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幕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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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猷前向姚振抱拳道:“說起來,當日還是姚大人幫下官修改的戶籍。此事無人敢為,唯有姚大人肯幫我,真是感激不盡。”

    燕榕不由將雙臂抱在胸前,有些好笑地盯著跪在地上這個男子。甄猷前,如此可笑的一個名字,卻是生得如此伶牙俐齒。名字既是落在戶籍之上,哪能隨意修改,可是總有些想當官想到走火入魔、以及祖上有罪或犯了大過之人,妄圖更改姓名,甚至偽造戶籍,恨不得將祖宗十八代都重新編排一遍。

    雖說甄猷前更名乃是在律法範圍內,可他這一番話意有所指,似乎是在說姚振敢做些律法之外的事情。

    姚振的麵上不由一片嚴肅,“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幫你改過戶籍!”

    “幸得大人坐在此處,能夠替自己辯解。”甄猷前說罷,卻是向皇帝叩首道:“太傅身在天牢,便是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憑空任由我們胡說?”

    燕榕的身子微微前傾,甄猷前的每一句話都拿捏到恰到好處,所謂任由“我們”胡說,奉旨稽查此案的乃是甄猷前、衛平、岑勇。三個人中,到底哪個人、或是哪些人在胡說?

    皇帝似乎並無心於這一番爭吵,卻是微微側身,望著身後的屏風出神。甄猷前順著陛下的目光望去,卻見屏風之上映現出半個婀娜剪影。偌大的皇宮之中,有幾個女人能坐在乾明宮,堂而皇之地聽政?

    從前傳言太傅借男色取悅皇後,不論是不是真假,此刻陛下偏袒林馥的心思卻是被甄猷前摸了個透。

    丞相餘堯一言不發,暗自觀察在場數人的表情,隻聽天子道:“此事交由丞相督查。慶安王隨我來,我還有些事情同你商議。”

    燕榕隻是起身跟上他,心上卻有幾分忐忑。丞相老謀深算,又豈會全力督查此案?可皇兄似乎既不想姚振染指此事,又不願他過多牽涉其中。

    “先前火銃的射程不過六十至八十步,你改良之後可有成果?”

    “這一批火銃可以命中百步的範圍。”燕榕道:“我以五十七人為一個神機隊,前排五人為牌手,以盾牌掩護。左右各五人手持長刀,砍殺敵軍,同時保護中間區域放槍的士卒。最後有藥桶手四人,負責跟進和添加彈藥。”

    皇帝點頭,“很好,何時可以鍛造完畢?”

    “尚需四個月時間。”燕榕連忙道:“馬上臨近元日,工匠人手不足,故而速度慢了些。”

    “神機營之事,需要你和輔國將軍費心了。”皇帝道:“三個月內須全部完工。”

    “三個月?”燕榕詫異道:“這樣快便要南下,你就不擔心北齊邊境滋事?”

    皇帝搖頭,“先前還有些憂慮,而今北齊太子在南楚境內遇險,反倒是不擔心了。”

    “這是為何?”燕榕問道:“你愛屋及烏到連男人都要保護?”

    “不錯。”皇帝道:“我需要一個人極力在北齊斡旋,維持兩國目前之勢。”

    不過短短幾日,也不知皇兄和北齊太子達成了何種默契,恐怕皇兄會支持遲玉登基,而遲玉也會不遺餘力地同南楚交好。待到遲玉得償所願,便也不會主動尋林馥的不痛快,中毒之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最好就這樣不了了之。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逮捕了林馥?”燕榕問道。

    皇帝瞬間覺得無言以對,自己的弟弟果真三句話不離林馥,“遲玉中毒,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關林馥什麽事,又不是他做的。”燕榕不滿道。

    “我知道。”皇帝隻說了三個字。

    “眼看著馬上過年,難道牢飯比年夜飯還好吃?”燕榕不由抱怨,可皇兄卻不理會他,背著手兀自走了。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介入之後,太傅的案子反而變得棘手起來。加之臨近年關,進度也異常緩慢,直到除夕這一夜,太傅竟還是在刑部大牢裏關著。

    除夕夜裏,滿桌珍饈於燕榕而言竟然有幾分難以下咽,他借著酒醉,如宵小般偷盜了些糕點瓜果,趁夜出了宮。明城的禦街寬闊而平坦,不少子民在外燃放煙花,待到玄明寺的鍾聲敲響一百零八下,新的一年便會來臨。

    張燈結彩的街道上熱鬧非凡,唯有一人一騎,寂寥如隆冬時節的枯樹。燕榕獨自策馬,卻是往刑部大牢而來。他知曉皇兄在提醒他避嫌,他也忍著好些日子不見林馥,可今日飲了酒,忽然就忍不住了。

    除夕之夜百官告假,便是硬闖刑部大牢,也不怕有人來彈劾他。

    太傅的案子本就拖了好幾日,獄卒隻見她每日好吃好喝,睡得昏天黑地,心道這哪裏是天字一號牢房,天字一號上房才對。起初以為入了天字一號,便是有來無回的命,這幾日下來,太傅似乎並未有半分的不適和焦慮。

    兩個獄卒因為天字一號這位要犯不能回家過年,執勤的時候有幾分心不在焉。待到見了慶安王的腰牌,又得了他賞賜的一壺好酒、一錠白銀,兩人對望一眼,不由心生歡喜。

    燕榕抬步而來,才發覺這哪裏是牢房,比林馥那寒酸的太傅府強多了。四周被帳幔遮擋著,看不清裏麵的人,燕榕不由蹙眉道:“為何不開門?”

    兩個獄卒尷尬道:“裏麵是要犯,隻能隔著門說上幾句。”

    “開門。”慶安王財大氣粗,卻是自懷中摸出一錠金。

    有錢不要才是傻子,兩個獄卒連忙諂媚道:“開門倒是可以,隻是要委屈太傅大人了。”

    燕榕看到獄卒手中明晃晃的鐐銬,心道委屈一下她也好,難免被太傅再斷手腳。他繼續要求道:“開門。”

    林馥早就聽到了外麵的聲響,隻是道:“不必開門,殿下有話請在此處講。”

    不過片刻之間,燕榕卻是對獄卒道了聲“多謝”,抬步邁入了奢華的天字一號牢房。隻可惜太傅大人被鎖了手腳,行動不太方便。燕榕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林馥,“不過幾日未見,太傅非但不見清減,反是滋潤得很。”

    自從胭脂公主與陸家小姐來探望過後,坐牢的日子竟然也如同休沐一般舒服,林馥也知曉這是慶安王的吩咐。

    “多謝殿下照拂。”林馥想要抱拳,卻是被銬住雙手,隻得作罷。

    燕榕順著她的動作望去,便看到一雙白且素淨的手上,密密麻麻起了紅疹。他不由分說撩起林馥的衣袖,卻見手臂之上亦是未曾消散的紅疹。

    “鹽水洗手便可去除紅疹,我派人傳過話了,你為何不肯照做?”燕榕質問道。

    “此等惡疾會傳染,殿下最好離我遠些。”林馥眨了眨眼。

    “你是故意的?”燕榕問道。

    “嗯。”她壓低了聲音,“當日有人動過我的包裹,想必也是身染惡疾的模樣,隻要找到這個人,便可揪出投毒之人。”

    林馥說話的時候,微微抬起頭,長發軟軟地落在肩頭,平素的氣勢便也柔軟了起來。燕榕哪裏還有心思聽她說話,隻是捉著她手腕,順勢將她拉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