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禦湖月(一)

字數:4139   加入書籤

A+A-


    燕榕離宮數日,並不是去了神機營,而是在玄明寺跟著從善大師修行。

    那日驟然聽聞林馥是宦官出身,加之被身邊所有人欺瞞,著實教他又羞又惱,又恨又怒。什麽手足之情,什麽生平摯友,全都是躲在陰溝裏看他笑話的小人!燕榕一時覺得生無可戀,遂登上玄明寺,欲出家為僧,一了百了。

    從善大師雙手合十道:“施主塵緣未了,又何必遁入空門……”

    春風拂過,吹得窗外的樹葉“嘩嘩”作響,燕榕心煩難耐,“啪”地關了窗,“憑什麽說我塵緣未了!”

    從善大師緩緩推開窗,道:“施主覺得,是樹在動,還是風在動?”

    燕榕瞥了外麵一眼,“都在動。”

    “不,是施主的心在動。”從善大師高深莫測道。

    燕榕不由在從善的心窩處摸了一把,“大師,你的心也在動。”

    從善大師目瞪口呆。

    極至傍晚,百鳥歸巢,密密麻麻的雀兒撲棱棱地掠過房簷,燕榕暗叫糟糕,連忙躲閃。

    從善大師不為所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乃……”忽有一團乳白夾雜青灰之物落在大師衣袖之上。

    從善嫌惡地彈去那一團,便聽身側的施主道:“不是鳥在動,是大師的心在動。”

    從善大師無言以對。

    又過了幾日,燕榕懶洋洋地坐在樹下曬太陽,聽到有僧人勸誡小沙彌,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要吃人!嚇得幾個小沙彌兩股戰戰,驚慌不能自已。

    燕榕隨從善大師打坐之際,忍不住問道:“大師,欲字何解?”

    從善閉目道:“西有穀,東為欠,倉廩不滿以為欲。”

    燕榕一知半解,“既是倉廩不滿,為何要苦苦禁欲、自我折磨?何不待滿而自溢,富足而不缺?”

    “世人**多如牛毛,如何能一一滿足。我在此修行數年,為的便是無欲無求。”從善大師道。

    “克製本身亦為欲。”燕榕著實不能理解,“所謂禁欲,不過是對克製的欲,強於物欲而已。”

    “禁”是看清是非曲直後的選擇,而非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如臨大敵,正如……林馥於他。

    燕榕說罷,卻見從善大師漸入佳境,不再理他。難道為了克製女色,便要不懂男女情事的小沙彌相信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縱是出家之人,也是父精母血所得,如果女人是老虎,又與睜眼說瞎話的禽獸何異?

    我不能擁有的便是錯,我不能企及的便不該容於世?這是什麽道理?燕榕又喚了一聲“大師”,卻見從善大師身如古鍾,巋然不動。

    燕榕自詡沒有大師的執著與定力,隻得離窗戶遠了些。外麵風雨驟起,從善大師的半個身子濕漉漉的,卻仍在坐禪。

    是夜,燕榕又夢到了林馥。她頭頂著夜幕,腳踩著月光,身靠著門廊,慢慢露出笑容。她同從前一樣,一直站在那裏,什麽都不會同他說。隻是在他眼裏,她無時無刻都在變化。從前像是個嬌柔的女子,而後是凜冽的少年,最近變成了麵容模糊的宦官。林馥隻是林馥,反複變化的是他的心,他的欲,難怪從善大師說,他的心在動。

    燕榕豁然開朗,第二日早起之時神清氣爽,竟有萬佛融金、天降甘霖於身心的錯覺。

    沈通恰好派人傳書,說皇後召他回京,燕榕也算有了個台階下。他連忙收拾行李準備動身,臨行前再次拜會從善大師,才得知他身染風寒,隻得臥床休息。

    燕榕下山之時,忽然笑道:“我悟道了!”

    掃地的小沙彌不明所以,抬頭仰望琉璃大殿的佛祖,怎麽會有施主在佛祖麵前悟了道法?

    燕榕覺著,倉廩實而知禮節,飽暖思那啥,反正他也不缺飽暖,這一回相見,索性拖著林馥往船艙裏麵滾去。

    沈通剛剛捧了幹淨的衣物上前,卻發現自家主子終於獸化了,正一動不動地壓在太傅身上,伸手探向其領口。

    沈通呆立原地。

    颼颼風起,吹得他不由發抖。殿下看了他一眼,他當即會意,沿著小舟自己入了水,奮力向岸邊遊去。

    林馥出生在北境,縱是有本事上天入地,在水裏還不是任人宰割。他那一番折騰,早就累得她渾身綿軟,如閨閣中的嬌柔女子一般,便是抵著他胸膛的手也軟了。

    他貼著她親了又親,方才還烏雲密布的一張臉忽然撥雲見日,“幾日未見,太傅想不想我?”

    林馥本來覺得又冷又潮,濕衣貼身甚是冰冷,待他抱著她滾了幾圈,竟是要熱得發汗了。

    “殿下……你先讓我起身。”

    燕榕望著她氣喘籲籲的模樣,笑道:“不。”

    自她落了水,便如當日淋了雨一般,沒有顏色的一張臉竟是一片斑駁,燕榕覺著好笑,取了汗巾替她擦臉,果真是越擦越白,越擦越嫩。

    林馥連連躲閃,卻被這人手腳並用地按住,連同脖頸上的脂粉也擦了去。

    “春寒易病,殿下先去換了衣裳,我再同你慢慢敘舊。”林馥躲閃不跌。

    “不急,反正一會兒都要脫。”燕榕慢條斯理地舉起帕子對著燈光瞧了瞧。

    “殿下可是忘了,我身上物件不全。”林馥連忙道。他前幾日還事一副如棄敝履的模樣,今日怎麽又纏了過來?

    “既是不齊全,本王也不吝嗇借你一用。”燕榕伸手又去翻找了一番,卻是摸出個小瓷瓶來。

    “我不需要……”林馥哭笑不得。

    “此物不可不要。此乃魚油萃取,一會我先幫你塗抹些,不會傷了肌膚。”燕榕神色認真,勢在必得。

    “殿下莫要胡鬧。”林馥一番掙紮,他卻是愈發用力地鉗住她。

    “別動來動去。”他在她耳畔低低地喚了一聲,而後便緊緊地貼著她不說話了。

    林馥此刻才意識到,這人果真是……對著她這雌雄難辨之人,也能舉了兵器過來?

    待他喘了一會,便試探著頂了頂她,而後驚愕道:“切得一點也不剩?”

    林馥無語問蒼天,為何不降下一道驚雷,劈死這走上歧途的債主?

    燕榕也不多說,伸手便去扯她的褲子。林馥徹底慌了,猛地按住他的手,“燕榕,你下作!”

    燕榕一愣,這輩子敢這麽罵他的也隻有林馥。但見她漲紅了一張臉,神情又羞又惱,頗為討人喜愛。

    他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臉,柔聲道:“別怕。”

    從前在海邊宰殺魚兒時便是如此,雖是被開膛破肚曝曬一邊,時不時還要瞪著眼蹦躂兩下,徒增無謂掙紮而已。

    燕榕仍由她掙紮,抱著她不肯鬆手,“我想明白了,莫說你不是男人,縱使你不是人,我待你也不會有半分改變。”

    你才不是人!林馥暗自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