小凰兒!”燕榕蹲下身子抱她起來,將她高高地舉在天上,凰兒便彎著眉眼“咯咯”地笑個不停。
燕榕不由覺著生兒育女實在神奇,小侄女兒雖然生了皇兄那般的眉眼,性子卻是與皇嫂一模一樣,活潑好動又愛笑,每每見了他都不肯走,非得他抱著舉高高才好。
他舉著凰兒鬧了一會兒,便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紫袍玉帶,風流無限。這般忘恩負義之輩,化成灰他也認得。
未待燕榕張口,柳嬌便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太傅大人。”
林馥點頭,唇角微微揚起,卻是對柳嬌道:“恭喜。”
柳嬌霎時紅了臉,歡喜道:“謝謝太傅大人。”
凰兒鬧了一會,卻是回過頭咧著嘴笑了,露出兩排細小的乳牙來,“太傅,太傅。”說罷便是要從皇叔的懷中掙脫出來。
小公主已經四歲了,說什麽話都喜歡重複兩遍。林馥當即走上前去,便要伸手抱她,可是對麵那人卻將公主緊緊攥在懷中,不肯撒手。
“請殿下將公主交給我。”林馥道。
燕榕低頭看她,但見她居於京中的這些日子,倒是比從前在碧海城中更為白皙稚嫩了些,竟是像那勾搭少女的小白臉一般。燕榕不由湊近他道:“你恭喜她什麽?”
林馥微微一笑,卻是道:“也要恭喜殿下。”
恭喜?去你娘的恭喜!
凰兒著急地伸手來抱太傅,林馥亦是伸出雙臂輕輕環住了她。比起皇叔,她更喜歡太傅的溫柔懷抱。
凰兒歡喜地伏在太傅肩頭,卻見皇叔的一張俊臉驟然湊近,“皇叔明日再來看你可好?”
凰兒不明所以,也不知皇叔說話的時候,為什麽不看她,她隻是笑道:“好呀,好呀!”
林馥的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僵硬,那人輕微的呼吸便落在她耳畔,直教她心裏發毛。她不由抬眼瞪他,卻見他幸災樂禍地對著她輕輕吹氣。
林馥不由羞惱,這人是故意的!
柳嬌不明白,方才還一臉鬱氣的慶安王為何突然笑逐顏開。
待燕榕回了永安殿,指著自己的得力手下沈通道:“替她安排個住處,日後便在我身邊伺候。”
沈通聽罷,卻是感慨得險些落淚,元妃娘娘終其一生都沒能看到,慶安王殿下終於開始接納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