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種風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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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臨江白日裏親眼看到林馥進宮,又得知她未曾乘坐自己的馬車回來,大抵猜到是慶安王留她在宮中敘舊。隻是她的馬車憑空受驚,險些當街踩踏了孩童,絕非表象那樣簡單,他需要盡快與林馥單獨見上一麵,弄清其中緣由。
可是他一人來看望太傅,又有結黨營私之嫌,隻得帶上平日裏對林馥頗有微詞的弟弟。哪知人還未至,卻看到輔國將軍策馬而至。
太傅當日墜馬的起因,乃是與輔國將軍比試射藝,因而陸景明這些日子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思前想後卻是上門請罪來了。
三人甫一見麵,寒暄著入了內宅,方知前廳的兩位貴客來得更早。一位是北齊太子殿下,另一位正是慶安王。
一群青年才俊擠在一處,好不熱鬧。眾人麵上雖是一派平和謙恭之象,暗地裏卻各懷心事。
這便是林馥頭痛的根源,什麽風將這麽一群貴胄們給吹來了,她的小廟哪裏容得下這幾尊大神?
陸景明看出林馥麵有難色,又因當日墜馬之事心懷愧疚,卻是抱拳道:“既是諸位殿下、大人相聚於此,不如陸某做東,請諸位往莊生天籟共飲一杯如何?”
嶽臨風忙碌了整整一天,早已餓得饑腸轆轆,不知兄長為何要帶他來見林馥,一聽到輔國將軍做東,立即挺起胸脯附和。父親說他是個隻會讀書的死腦筋,平日裏應當多與朝中眾臣走動,加之輔國將軍又是他一直以來崇敬如英雄般的人物,他自是恨不得立刻隨陸景明酒言歡。
林馥亦是鬆了一口氣,對陸景明報以感激的眼神。燕榕也不多說,隻是神情倨傲道:“太子殿下,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府,楊桃眼巴巴地倚靠在大門口,卻見太傅對她微微頷首,教她放心。
太傅極少在府上用飯、過夜,府裏也沒有與楊桃同齡的丫鬟,她隨便食了些,便拍著腦袋思考起來。她在宮裏的時候見過北齊太子,雖說太子與皇後娘娘乃是堂兄妹,可是二人似乎並不親厚。每每相見,不冷不熱的寒暄過後卻是無言以對。聽聞當今北齊皇帝乃是篡權自立,皇後為了避禍,千裏逃亡南楚,幸得陛下庇佑。二人相識於少年時,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倒是成全了一樁好姻緣。
隻是太傅卻不似皇後娘娘那般好命,能遇到陛下這樣的男子,替皇後遮風擋雨。想來太傅已經官拜一品,能替她遮風擋雨的男子,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
皇後娘娘說,一旦北齊太子麵見太傅,一定要稟明於她。楊桃想起下午從宮中回來之時,竟然看到北齊太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她連忙向太子福身,說太傅入宮尚未歸來。可是北齊太子卻是撐傘而立、不肯離去。
這可難為了壞了楊桃,她本來要傳遞信箋出去,可是北齊太子一直堵著不走,她便是連偷偷摸摸的小動作都要收斂。
終於等到一行人離去,楊桃連忙出了府,將消息遞給裝扮成普通男子的禁軍。
不知太傅何時歸來,不知皇後娘娘作何打算。天色愈來愈黯,雨勢漸收。楊桃忙著在廚房燒了滿滿一大鍋熱水,隻待太傅回來後,侍奉她沐浴歇息。
直到亥時三刻,太傅竟是由嶽臨風送回府上。二人似乎都飲了酒,在門外聊了幾句。
楊桃慌忙上前扶住太傅,神色警惕道:“大人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林馥搖頭,“沒有。”
嶽臨風笑道:“你這丫鬟似乎對我有幾分敵意。”
林馥亦是笑道:“楊桃護主心切,嶽大人言重了。”
楊桃不由瞪了他一眼,她還不是害怕太傅在這人麵前吃虧。哪知嶽臨風後退了一步,佯裝驚恐道:“這般凶悍的女子,日後如何嫁的出去……”
“你!”楊桃杏目圓睜,卻見嶽臨風如風般消失無蹤了。她這才覺著身上的重量減輕了些,方才還有幾分醉酒之態的太傅大人正色道:“隨我進去。”
楊桃跟在林馥身後,隻聽她道:“替我準備幾身幹淨衣裳。”
楊桃不明所以,卻見太傅兀自去沐浴更衣了,太傅這般吩咐,倒似是要出遠門似的。楊桃連忙將幾件衣衫認真疊放整齊,也不知夠不夠。
太傅沐浴過後,卻又是穿戴整齊,披散著半幹的長發道:“替我束發。”
楊桃更加疑惑,“太傅還要出門?”
林馥笑道:“或許不得不出去。”
楊桃撚起手中的長發,黑亮筆直、若流雲飛瀑一般。鏡中的女子分明是白淨美貌的模樣,卻要每日裝扮成男子爭鋒朝堂。
“頭發還沒有幹。”楊桃小聲道:“這般戴冠,哪裏會舒服?”
楊桃正在猶豫如何梳理半幹的長發,此起彼伏地敲門聲便遠遠傳來,而後是一陣疾速奔走之聲,忽然有一群官兵將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
楊桃不知發生了何事,嚇得一個哆嗦,手中的木梳便落在地上。
林馥徐徐起身,對楊桃道:“待我走後,你便回宮向皇後複命。”
“太傅?”楊桃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她,太傅卻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跟上。
不大的院落裏圍滿了官兵,楊桃認得為首的乃是刑部侍郎岑勇。她不由糊塗,太傅先前不是與刑部尚書嶽臨江一道赴宴去了嗎,怎麽一轉眼刑部侍郎就來府上拿人了?
岑勇倒是底氣十足道:“煩請太傅隨下官走一趟。”
林馥隻是道:“這一去恐怕會官司纏身,岑大人可否允我帶幾身衣裳?”
岑勇為官多年,哪裏見過這般淡定自若的後生,卻是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命左右上前檢查了一番,這才頷首道:“請。”
楊桃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刑部怎麽就上門抓人了。北齊太子何在?慶安王何在?刑部尚書何在?
北齊太子遲玉,正躺在太醫院的大床之上,麵色烏黑、不省人事,慶安王與他一起入席,亦是脫不了幹係。此刻焦急地來回踱步,黑著一張臉不願說話。
一個時辰之前,一行人在莊生天籟的雅閣圍坐成一圈,不過剛剛動筷子的功夫,慶安王身側的北齊太子忽然趴伏在案上、氣息漸衰。
燕榕的第一反應是中毒,卻狠狠瞪了對麵的林馥一眼。林馥尚且驚愕地望著遲玉,便被嶽臨江推了一把,“事出蹊蹺,閑雜人等還不散去!”
嶽臨江這一聲喝,倒是教嶽臨風一個激靈,期期艾艾道:“我、我……太傅還不隨我快快離去。”
燕榕翻來覆去地回想每一個細節,眉宇間疑惑漸深,卻忽然被沈通的聲音打斷了思路。
沈通在門外小聲喚了一句,“殿下。”
燕榕大步走向他道:“事情如何?”
沈通猶豫道:“不知陛下如何知曉了此事,卻是將林太傅與嶽大人押回了刑部。”
“豈有此理!”燕榕心中捉摸著,不過是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又是在宮外,皇兄是如何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