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局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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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且聽我說。”林馥道:“陸將軍戎馬半生,並非因女色所動之人。男女春風一度,或許是因為被容貌所吸引,若是要細水長流,終究是因為雙方秉性相投。”

    “陸氏兄妹雖是寒族出身,卻是深明大義之人。”林馥繼續道:“殿下須張弛有度,再適時地表現出顧全大局之意,才能得到輔國將軍的誠心以待。”

    “可是……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燕枝急切道:“那常家姑娘不過是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

    “殿下品貌俱佳,又何嚐不美?”林馥卻是笑了,伸手撫過燕枝鬢角的碎發,“皇室貴胄氣度非凡,豈是世家女可比的?”

    “嘖!太傅的一張利嘴,便是能將天下少女的芳心盡數收割了!”那聲音不急不緩,略帶鄙夷。

    林馥隻見慶安王殿下緩步上前,盯著她道:“太傅可真是……才智過人呐!”

    林馥莞爾,“殿下謬讚。”

    “三哥,太傅這是在幫我。”燕枝急切道。看三哥這般語氣、神情,倒似是誤會了太傅。

    “我知曉她在幫你。”燕榕不耐煩道。他隻是沒有想到,林馥竟是在教燕枝細致地洞察他人心思,而後再投其所好,教對方對她死心塌地。

    那麽她在他麵前溫順又小心的模樣,是否也是她所謂的“投其所好”?遙想她入獄之時,雖然與外界失了聯絡,亦能利用他送去的九連環反敗為勝。林馥當日分明看破了餘覽、衛平之勾當,卻仍是將計就計。這般以身赴險、破釜沉舟之氣概,不論是戰場或是為政,都是冷靜而可怕的對手。

    “你可曾想過,這般做小伏低、委曲求全得來的夫君,是不是你想要的?”燕榕望著燕枝道:“你可以一時假裝豁達,待陸景明南下寧遠城、數載戍邊不回,你豈不是同哪些企盼征夫歸來的怨婦一般?”

    燕枝的臉紅若朝陽,卻是嘴硬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三哥便咒我做了怨婦!”

    燕榕也不與她多說,命沈通即刻將她送回宮去,而後對林馥道:“你隨我來。”

    燕榕徑直上了二樓,立於花窗之畔,自船尾可見兩岸的碧樹悠悠遠去,明城的燈火璀璨如星光。

    “你這是將我妹妹往火坑裏推!”燕榕背對著林馥道。

    “公主已經成人,自有判斷是非曲直的能力。”林馥道:“再者殿下曾說過,人應該遵從本心。”

    “你可知邊關苦寒、生死不過旦夕之間!”燕榕的聲音驟然上揚。

    “我知道。”林馥道:“人生而於世,總有死去的那一日。難道因為注定要死,便不去努力地生存?”

    “最煩你這些虛無縹緲的道理。”燕榕轉頭看她,“你這般撮合小胭脂與陸景明,可是為了彌補當日未曾與遲悅雙宿雙飛的遺憾?”

    林馥於月光下微微抬頭,眸光忽明忽暗,“殿下這般言論,就不怕觸怒了陛下?”

    “若非如此,你每日在做什麽?南楚境內,官員私養死士罪不可恕。”燕榕的聲音漸漸低沉,“可你養了不少。”

    林馥無可辯駁,他住在她府上這幾日,原來不僅是在避禍,竟然還在暗中調查她。

    “你既無親眷,又無子嗣,養了那樣多的死士,不是為了遲悅還能有誰?”燕榕步步緊逼,“一月兩百貫的俸祿,倒是花了個幹幹淨淨,連府上的人手都不夠!”

    他說得不錯,林馥也不慌張,卻是麵不改色道:“殿下是要告發我?還是以此逼我就範,委身於你?”

    “我……”燕榕欲言又止。縱是如此,他也沒有動過要害她的念頭,可她卻已經惡意地揣測他的行徑,要麽告發她、要麽抓她的把柄?他一個堂堂親王,在她眼中就這般不堪?

    “我既不告發你,也不逼迫你。”燕榕盯著她道:“林馥,我嫉妒。”

    “你好自為之,若是教皇兄知曉了,我也保不住你。”燕榕見她不言不語,心中暗自著急,覬覦的帝王妻,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殿下提醒的是。”林馥頷首道。

    燕榕一把扯過她的衣袖,教她離自己近些,“我恨不得……”

    林馥覺著慶安王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要將她給生吞活剝了。

    “我恨,不得你。”他忽然低頭道。

    林馥不知該假裝沒聽到,還是假裝沒聽懂。她思索了片刻,道:“有一件事情,我須得向殿下言明。”

    “我與皇後既有手足之情,亦有主仆之誼,唯獨沒有殿下想象中的苟且。”林馥的聲音清冷而篤定,“我對皇後,與殿下對胭脂公主的情誼並無二致。”

    燕榕看了林馥半晌,慢慢地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來了。林馥這是在告訴他,她對遲悅隻有兄妹之誼,沒有男女之愛。她這般急不可耐地向他解釋,是不是擔心他因此誤會?

    林馥並不能洞察慶安王的所有情緒,隻見他慢慢地彎起了唇角,忽然笑了。他迅速地捉住她的手,將她扯到身前、抱在懷裏,“聽聞北齊死士有以一抵百之能耐,不如太傅將你那死士借我用用,南征歸來再還給你。”

    “隻怕殿下趁機折了我的羽翼,教我的部下有去無回。”林馥不允他。

    “小氣堪比女子。”燕榕在她耳畔低笑,“本王倒是大方得很,白日裏在禦街尋了一處宅子給你,日後你上朝會比從前更為方便。”

    “我自有宅邸,不需殿下金屋藏嬌。”林馥拒絕。

    “走,隨我去看看。”燕榕對那宅子甚是滿意,巴不得即刻帶著林馥飛奔而去。

    陸景岫的目光遠遠地望去,便看到慶安王捉著太傅的手,換乘了小舟而去。她心上不由覺得奇怪,青年男女相會於此也便罷了,怎的這兩人也在此處?關於林太傅誓不娶妻之說,本就有些奇怪的傳言,說她在碧海城之時,曾與慶安王同榻而眠。

    陸景岫也曾向哥哥旁擊側敲地打聽過,哪知哥哥啞然失笑道:“景岫莫不是看多了坊間話本?慶安王與林太傅皆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怎會做出那等勾當?”

    陸景岫一番神遊天外,倒是教陸景明十分尷尬。對麵的常小姐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教他臉上火辣辣得燒得厲害。閑聊幾句之後便是更為漫長的靜默……陸景明不由道:“天色不早了,常小姐也該回府,以免尚書大人擔心。”

    常娥“哦”了一聲,“待畫舫靠岸了我便回去。”她想了一會,又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天黑路遠,將軍能不能送我一程?”

    陸景明暗自嘀咕,此處離常尚書的府邸也不過百餘步,教他送一個並不相熟的女子回家?

    陸景明尚在猶豫,便聽陸景岫道:“天黑路遠,哥哥且去送送常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