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慶安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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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眾人三三兩兩地如廁之時,燕榕才靠近林馥道:“我從前以為你在行兵布陣上很有一套,如今看來,太傅在官場上的遊刃有餘更令人刮目相看。”

    林馥抿唇一笑,“殿下謬讚。”

    燕榕恨恨地飲了一口酒,林馥此人心思深沉,性子又溫吞,除了小皇嫂,沒有人能教她生出幾分血性來。他不由諷刺道:“在我麾下有何不好,偏偏要學女人一般圍著個幾歲的孩子打轉?”

    “公主殿下乃是未來的儲君,請殿下慎言。”林馥提醒道。

    “若不是凰兒的眉眼與皇兄相似,我還以為……”燕榕未說完話,便見嶽臨江抬步進來。

    燕榕見著林馥對小侄女兒那股親熱勁,倒似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說來也奇怪,皇兄對皇嫂身邊的男子素來提防,唯獨對林馥寬厚以待,更何況林馥當年還壞了皇兄的容貌,他竟然能放任林馥至此!真乃怪哉!

    嶽臨江見二人之間暗流湧動,反是笑道:“太傅明日一早還要教授公主讀書,不如我先遣人送你回宮。”

    “不必。”說話的卻是慶安王。燕榕此次回京才知曉,當朝太傅竟然時常宿於玄黃宮中陪伴小公主,真是盛寵無限。想到此處,他又道:“太傅與我同乘便好,而今天色已暮,嶽大人難道還要進宮?”

    嶽臨江一怔,卻是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男人之間的情誼,大都是年少之時一起摸爬滾打,成年後一起飲酒作樂,飲酒之後還要尋了那鶯鶯燕燕之處一同享樂,這些貴胄子弟之中,浮誇之風更盛。

    林馥雖然同朝中官員有些往來,可通常隻是點到為止,飲上幾盞酒便早早回去歇息。她官拜一品,下臣自是不敢勸她花天酒地,可是今日被慶安王擋住了去路,林馥便是想溜也溜不掉。

    她隻覺有人在桌子下麵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而後靠近她道:“你不喜歡男人,難道也不喜歡女人?”

    林馥道:“殿下誤會了,我有心儀的人。”

    燕榕幾乎是不假思索道:“誰?”

    話一出口,他忽然便覺得後悔,他知道林馥心裏之人是誰,這般問來豈不是自取其辱?

    這一番對話恰好被隨後進來的陸景明聽到,他卻是好奇道:“太傅相中了誰家的女兒?”

    林馥訕訕道:“不過是年少舊事,他已經成親了,我亦沒有其他的心思。”

    陸景明如釋重負,“幸好!”

    嶽臨江卻是笑著抿了一口酒,沒有說話。

    燕榕心道,好大的狗膽!林馥乃是北齊先丞相管佟的舊臣,小皇嫂父母遇難之時,她護著她逃出贏都。或許是因為救命之恩,小皇嫂從不將林馥看做是臣,而林馥也從不尊小皇嫂是主母。今日倒好,她竟敢公然說出,心上人已經成親了!

    莫說是成親,孩子都有了。

    眾人喝得興致正濃之時,便有幾個嫋娜女子進了雅間,盈盈行禮之後,坐於一排,撥弄著懷中的月琴吟唱起纏綿柔軟的小調來。

    陸景明十年未曾回京,倒是有幾分沉迷於家鄉的綿軟小曲,加之這些女子年紀尚輕,衣衫纖薄,怎麽看都是嬌豔欲滴的模樣。他不由向前挪動了幾分,一邊飲酒,一邊閉著眼聽著小曲。

    餘覽受了慶安王訓誡,倒是少不了一番察言觀色。他聽說林馥從前曾在慶安王麾下做事,而今看到二人並不親密的模樣,卻是詫異。

    嶽臨江則是最為清醒之人,他微眯著眼望著那一排唱曲的美人,看了一會,便又回頭望向慶安王,但見他臉色微紅,似是飲多了酒,頗為疲倦地向林馥的肩頭靠去。

    林馥不適地蹙眉,而後微微側身,躲過他的碰觸。

    眾女伶聲音嬌柔若破冰清泉,纏纏綿綿,忽聽得“咚”地一聲,慶安王殿下已經滑入了桌底地下,卻是雙手抓著林馥的衣襟不肯鬆開。

    林馥低頭,但見這人正瞪著她道:“林馥,扶我起來。”

    一時間雅間之內鴉雀無聲,女伶也隻得屏住呼吸,不敢再唱出半個字來。

    林馥低眉順眼道:“是。”

    她伸手去扶他,隻覺燕榕軟綿綿地如同泥鰍一般,竟是扶也扶不起的。陸景明連忙上前幫忙,卻被燕榕刀子一般的眼神製止。

    林馥愕然,卻是攬著他的腰肢將他抱了起來。燕榕滿意地伏在林馥懷中,隻覺好幾年沒貼著她冷冰冰的胸膛,依舊如從前一般平坦……

    “本王不勝酒力,送我回去罷。”燕榕又道。

    待林馥將燕榕送上馬上,轉身離去之時,才見嶽臨江站在樓上看她。他對她招招手,那口型像是在說,“小心。”

    林馥對他微微點頭,便也上了馬車。車夫駕車往明陽宮而去,林馥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方才我觀殿下之態,竟是手臂酥軟,使不得半點力氣。”

    燕榕靠著車廂應了一聲,“如你所見,自從上次被你卸了手臂,便如廢人一般,再使不得力氣。”

    怎麽可能!林馥不由睜大了眼,她不過是脫了他的關節,教他也嚐嚐徹骨之痛,卻並未廢了他的經脈。

    燕榕卻是雙目無神道:“想我這般模樣,日後恐怕也沒有女子願意嫁給我了。”

    林馥未曾想過,自己當日之失竟能傷他至此,卻是無比自責道:“待薑姑娘外出遊曆歸來,我請她為你醫治一番。”

    千萬不要!燕榕心中這樣想,嘴上卻是道:“我與那薑白薇是舊識,她早已替我醫治過了,卻還是這般模樣。”

    說到此處,燕榕便又低頭望向自己的一雙手,那雙曾經策馬握劍的手。

    “既是我當日之失,殿下便廢了我的一雙手罷。”林馥說罷,目光裏竟多了決然之色。

    “我要你的手做什麽?”燕榕反是不解。有件事情他想了兩年,終於想通了。彼時他執著於男女情愛,直至林馥離去之後,他才恍然明白,不論眼前這人是男是女,他都難以自拔地迷戀著他。

    “林馥。”燕榕傾身向前,湊近她道:“你若想贖罪,不如以身相許。”

    “我並無龍陽之好。”林馥回避道。

    “我從前也不想。”燕榕連忙道:“遇到你之後,便有了分桃斷袖之癖!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林馥從前以為他不過是戲弄自己,而今見他這般一本正經地向她訴說心事,倒是令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你乃北齊之人,又不似皇嫂那般有人相護。”燕榕恨不得亮出自己的所有本事來,“不如雌伏在我的羽翼之下,由我來保你後半生平安。”

    雌伏……林馥隻覺得慶安王真是愈發不像樣了。

    曾經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一生無憂,而後一朝反目,她險些喪命於那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