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藏金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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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年少入宮,曾在起鏡殿侍奉母妃,母妃故去之後,又在燕枝宮中幾年,最後卻是被皇嫂看中,成了坤明宮的紅人,名字叫楊桃。
楊桃回頭一看,卻撇見入內的慶安王殿下,不由驚愕道:“怎麽是殿下?”
燕榕見她衣冠整齊,可方才那一聲驚叫卻是為何,“不是我還能有誰?”
燕榕瞧了她一會,“你在林馥床上做什麽?”
楊桃微微低頭,似是害羞,“暖床。”
暖床?去你娘的暖床!難道是林馥在宮中的這兩年,勾搭上了坤明宮的宮婢?這倒也不一定,有的婢子可是大膽得很,不由分說便往男人懷裏撲,譬如那柳嬌。
楊桃隻見慶安王麵色晦暗,似是對她不滿,連忙道:“我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近身侍候太傅。”
陸景明在門口止步,隱約看得到裏麵的人影綽綽。小妹本是心心念念太傅大人,可而今看來,太傅卻是個四處留情之人,恐怕會辜負的妹妹的一片深情。與其等到覆水難收,不如早些教妹妹做個了斷。林馥可以為兄弟,卻非小妹的良配。
楊桃哪能沒有看到進退兩難的輔國將軍,太傅說今日要她配合著演一出戲,好教來人斷了念頭。起初楊桃還不明白,要斷了“來人”的什麽念頭,而今再看慶安王與輔國將軍的淒冷神色,卻是覺著太傅這一招看似斷了外人心思,實則是將自己逼向死路。一個妙齡女子,何以要與苦苦追求他的男子斷個幹幹淨淨?
直至此時,林馥才披了厚重的披風,自書房而來,“殿下、陸將軍,你們怎麽站在此處?”而後卻是對左右道:“為何不請兩位貴客至前廳?”
燕榕因為知曉林馥有了女人,自是被驚嚇得不輕,飲茶之時便有幾分心猿意馬,隻聽陸景明一遍又一遍地囑咐林馥,要多多休息。燕榕卻是一句話都不想說,隻是想起楊桃慌亂的眼神,躲在錦被中的模樣,便覺得心焦。難道隻有他一人沉溺於此無法自拔?難道林馥自始至終都隻喜愛女人?
林馥好不容易送走了兩尊門神,不由站在廊下歎息。楊桃輕輕走到她身側道:“殿下的心思,便是我這旁人也看得出來,太傅又是何苦?”
林馥仰頭望向漆黑的天際,星光璀璨、明月如盤。她要走的這條路深不見底,便是在月色之下也隻有她一人的身影。既然本就不知前路,為何要拖累了別人?
“難為你了。”林馥卻是轉頭望向楊桃。
楊桃搖搖頭,“雖然我不知太傅要做什麽,可是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林馥終於明白小主公為何要派楊桃來她身邊。一來她聰慧機警,懂得察言觀色、隨機應變;二來一個女子在她身邊,更為方便掩人耳目。
夜色漸沉,唯有屋頂上的瓦片劈啪作響,林馥不由得抬頭,卻見高處蹲著一個人,宛如守候獵物的野貓一般,恰是去而複返的慶安王。
“殿下何時做起了宵小的勾當?”林馥問道。
燕榕於黑暗中咧嘴而笑,露出白且整齊的牙齒,“我就不信你會喜歡她!”
楊桃驚得一身冷汗,難道是她裝得不像,露出了破綻?她連忙對二人福身道:“我先退下了。”而後一溜煙地躲閃不見。
燕榕一躍而下,穩穩落在林馥身側道:“果然如此。”
林馥側目,“你耍詐。”
“兵不厭詐。”燕榕整理了衣衫,與林馥並肩而立,“方才陸景明在場,有些話不方便問你。”
“你分明隻是皮外之傷,為何要告假一月?”
“你戎馬多年,怎能覺察不出那馬鐙的異常?”
“為何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墜馬?”
一連三個問題,倒是教林馥無言以對,她正要回答,卻聽燕榕又道:“你先告訴我,這幾年是否都如當日一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林馥抬頭看他,沒有否認。
“林馥。”燕榕的眸子中翻滾著激蕩的情緒,“與世家大族為敵,你簡直是以卵擊石!”
林馥笑道:“我素來膽大妄為,殿下也不是不知道。”
“不知好歹!”燕榕的臉上帶著慍氣,“你既是以寒族身份入仕,做好太傅的本分便好,又何必四處樹敵?”
“我每向前一步,猶如從獨木橋登臨懸崖。前路狹窄,可相爭者甚眾,我若保全自己,必然要看著諸多人紛紛下墜。”林馥道。有些時候,並非她喜歡強敵林立,可是隻有樹敵無數,才能獲得今日的地位。
“因此你才結交嶽臨江、陸景明?”燕榕問道:“嶽氏不涉黨爭、陸景明不可能紮根明城,他們幫不得你。”
“殿下誤會了,我並無結黨營私的動機,隻是與二位大人誌趣相投而已。”林馥解釋道。
“誌趣相投?”燕榕卻是有幾分好笑,“你既不娶親,又和男人走得近,莫不是也和我一樣……轉了性子?”
林馥搖頭,“殿下又誤會了。”
燕榕嗤笑,“若是你哪一天想通了,我可是來者不拒。”
“殿下真是執著。”林馥尷尬道。
燕榕窸窸窣窣自懷中摸出一個瓷瓶,“這是薑白薇配製的去痕膏,方子是我母妃生前留下的,你且拿去用。”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林馥的手背上,那裏有幾道蜿蜒的痕跡,將平日裏秀氣的一雙手盡數損毀。林馥本想拒絕,又覺著實在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卻是大大方方接過,“多謝殿下。”
“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燕榕一邊說,一邊將隨身攜帶的飛爪百練索高高拋出院落,順勢便要翻牆而出。
“殿下。”林馥忽然道:“我有話要問你。”
燕榕大喜,以為林馥這麽快便開竅了,卻是半墜在空中,回頭問道:“要問什麽?”
“殿下為何每日隨身攜帶繩索?”林馥不解。當日她墜馬之後,親眼看到燕榕自懷中取出一捆繩索,命人將那發狂的馬給捆了。今日再見他拋出這等江湖宵小的物件,真是教她大開眼界。
燕榕哪裏想到他會這般問,卻是掛在牆頭不上不下。自從幾年前,皇嫂給了他一本禦女寶典《束縛之法》,他便整日鑽研著如何解鎖、打結,久而久之便習慣帶著一捆繩索在身上……萬一哪天林馥不從,便將她捆了再圖後事。
可是這種事情怎麽能對林馥講,萬一她有了防備,日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怎麽辦?燕榕期期艾艾道:“我……我、防身用。”
“防身?”林馥不由蹙眉,一個大男人,用繩子來防身?
未待她再開口,但見慶安王如同一隻身手敏捷的貓兒般,一躍便上了牆頭。他無可奈何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便消失不見。
林馥隱隱覺得,燕榕最後那一眼又羞又惱,似是被她洞察了什麽秘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