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舌戰群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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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景岫自詡未曾被嬌生慣養過,可是她自小用功上進,也從未被人這般看輕過,一時委屈地掉了幾滴眼淚。可一想到哥哥日後南下寧遠城,家中諸事皆交於她手,哪能遇到一點小事便哭哭啼啼。

    楊雲帆覺著女子為官本就可笑,動輒哭鬧撒嬌更是煩人,果如他所料……但見那陸景岫忽然抹了兩把眼淚,卻是恭恭敬敬道:“大人教訓的是。”

    且不說楊雲帆,便是嶽臨江也未料到這女子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當真是眼淚來去無蹤,情緒收放自如。他為官這麽多年也不曾練就這般本領。

    小妹臨玉同陸家小姐交好,據小妹所說,陸景岫性子隱忍、心懷大誌,絕非平庸之輩。許是因他這一席話的刺激,陸景岫便是連午休之時也不肯離開官署,反是在研習律例。

    縱使她勤奮上進,嶽臨江對她也不曾有半分改觀。此女先前因一篇檄文聲名鵲起,春試又以女學生的身份奪了進士科的名次。而今在刑部更是原形畢露,每天都用食盒盛了梅花香餅、蜜棗糕之類,笑盈盈地與眾人分食。當日事務處理完畢之後,更是不恥下問,向經驗老道的官員逐一請教。不過短短幾日,且不說是刑部,便是其他五部及大理寺那些未曾婚配的官員,也時不時往刑部跑。

    這女子招搖至極,便是父親都留意到了她,上次回京的時候還問過他,“你觀那陸景岫如何?”

    嶽臨江答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父親卻笑道:“所謂名門望族,看重的恰好是名望。”

    嶽臨江隱約覺著,陸景岫若是再留刑部,當成為他為官的最大隱患。這般心術不正,諂上媚下的女子,若是放任其以姿色惑人,甚至做出更加不堪之事,豈不是要影響他的清譽?何不找個理由將她塞到其他五部,譬如官員緊缺的禮部……林馥所在的戶部也成。

    再者一個與小妹年紀相仿的女子,成日參與血淋淋的典獄之事,日後也不好嫁人。他這般替她著想,陸景岫當感激涕零才是。隻是不知林馥如何思量,她於春試之後提拔了許多庶族官員,莫不是當真要結黨營私,對抗世家?

    林馥知曉自己是眾矢之的,諸多同僚嘴上不說,心上卻是暗自腹誹,也不知將她編排成何等模樣。可是慶安王膽大包天,入了夜便又賴著不肯走。

    譬如此時她赤了腳,坐在書架間的絨毯之上讀書,他便懶洋洋地枕著她的腿,目不轉睛地看她。

    林馥伸手捏了他的鼻端,“殿下不避流言便也罷了,還敢這般胡鬧。這一回險些連你也牽涉進來。”

    燕榕躺在她腿上,正嚼了滿嘴的醉棗兒,忽然被她捏了鼻子,一時大口呼氣,險些嗆死。

    他匆忙起身,猛地咳嗽了幾聲,又將滿嘴的棗屑盡數吐了,一陣小跑著去漱口。

    林馥心道:似乎下手太重……

    “林馥,你可真是忘恩負義!”燕榕賭氣般在她身旁坐下,“那文書上可寫著每日一個時辰切磋武藝,你竟不準我上門?”

    說到租賃文書,林馥更覺詫異,“我何時同你簽過那般不合常理的文書?”

    “文書是我草擬,印信從你書房取用,你自然不記得。”燕榕笑道。

    “可是畫押從何而來?”林馥不解。

    “上一回替你塗抹鳳仙花汁的時候,順手按了一下。”燕榕雲淡風輕道。

    想來那一夜她睡得迷迷糊糊,他倒是不厭其煩地捧著她的腳一番塗抹。

    “腳印?”林馥低頭盯著自己的一雙腳,十趾之上仍舊是嫣紅不褪的明亮之色。

    “我原本想著離京之時再將文書給你,縱是我不在此,你也不會吃了旁人的啞巴虧。”哪知他還沒有離京,便有人生出禍端。

    她知曉他平素無賴,唯獨一件事情說到做到:便是天塌下來,也由他頂著。

    “將你一人留在明城,我放心不下。”燕榕道:“可是我上書請旨卻又被皇兄駁回。”

    林馥放下書卷,轉過臉看他,但見他低垂著眼眸,甚至有幾分負氣。

    “幾日後天祿閣那場辯論,你萬萬不要再替我出頭了。”她輕聲道。

    他知道她心中自有思量,卻是不甘心道:“好。”

    “聽聞太上皇回京之後,日日陪著凰兒玩耍,可是真的?”

    “簡直是日以繼夜。”燕榕不由道:“凰兒一睜眼便哭喊著要見皇爺爺,父皇更是隨叫隨到,比之從前嚴肅刻板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老頭子意氣風發,如同重返少年時代一般,竟是不顧太上皇之儀,給小凰兒當馬騎。算了,這些事情若是叫林馥知曉,何其丟人!

    “如此說來,嶽太公與眾臣倒是沒有機會單獨麵見太上皇。”林馥琢磨著。

    燕榕見她蹙眉沉思,知曉她又要害人了。

    她果然話鋒一轉,問道:“棲梧山那一夜,嶽太公究竟去了何處?”

    “嶽老頭是父皇的心腹,你莫不是要對他下手?”燕榕搖搖頭,“這事我可不答應。”

    他前幾日的態度可不是這樣,她卻是問道:“殿下防備我?”

    “不是。”他從來不曾防備過她。

    “今日為何向著嶽太公說話?”林馥又問。

    “那夜我做錯了事。”說起此事,燕榕懊惱不已。他怎麽就一時失手,給嶽太公灌了那樣多的酒?

    “那藥酒後勁太足,嶽太公連夜下山,竟是在酒肆招了妓。”燕榕歎氣道:“第二日派人去尋他,還被那女子纏著不放,說是未曾付了住宿錢,最後隻得扯了隨身的玉玨相抵。”

    林馥麵上神情變幻,似是心有戚戚焉,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一句,“幸得你不曾醉成那般模樣。”

    提起當夜之事,慶安王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捉了她的手腕道:“哪裏,幸得有太傅陪了我一夜。”

    她先是將他剝得赤條條,而後猛點他下腹的關元穴,直按壓得他腹痛不已,保證不造次、不胡鬧,她才肯停手。

    “關元穴是什麽地方,元陰元陽交關之處,強腎固本之所!”燕榕不滿道:“庸俗女子貪財而已,你倒是不要錢,卻是要本王的命!”

    他義憤填膺地悉數她的罪責,林馥卻是忍不住笑,“我並非不分輕重便下了手,也不會傷了你。”

    “從前還斷我過雙臂。”此時說來,燕榕依舊覺著肩胛隱隱做痛。那段時間連吃飯、如廁、沐浴都由沈通跟著,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被沈通貼身服侍。

    “從前隻當是你戲弄我。”林馥轉身按住他的肩,嚇得他一個哆嗦。

    “現如今,知曉你待我的好,日後也會好好待你。”她一邊說,一邊起身跨坐於他腿上。

    燕榕盯著她漸漸靠近的眉眼,不由喉結微動,“太傅又要投懷送抱?”

    她沒有說話,卻是捧著他的臉將嘴唇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