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苦難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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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馥從未想過,慶安王的動作迅猛到不給她喘息之機。她離開府上不過半日,入了夜便換了住處。這四四方方,家丁美婢如雲的宅邸分明不是她的。可是她的書籍、衣物、器具盡數放置整齊,仿佛此地就是她的宅院。

    “殿下這是做什麽?”林馥不解道:“怎麽連我府上的下人都換了?”

    “你養的那些個閑人見利忘義。”燕榕鄙夷道:“虧得我對你沒有惡意,換做是居心叵測之人,還不得盡數收買了?”

    “殿下,私闖我朝官員的宅邸是重罪,你是如何將我的衣物也搬出來的?”

    燕榕嗤笑道:“自是收買了你府上的人,大大方方放我進去。待我搬空了你的宅院,便將他們都遣散了。”

    “殿下真是過河拆橋。”林馥歎為觀止。

    “此處離宮中頗近,若是有任何棘手之事,你便教沈全入宮找我。”燕榕招手喚沈全過來。

    沈全是沈通的堂兄,原本就在此處替慶安王殿下看家護院,不想殿下今日突然將房契送了旁人,一夕之間宅院便易了主。好在新主子也十分麵善,正是當朝一品太傅,他從前見過太傅乘車上朝,乃是白白淨淨的讀書人模樣。

    林馥對沈全抱拳道:“有勞。”

    “屬下分內之職,太傅盡管吩咐便是。”沈全連忙道。

    燕榕帶著林馥在園中逛了一圈,除了前廳、書房、寢室、客房,竟還有專門置放兵器的庫房,甚至在後院中有一塊平坦寬敞的空地,恰是平日習武之所。

    林馥半是歡喜,半是憂慮道:“殿下大恩,無以為報。”

    燕榕嗤笑一聲,“你就欠著吧。”

    “殿下,我的侍妾楊桃去了何處?”林馥疑惑道。

    “楊桃……”燕榕不由想起那個三番五次壞他好事的蠢丫頭,“遣散了。”

    楊桃是元妃生前的侍婢,而後又服侍過燕枝公主、皇後娘娘,因著激靈聰慧,這才被賞賜給她,慶安王便這麽將她遣散了?

    燕榕望著林馥大驚失色的一張臉,不由笑道:“我哪裏會跟這麽個小姑娘過不去,待她消停了,我便將她接回來。”

    遙想今日下午,楊桃恭恭敬敬地向他福身行禮,“殿下請聽奴婢一言,我家主人不在府上,你這般公然轉移她的財物,有違南楚律例。”

    “是誰給你的膽子,敢教訓本王了!”燕榕笑望著她。這般沒有眼裏的丫頭,一會有得你哭!他也不願與她多費口舌,示意左右將這聒噪的小姑娘堵在前廳。

    楊桃看著一群軍士將太傅府邸的器具盡數搬走,又貼了封條,這分明是在抄沒府邸呀!楊桃哭哭啼啼的,眼睜睜看著所有下人盡數被遣散,隻剩下她一人。

    慶安王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道:“好好想想日後該聽命於誰。”說罷撩起衣擺,若獵獵軍旗迎風招展,而後大步流星地走了。

    楊桃哭了許久,也不見太傅回來,難道太傅果真不要她了?天色漸黑,她也不知該往哪裏去,皇後娘娘當日允她出宮,便是還了她的自由,可是她雖有了自由,卻是沒了前路。

    “是誰哭得這般淒楚動人!”有一陣帶笑的男聲自頭頂傳來,教楊桃不由抬眼去看。

    “原來是楊桃姑娘啊!”那人揶揄道:“平日裏趾高氣昂的楊桃姑娘,今日是怎麽了?”

    楊桃抹了抹眼淚,來者恰是龍圖侍製嶽臨風大人。前些日子她還曾奚落過他,而今卻是被他看了笑話。

    嶽臨風駐馬而立,環顧自周道:“太傅府上怎麽沒有燃燈,你又哭個什麽勁?”

    楊桃終於從喉嚨中發出一絲聲音,“太傅……搬走了。”

    搬走了?嶽臨風覺著奇怪,太傅並未說過喬遷,再者林馥與兄長交好,她若是喬遷,兄長又怎會不知?

    嶽臨風盯著楊桃看了一會,“她搬走了,不要你了?”

    楊桃不知該如何回答,慶安王殿下私闖太傅宅邸,搬空了太傅的家,遣散了太傅的下人……她這般說出去,誰會相信啊!

    “我嶽氏子弟,也不會見你一個弱質女流而不顧,你且隨我回府。”嶽臨風說罷,卻是彎著腰伸出手來,“上馬。”

    楊桃猶豫了一瞬,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握住了他。

    待燕榕安頓好了林馥,再教沈通去尋楊桃之時,卻聽聞她已經離開舊宅,不知所蹤了。他不過是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這丫頭竟是頭也不回的走了?莫不是回宮向皇後告他的狀?

    此刻天色漸晚,她便是想入宮也入不得。燕榕決定明日再尋楊桃,便兀自策馬馳騁於禦街,往宮門方向而去。未待走出數步,便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馬兒緩緩跟在一輛馬車旁邊。

    陸景明?

    一車一騎在禦街之上,於氣勢恢宏的兵部尚書府邸停下,然後自馬車中嬌滴滴地伸出一隻蔥白皓腕。陸景明愣了一瞬,當即翻身下馬,伸出手臂,以自己的衣袖貼上那隻瑩白纖手。那隻手忽然用力,反手一握,而後緊緊抓著陸景明的袖子不放。

    “天色不早,常小姐請回吧。”陸景明道。

    常娥“嗯”了一聲,卻又是火速抓住陸景明的前襟,踮起腳尖貼上了他的側臉,落下一個濕漉漉的吻。陸景明呆若木雞,隻見常小姐如同兔子一般飛快地跑遠了。

    陸景明沉浸於方才的突發事件無法自拔,搖搖欲墜地牽著馬兒慢慢地走,卻被忽如其來之人甩出馬鞭抽在臉上。

    “好個陸景明,你好不知恥!”

    來人還欲再抽第二鞭,便被陸景明反手拽住馬鞭,猛地一扯。兩馬錯蹬之時,陸景明驟然看清來人,無比驚訝道:“殿下!”

    “三更半夜,四下無人。你同一個女子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這便隨我回宮,同我妹妹說清楚,教她斷了對你這登徒子的念想!”

    “殿下息怒。”陸景明連忙道:“我戍邊十年,哪知明城女兒已經大膽至此,實屬意料之外。”

    “言下之意你倒是冤枉?”燕榕譏諷道:“常家的小姑娘明擺著有意於你,你既是不喜,為何不拒絕?”

    “世家女子麵皮薄,我若公然拒絕,逼她做出些過激之事可如何是好?”陸景明苦惱道。

    燕榕不由覺著理虧,輔國將軍似乎是被小胭脂當日的舉動嚇怕了,便是連拒絕也不敢。燕榕笑道:“堂堂輔國將軍,竟是害怕女人?”

    “對付女子……實在比對付千軍萬馬還要教人頭痛。”陸景明心中煩悶,叫苦不迭。

    “那你且說說,你喜不喜小胭脂?”燕榕單刀直入。

    陸景明被逼得無可退路,近乎抓耳撓腮,“不是不喜,是不配。”

    “我也覺著你不配。”燕榕盯著他道:“她錦衣玉食慣了,一生平順無憂、富貴榮華,又豈是你能給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