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父母之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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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楊雲帆卻是愈發煩躁。他頭一次被女子拒絕,原本想邀幾個同僚共飲,不知誰人將消息散布出去,連同尚書及兩位侍郎大人也一同來了。
甄猷前在雅間掃視一周之後,詫異道:“陸大人竟是不在?”
“她今夜當值。”岑勇道。
甄猷前“哈哈”大笑,“難怪楊大人這般心不在焉。”
楊雲帆飲了一口悶酒道:“人家一個姑娘,甄大人莫要亂說。”
“亂說?”甄猷前也呷了一杯,“陸大人尚未婚配,近來又有些狂蜂浪蝶窮追不舍,若不是我家中已有發妻,又豈會放任肥水流向外人田。”
岑勇點頭道:“陸大人勤奮好學,我看同科的幾位官員,恐怕要居於人後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是對陸景岫讚譽有加,唯獨嶽尚書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眾人確實不知尚書大人為何偏同陸大人過不去,但聽有人詫異道:“那不是陸大人嗎?”
楊雲帆順勢向下望去,卻是懊惱地咒罵了一句,徑直下了樓。天黑雨急,陸景岫捧著食盒漫無目的在禦街行走,她不曾感覺到冷,隻因一顆心冰冷如寒夜,再無半點生機。
她滿腦子都是陰暗廊簷之下,慶安王抱著太傅的情形。她一直以為二人不過是親密而已,誰知他們的關係是她一生也參不透的謎。
慶安王笑著捏著太傅的腰肢,“總算增了些許肉。”
太傅歎息道:“這幾日食得太飽,夜裏總是輾轉難眠。”
“我替你消消食便好。”慶安王低頭盯著太傅,看著看著,卻是扔了傘,壓著她的身子吻了上去。
太傅亦是緊緊抱住他的腰肢,仰起頭激烈地回應。
陸景岫徹底愣在原地,覺著雙腳如灌鉛般難以移動。她隻記得太傅半倚在慶安王懷中,被他攔著腰肢抱上了馬車。甚至在慶安王上車之時,太傅還探出半個身子,以衣袖輕輕擦拭他鬢發的水珠。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有人以外衫遮了她濕漉漉的身子,“隨我上樓。”
陸景岫的懷裏還抱著三個食盒,卻因被楊雲帆扯著衣袖,踉踉蹌蹌上了樓,待到在眾人麵前喪盡顏麵地一亮相,她不由暗叫糟糕。
上至刑部尚書、兩位侍郎,下至諸位同僚……大半個刑部都坐在當場。她這般狼狽模樣,宛若逃難歸來。
陸景岫尚未落座,便見嶽臨江盯著她懷裏的食盒暗自發笑。他滿了三盞酒,往麵前推了推,“既是晚到,自罰三杯。”
甄猷前聳聳肩,與岑勇對視一眼,完了,尚書大人又欺負小姑娘了。
哪知平日裏文文靜靜的陸大人也不示弱,從左至右逐一將三盞酒飲盡。
陸大人竟然還有這般出眾的酒量,便是教楊雲帆也自歎不如。但見她飲了幾杯,蒼白的小臉也紅潤起來,反是在嶽大人麵前坐定,“你可是幸災樂禍?”
楊雲帆便是一愣,呦,倒是敢橫眉冷對直屬上級了!
“碰壁了?”嶽臨江盯著她懷中濕漉漉的食盒,她從白日抱到夜裏,不知當作寶貝似的捧著做什麽。但凡有男子追求女子,莫不是贈予珠玉寶石,偏這沒見過世麵的庶族女子,將盛放飯菜的食盒當作珍寶。
陸景岫還想說些什麽,便見對麵那人搖晃起來,她又轉頭望向楊雲帆,但見他的身形也模糊難辨。
“明日還要應卯,今夜就到這裏。”嶽臨江說罷卻是喚了女侍過來結賬。
既是尚書大人這般說,眾人也覺著酒席該散了,隻是天色漸暗,總得有人送陸大人回府吧。楊雲帆正要自告奮勇,卻見嶽大人喚了女侍,又遞了錢銀,道:“拿著我的名帖去輔國將軍府上。”
眾人麵麵相覷,嶽大人莫不是要輔國將軍親自來接?這等有女同車的美差,嶽大人自己不為所動也就罷了,怎麽也不將機會留給旁人?
楊雲帆臨走之前還向雅間望了一眼,但見陸景岫披著他的外衫,頗有些疲憊地趴在桌子上。嶽大人與她相對而坐,嫌惡地將臉轉向另一側,氣氛凝重異常,宛若寒冬。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不曾停歇,陸景岫伏在桌子上,雙目迷離地望著漆黑的窗發呆。
“醉了沒有?”嶽臨江問。
“不知道。”陸景岫覺著耳朵裏嗡嗡作響,便是連聲音也不像她自己的,“頭暈。”
“既是身在刑部,便要學會以理智判斷諸事。”嶽臨江見她目光呆滯,也不知是否聽清他的話語,“你與他,一輩子都不可能。”
嶽臨江看得明白,她的兄長是手握兵權的輔國將軍,慶安王亦是個有封地、實權的人物,二人掌握了南楚國近四成的兵力,以及兩座邊關城池。假如二人聯姻後造反,後果不堪設想。縱使聖上與慶安王親如手足,一旦涉及王權之爭,以天子當年在連江城的手腕,又豈會心慈手軟?
胭脂公主中意輔國將軍,便是明城街巷的小兒也知曉,可天子為何遲遲不表態,還不是因為公主當年過繼給了元妃,與慶安王更為親近。一旦陸景明尚主,便是慶安王與陸家聯姻,聖上怎會輕易點頭?除非徐徐削弱其中一方的兵權。可陸景明武將出身,慶安王又是邊關守將,削弱誰的兵權都不明智,因而陸家注定不可能攀附皇族。
在認清自身地位及局限性這一點上,陸景岫不如她兄長。
陸景岫也明白嶽臨江所說,她喜愛的是男子,太傅喜愛的也是男子,她與太傅當然不可能。
窗外雨勢漸收,忽然有人在門外輕叩三聲,而後推門而入。
陸景岫隻覺有人喚了一聲“景岫”,而後在她耳邊道:“我背你回去。”
嶽臨江但見方才還睜眼防備他的女子軟軟伏在兄長背上,撒嬌似的嘟囔道:“哥哥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
“是我不好,教哥哥擔心了。”
“是哥哥沒能照顧好你。”
這兄妹倆真是……嶽臨江見陸景明將妹妹在馬車中安頓好,便又對他抱拳道:“多謝嶽大人照應。”
嶽臨江亦是抱拳,“兄長言重了。”
陸景明這才想起,嶽太公合了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對結果甚是滿意。可是他即將出征,兩家隻得先訂婚,待他南征歸來再操辦喜事。
他知曉妹妹心上之人不是眼前這一個,可他一朝南下,嶽家將是景岫最好的庇佑。
“哥哥可曾覺著我自私?”陸景岫在馬車內睡了一會,忽然問道:“哥哥在外辛苦,我卻總是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從來沒有替你著想過。”
“不,是哥哥未曾照顧好你。”陸景明自責道。他不在家的這些年,都是景岫一人撐起全族,他這做兄長的可曾盡過半點責任?
“若我嫁入嶽家,算不算替哥哥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