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如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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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安王素來自負,又時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教林馥答不上來。

    “當日在天牢與你一番唇槍舌劍,感覺甚是美妙。”燕榕的舌尖輕輕劃過上唇,“你心中所想,可是與我相同?”

    他不提那日之事也便罷了,分明乘人之危做了下作的勾當,怎麽反倒有幾分意猶未盡?

    林馥麵上有如火燒,若非她被束縛了手腳,怎會任由他胡鬧!她抬頭看他,卻見慶安王勾著唇角對著她笑,“連胡須也沒有半根,難怪這般柔軟甘甜。”

    林馥不由覺著難堪,莫說是臉上,便是心上也燃起一把火來,他輕薄她也便罷了,而今還要當麵評價一番,當真是要羞辱死她。

    好在此時有客來訪,恰是奉了兄長之命來接太傅的嶽臨風。他匆忙入內,卻見慶安王正按著太傅的肩膀,低頭對她說著什麽。

    嶽臨風來的實在不是時候,燕榕不由目露嫌惡之色。

    嶽臨風不明白兄長為何數度向太傅示好,慶安王才是屹立不倒的靠山,加之小妹臨玉心儀慶安王……他即刻道:“我奉家兄之命來接太傅,殿下可有興致同去?”

    “同去哪裏?”燕榕問道。

    “醫館。”嶽臨風答。

    嶽臨江已有二十幾歲,不想著娶妻生子,對林馥倒是十分上心。燕榕思索片刻,便是大大咧咧地隨嶽臨風一齊往醫館而來。

    春節前後,醫館車水馬龍,多數病患因為吃得太好,致使脾胃失調,傷了根本。

    慶安王自幼強健少病,便是連宮中太醫也未見過幾回,更別提主動上醫館。待到他下了馬車,卻被幾個人年輕貌美的女郎簇擁著入了醫館,這醫館原是薑白薇所開設,那女人主張的是外祛六淫,防患五邪。平日裏注重強身健體,莫要等到生病了再來投醫。因而她的醫館便多了些足底推拿及其他理療之法,而林馥今日恰是赴約來足底推拿的。

    燕榕暗自腹誹,若換做是他,當邀約林馥同去浴場,足底推拿有什麽意思?

    嶽臨江未曾想到慶安王不請自來,倒是大大方方地請他一同入內。

    “獄中濕邪,故而請太傅同來舒展一番。且春日足療,能升陽固脫。”嶽臨江道。

    但見內室有幾張狹窄軟榻,可坐可臥,覆以柔軟的棉布。落腳處是一隻碩大木桶,幾個女郎依次將藥湯與花瓣投入木桶之中,又請貴客褪去鞋襪,將半截小腿投入溫熱的藥湯之中。

    京官可真是會享受,瞧瞧嶽氏兄弟一雙雙養尊處優的腳,白淨規矩,有如女子。燕榕自己挽了褲腿,也不用美貌女郎侍奉,便將腳丫塞入了桶中。

    隻聽林馥“嘶”了一聲,似水被燙到。雖然聲音很小,仍是引得在場的幾人側目。

    燕榕原本是躺著,聽到林馥的抽氣聲,卻見嶽氏兄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腳。燕榕這一看,便有幾分後悔將林馥放出碧海城。他從前看過林馥的腿,又長又直又白,而今雖是露出半截小腿,亦是平滑光潔的模樣,她的腳踝纖柔,腳掌細長,腳趾若剝了皮的蒜瓣一樣,透著肌理的細致光澤。

    燕榕忽然想起,他於除夕之夜去看她,命獄卒銬了她的手腳。因而她的腳踝之上,有兩道磨損破皮的痕跡。

    嶽臨江顯然不曾料到如此,卻是起身阻攔道:“是我考慮不周。”

    “不礙事。”林馥反是笑道:“一點小傷。”

    嶽氏兄弟自然不知林馥腳腕的傷從何而來,燕榕卻是心知肚明,更有幾分無地自容。他不由自主地頻頻向林馥望去,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從前我對太傅有些誤會,還望太傅海涵。”嶽臨風連忙道。林馥在天牢裏走了一圈,反而教嶽臨風刮目相看,特別是他聽兄長分析案情,講到林馥以退為進,故意露出破綻給衛平,引他投毒嫁禍之事。

    嶽臨風忽然覺著,他除了相貌、學識不及太傅,智謀亦是遠不及她。若他再這樣視太傅為眼中釘,恐怕就是下一個餘覽。餘覽投毒未遂,而今已經被投入刑部大牢,他犯下的是要發配邊陲的重罪,便是有個丞相的爹也無能為力。

    林馥也覺著嶽臨風看她的眼神由從前的厭惡,轉為無限的崇敬。她連忙道:“哪裏的話,我因投毒一案險些連累了你,實在過意不去。”

    燕榕躺在軟榻之上,聽到這幾人虛偽地相互吹捧,不由閉上眼小憩。忽然有一雙綿綿軟軟的小手落在他的腿上,一路往下,找尋著腳底的穴位按壓揉搓起來。

    燕榕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自己高高在上,林馥跪在身前替他洗腳的模樣。他居高臨下地看她,她便也抬頭看他,那委屈的模樣宛若女子,眼眶蓄滿了淚……

    燕榕“噗嗤”一聲,卻是咧著嘴笑了。

    替慶安王殿下推拿的恰是一妙齡女郎,今日的幾位客人皆乃貴胄,各個生得相貌俊美,眼前這一位不似其他幾人文弱,周身散發的難以言表的男子氣息。

    那女子笑道:“郎君可是覺著不舒服?”

    說到不舒服,似乎確實有一點。燕榕從來沒有被女人這般摸來摸去,直教他想要躲閃。再看那邊三人,似是此處常客,愜意地享受著美貌女郎的撫摸。

    “郎君平日裏多騎射,倒是要時常舒緩小腿,按壓腳掌呢!”那女郎道。

    “好眼力。”燕榕詫異道:“你倒是別有一番以腳識人的本事。”

    另外幾個女子便也笑了,“所謂熟能生巧,我們看人不曾錯過。”

    “不曾錯過?那我可得考考你們。”燕榕不由指著嶽臨江道:“他像是做什麽的?”

    嶽臨江身前的女子思索了一會,“這位郎君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是個縝密之人。腳掌有一層剝繭,平日裏東奔西走,許是個大忙人。”

    燕榕聞言點頭,又移目至嶽臨風道:“他如何?”

    嶽臨風一瞧,竟是輪到自己了。

    “郎君足上肌膚纖細,許是個足不出戶的讀書人。”

    這便是行行出狀元!嶽臨風不由讚歎。

    燕榕最後向林馥看去,卻見那推拿的女子正抬頭看著她,微微臉紅,“郎君的腳比我要好看許多,生為女子實在汗顏。”

    林馥連忙道:“我生得纖瘦,教姑娘見笑了。”

    那女子卻是眉眼彎彎,“難怪郎君看了我半晌也不為所動……想必是自己生得太好看,看不上庸俗女子了!”

    話一出口,卻是引得燕榕嗤笑一聲,當即撫掌笑道:“這般精準,有賞!”

    嶽臨風不明所以,看慶安王殿下的意思,太傅不喜女子……莫不是太傅有些難言之隱,被殿下抓住了把柄?可是殿下笑什麽?

    兄長便更奇怪了,他素來同林馥交好,此刻倒是閉著眼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