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遲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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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是被外麵的聲音吵醒的,一夜翻來覆去地夢到舊事,叫她覺著疲憊不堪。近日不必上朝,她本想好好睡個懶覺,可是楊桃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林馥披衣起身,推開房門道:“何事喧嘩?”
楊桃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大人。”她正雙手叉腰,攔住來人。來者不是旁人,卻是以往視林馥為眼中釘的嶽臨風。
嶽臨風與林馥兩年前一同殿試,林馥因才學文章第一,被天子破格提為太傅。而嶽臨風至今不過是龍圖閣侍製,遠不及林馥位高權重。
嶽臨風的畢生夢想便是將林馥從萬人之上的高位拉下來。一個連寒族都算不上的齊人,哪裏匹配得了這般身份。可是自從上次看到林馥的射藝卓絕,與輔國將軍不分伯仲,嶽臨風不由覺著自己對她有幾分偏見,應當正視林馥的確強於自己這件事。
今日嶽臨風也不過是奉了兄長之命,來探望墜馬受傷的林馥,哪知這人好大的架子,竟是不肯見他,還叫這麽個聒噪的丫頭攔著他。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嶽臨風又沒瞎,即便是林馥當日墜馬,也並未傷及要害,怎麽可能臥病在床?
嶽臨風正欲硬闖,卻見林馥推門而出。她未著官服、亦沒有戴冠,黑如夜幕的長發散落身後,襯得麵白如玉、口若朱丹……這一看還真是,除了文才、武藝,便是連相貌也在他之上!
林馥見嶽臨風前來,也不知他有何事,卻是道:“請嶽大人隨楊桃去前廳稍等片刻,我稍稍整理儀容,便來相見。”
嶽臨風木訥地點了點頭,活動著僵硬的脖子,對楊桃說了個“請”字。
楊桃“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然後便在前麵引路,邁著小碎步走遠了。
嶽臨風抓耳撓腮道:“喂,你家太傅,怎麽長得像個女人?”
楊桃忽然警覺,卻是笑道:“自從太傅入朝為官,不少人都說他像女人。有些人芝麻大的官,學問不如人也便罷了,在背後嚼舌根的功夫更勝過女人!”
這女子真是牙尖嘴利,嶽臨風在心中嘀咕。說來林馥雖然位極人臣,生活卻節儉樸實。太傅府並不大,聽聞當日太傅選擇住在此處,乃是因為距離皇宮更近,方便他上下朝。
因著方才的一點不愉快,楊桃待嶽臨風自然沒有好臉色,也不替他斟茶,隻是將他一人晾在前廳,自己卻飛快地跑回太傅房中,氣喘籲籲道:“太傅可需要我幫忙?”
“不必。”林馥已將貼身的皮革甲穿戴整齊。她本以為能清淨幾日,也不必日日覆以貼身甲,哪知嶽臨風突然造訪。
她與嶽臨風交情不深,恐怕他此番也不是心甘情願而來,有可能替嶽臨江傳話。恰好她也有幾日沒有見到嶽臨江,不知朝中局勢如何。
等到嶽臨風再見林馥,才覺著自己方才看花了眼。太傅雖然白皙儒雅,卻是虎背熊腰,肌肉分明,他怎會覺得她是個女子?
嶽臨風恭敬地遞上一份名帖道:“兄長這幾日奉命陪同北齊太子殿下,太子說與太傅曾是故人,望賞臉一見。”
故人?林馥信手取過過那名帖,“你兄長如何說?”
“兄長說太傅但隨本心便好,不必勉強。”嶽臨風道。他實在不明白,嶽家族長身份的兄長,怎麽反而同林馥走得這樣近,當日嶽家長兄嶽臨淵不就是前車之鑒。雖說當今皇後也是齊人,可是同北齊親近,一點好處都沒有。
林馥望著手中的名帖,“我因身體不適,已經向陛下告假一月,實在無法赴約,還請代為轉告。”
嶽臨風點頭道:“好。”得知北齊太子與林馥是故人之人,嶽臨風還頗有些難以置信,誰能料想林馥還有這樣的背景。而今北齊太子入京,她豈不是要趁機與之親近?可是兄長搖頭道:“太傅高潔,恐怕不會因為對方是北齊太子,便賞臉前來。”
可嶽臨風並不這麽認為,說什麽“高潔”,若真的高潔,又怎會每日巴結討好皇後和小公主,穩固自己的官位。林馥此人,還真是教他捉摸不透。
嶽臨風走後,林馥便又將那穿戴都很複雜的胸甲解了。說來好笑,她從前是不穿這些的,隻因男女有別,身體的不同實在是難以遮掩。她十五歲那年生辰,遲琰之送了她一份大禮,待她打開錦盒來瞧,卻是臊得當即紅了臉。
遲琰之送她的,恰是厚重的皮革軟甲。彼時她憤憤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亦有幾分難為情道:“你也不能一直以白綾縛著,日後豈不是要虧死你那夫家?”
林馥承認他說得有理,可她同他不過是普通友人,這般私密之事,哪裏輪得到他操心?
林馥當即退回那軟甲道:“你我非親非故,這些事情傳出去,才是虧死我將來的夫家。”
遲琰之卻是著急道:“你就沒有想過,日後嫁了我?”
林馥愕然,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尤其是姐姐語重心長地告訴過她,她們的婚姻皆難以遵從本心。
他起初還在笑,望著她冷靜而淡漠的一張臉,卻是漸漸地失去了信心,“難道這幾年來,竟是我一人自作多情?你心裏竟是一點也未曾想過我?”
他是太平王長子、皇親國戚,日後不缺女人,可到底看上她什麽?
林馥不可思議道:“我……不會女紅、亦不會像其他貴女那般……”
“我知道。”他低頭看她,“你不是囿於規格的凡俗女子。”
那一日林馥做了兩件事。一是收下了遲琰之送她的生辰賀禮,從那以後如男子般行走軍營,極少換回女裝。二是她喜歡的男子吻了她,她便也好奇地回應他。
她隻記得少年的笑容很深。他用力抱了抱她,在她耳畔喚了一聲“林兒”。
林馥好奇地抬頭,便見他的笑容中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他在溫熱的日光下俯首吻她,貼著她的嘴唇不肯分開。
林馥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隻覺得一顆心“撲通”直跳。難道男女之間都有這樣親密的口唇相交?
他貼了好一會,才嚐試著用舌尖撬開她的嘴唇。林馥徹底慌了,手忙腳亂地推他,慌亂之間未曾控製好力道,生生咬了他一口。
一生中第一次親吻一個男子,過程和結局都不怎麽美好。隻見他連忙捂住了嘴,低著頭不肯說話。
第二日入宮陪公主讀書之時,她卻是笑得前仰後合,“琰之哥哥險些要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如今隻能吃粥度日,實在可憐。”
林馥默默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堂堂北齊貴胄,險些因她“咬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