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父母之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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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岑勇將檢驗文書仔細看了數遍。硫磺十四兩、窩黃七兩、焰硝兩斤半、麻茹一兩、幹漆一兩、砒霜一兩……查驗結果為火炮配方,可射擊傷人。比之昨日陸大人從慶安王處得來的結果,竟是如出一轍。甚至慶安王已經推斷出,此配方用於五十步內致人傷亡的火毬。
岑勇原本答應陸景岫替她保守秘密,可是一個民間販賣煙花的作坊如何能獲取神機營的火藥配方?這顯然不是單純的煙花爆炸案件,須立即呈稟上級。
嶽臨江手執檢驗文書而出,不由望向官署之中空蕩蕩的長案,案上有一隻白瓷瓶,幾支海棠如剛剛睡醒一般,展開嫩紅的花瓣。陸景岫風寒告假,今日不曾應卯,不過她似乎在告假之前,已經參透了此案的利害。
岑勇見嶽尚書這般模樣,不由替陸大人捏了一把汗,若是她人在此處,興許又會被一番斥責。說到底是他食言,岑勇連忙替陸景岫解圍,“陸大人初入刑部,並非刻意將案情透露與旁人……”
“她的能力雖然不足,判斷力卻很準確,知道求助於什麽人,如何得到最快最精準的結果。”嶽臨江道。
岑勇不太明白,尚書大人到底是在誇讚還是在斥責她?陸大人在官署之時,也未見嶽尚書和顏悅色地同她說過一句話,如今一連告病三日,嶽大人反而不再刁難她了?
嶽臨江將查驗結果仔細收好,“我即刻入宮一趟,你繼續審理常順一案。務必依照律例量刑,不可枉私。”
“是。”岑勇道。他雖年長於嶽尚書,可是在量刑斷案之上,他遠不及他。譬如嶽尚書知曉何時該回避,何時該開罪權貴,他卻不敢輕易得罪人。
嶽臨江一出官署,忙乘車往宮門而來,卻是路遇另一輛馬車。這般招搖華麗,不是慶安王還能是誰。慶安王不必上朝,此時大搖大擺地入宮,還不是從太傅府邸而來。一想到這兩人皆是位高權重,卻不曾避諱身份地位、不理會世俗眼光,嶽臨江心上便沒由來抑鬱。論才學教養,林馥才是世家婦的最佳人選,可是她寧願選擇同慶安王在一起,不見天日又如履薄冰,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慶安王遠遠看到嶽臨江,卻是撩了轎簾笑道:“真巧,嶽大人也要入宮?”
嶽臨江抱拳道:“臣有要案稟明聖上。”
“莫不是常尚書的族弟私販火藥之案?”燕榕笑問。
嶽臨江心想,看來此事必將鬧得沸沸揚揚,倒也沒有什麽可遮掩的了,卻是點頭道:“難道殿下也是因此事入宮?”
慶安王笑道:“自然。”
燕榕覺著自從身邊有了林馥,頭腦都比從前管用了許多。先前陸景岫忽然來到戶部,說起刑部遇到的一起棘手案件。民間有煙花爆炸,當場致一人死亡、數人受傷。南楚國禁止私營煙花,罕有煙花自燃、爆炸,以致於傷亡的案件,這般熾烈的煙花,難道比火藥還厲害?
他便教陸景岫取了煙花的碎屑來看,這一看之下,竟是與他幾個月前研習的火毬配方十分相像。民間煙花小販竟有這等精準的火器配方,還要他這個神機營長官做什麽!
林馥倒是什麽都沒有說,及至入睡之時,她才貼在他懷裏道:“殿下可曾想過,許是有人將火器配方泄露了出去。”
她原本不該插手刑部案件,可是他不日將要南下,此案又關乎他花了許多精力與心思的火器,林馥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便是連夜裏入睡都有幾分不安。他不忍她替自己擔憂,卻是安慰道:“你莫要在早朝呈報此事,待刑部有了論斷,我再去向皇兄講明。”
若是由林馥出頭,她豈不是又成了矢之的?既然有他在此,便看不得她操勞半分。
慶安王與嶽尚書入宮一個時辰方回,天子詢問了前因後果,卻是命刑部立即查辦。及至當日下午,兵部尚書常庸入宮請罪,痛哭流涕、跪地認錯,稱其外甥周承恩在神機營任職,背著他盜取了火器配方,售賣給做煙花爆竹生意的族弟常順。
若是這般草草結案,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以權謀私案件。可是慶安王一連提了三個問題。第一,周承恩是否隻將火器配方售賣給常順一人?第二,常順購買火器配方目的何在?第三,除兵部之外,誰人有資格鍛造火器?
嶽臨江聽得明白,慶安王這是在懷疑民間有非法鍛造火器者。若是放任這等行為而不加製止,過不了多久便會出現黑市自製火銃,民眾鬥毆甚至黑道買賣愈發頻繁。
刑部遂將周承恩一並下獄拷問,終於查明火器配方的去向。
及至陸景岫病愈而回,才發覺刑部一片沸騰,說是今夜嶽大人做東,宴請眾人同去飲酒。她隻是聽哥哥說起,兵部尚書常庸犯案,被貶為中郎將,改為負責京畿的安保巡查。
隻是諸位同僚見了她皆是道賀恭喜,陸景岫心上一緊,莫不是她與嶽臨江定親之事被眾人知曉?那一夜她淋了雨又飲多了酒,第二日昏昏沉沉地起不來床,哥哥說嶽大人已經準了她的假。
哥哥說罷又道:“嶽尚書深得天子器重,又生得一表人才,還是嶽家族長,及至昨夜之事……堪稱正人君子。嶽太公提出兩家先合婚書,年內禮成,你覺著是否可行?”
換做從前,陸景岫定是哭鬧著不肯答應的。可是她與太傅恐怕此生無緣,嫁給哪個還不都是一樣。
陸景岫奄奄一息道:“全憑哥哥安排。”
昨日夜裏,嶽家安排了定親宴,嶽臨玉歡喜地喚了一聲“嫂嫂”。可是眾人皆至,唯獨不見嶽臨江露麵。待到她與哥哥離去之時,嶽臨江才匆忙回府,向老父解釋道:“這幾日有要案纏身,故回來得晚了些。”
陸景岫暗自發笑,刑部哪有什麽要緊的案子,她不喜愛他,他也一樣,不過是尋個由頭不肯見她而已。若不是迫於嶽太公的壓力,他又豈能心甘情願娶了她。
嶽太公當即怒道:“還不快向景岫道歉!”
嶽臨江瞟了她一眼,傲慢道:“你怎麽還沒走?”
此舉惹得嶽太公大怒,拄著拐杖追著兒子一頓敲打。
一想到日後還要與他相處,陸景岫覺著既煎熬又難堪。隻聽甄侍郎低聲喚了一聲“陸大人”,示意嶽尚書傳喚她進去。
陸景岫一想到要與那人單獨相處,卻是心上發怵,雖然同在官署,可尚書與侍郎皆有獨立的書房,他要見她,莫不是她又犯了什麽大過?
陸景岫輕輕叩擊房門,便聽裏麵的人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