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約以婚姻(三)
字數:3685 加入書籤
陸景岫洗漱之時又哭了一會,而後安安靜靜地吃了飯,終是累得睡了過去。
臥房被她砸得不成樣子,她便在書房和衣而睡。即便是睡夢之中,也是雙手攥緊衣襟的可憐樣。
嶽臨江坐在書案前遠遠看她。他並非好色之人,可是昨夜飲了酒,又與她共處一室。她低頭寫字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她與慶安王糾纏不清的畫麵。待到寫完奏折,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該回去,他勾著她的腰帶道:“今夜不回去。”
陸景岫待同僚甚是溫和,對他卻百般躲閃、厭惡,宛若仇人一般。想到她平日裏不避男子的輕浮模樣,興許是個經驗與技巧皆在他之上的。嶽臨江愈發覺著這女子氣得他胸口痛,索性好好教了教她為人婦的本分。
事後她便一直哭,他安慰她道:“永興二年夏,京畿一女子狀告夫家騙婚。那女子婚後才知夫君曾是小倌,無法同女子正常媾合,你說冤不冤?既是南楚有試婚習俗,何不早些試一試,也好有個比較?”
陸景岫聽罷,更加泣不成聲。
他也不知她哭個什麽勁,卻是道:“念你是初次,方才不曾用盡全力,你可是覺著不滿意?”
而後她咬著牙關惡狠狠地瞪著他,全程抓撓他的脊背。隻是這女子平日裏不曾蓄指甲,抓了半天也隻撓了幾道紅痕。若是她懂得律法,便可將他告上京兆尹府,由衙門來取證、立案。隻可惜她書讀得少,待到明白如何取證那一日,早已是猴年馬月。
陸景岫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方醒。三月的陽光溫熱而不刺眼,她一人站在院中曬太陽,依舊不敢相信昨夜發生了什麽。隻是聽婢子說嶽大人已經離去,她靜默了一會兒,便又捧著律例一條一條來讀。
嶽臨江乘車直往天祿閣而來,今日下午戶部會將最新的紙幣樣本交由聖上預覽,二品及以上官員均須到場。戶部尚書鄧衛龍幾月前摔斷了腿,因為年邁體弱,竟是長病不起、難以痊愈。聖上遂準了他告老還鄉的意願,戶部而今由任正安、林馥兩位侍郎主事。任正安為人本分寡言,不似林馥這般折騰,二人在戶部分工倒也明確,任正安主內,林馥主外,也不是尚書一職將花落誰家。
諸位大人入場之後,未曾想到太上皇及天子竟然已經落座,甚至連不滿五歲的小公主也一同來此,正對著太傅伸手索抱。
天子伸手抓住女兒的衣領,輕輕一提便將她抱回膝上。
“凰兒,安份些。”
公主“喔”了一聲,便見有兩人展開一副屏風大小的畫兒。其上有凹凸流雲,繁花似錦,還有一座高山。凰兒隨太傅習字久矣,認得出上麵有“南楚通行寶……”
“寶鈔。”天子輕聲道。
“寶鈔,寶鈔。”凰兒不由重複了幾遍,覺著自己的口齒愈發清晰,卻是仰起臉對父皇笑道:“寶鈔。”
工部尚書黃誌勇與諸位同僚對視一眼,又心照不宣地各自收回目光,望向戶部展示的那副巨大錢幣來。天子素來不苟言笑,甚至稱得上冷漠淩厲,可是今日竟似如沐春風般懷抱著小公主,不見半分威儀冷冽。
太上皇的模樣更為反常,看也不看眾臣一眼,一直滿麵含笑地望著小公主……都說太上皇對待子女嚴苛,對待孫女兒卻是疼愛異常。但見二人這般模樣,縱是日後將江山交至這女孩兒手中也不是不可能。
隻聽太傅道:“平常紙張乃是麥秸、蘆葦所製,稱為草漿紙;木料所製則為木漿。若要遇水不皺,非棉漿紙莫屬。”
說著便將一塊浸濕的紙幣交由左右,吸幹其上的水漬,而後交由太上皇與陛下禦覽。
慶安王入內之時,恰好看到林馥邀了兩位同僚上前。二人用力拉扯,甚至用手指輕彈紙質表麵,非但沒有破損,反是發出清脆的“錚錚”聲。
林馥道:“紙幣以短棉絨為主,木漿為輔製造而成,又以刻板印刷之術印製了文字、編號於上。因其做工精細、印製困難,民間幾乎不能仿造。”
燕榕隻道她從前在碧海城少言寡語,也不喜跟著眾人飲酒作樂,彼時他知曉她胸中有溝壑,卻不知她腦海中想些什麽。如今看來,她這般改天換地的舉動,又豈是一般人能了悟和和理解的?
他時常會捉著她的手,摩挲著她右掌的薄繭道:“你每日這樣辛苦,究竟為了什麽?”
她低著頭答:“為的是不枉此生。”
他從前貪玩胡鬧,未曾想過做個驚天動地之人,反正他這樣的人,遲早會在南楚史書上留名,或許無功無過,隻是一個印在宗正寺的封號和名姓而已。
可是自從有了林馥,他便放任她去兼濟天下,他這一生隻將她養得白白胖胖,便算不得枉活。
燕榕等了許久,直至眾人散去,才斜倚著門廊對著她笑,“餓了沒有?”
林馥抬眼望去,但見窗外落日熔金,已是傍晚。她不由想到沈荊說起,最近新學了幾道小菜,要她務必在今夜嚐嚐他的手藝。
燕榕聽了這般理由,卻是不悅道:“自從沈荊到了你府上,你陪他的時間遠多於我,可是要移情別戀?”
林馥啞然失笑,“他還是個孩子。”
若是他同她的孩子,她親近些也便罷了,偏她對沈荊心懷愧疚,事事考慮著他。每當他聽到沈荊一口一個“姐姐”,他便渾身不自在。
她卻時常揶揄他道:“慶安王殿下好大的醋意。”
自鹽鐵之辯一來,朝中有不少官員對她阿諛諂媚,年輕官員為自己謀後路,世家族長卻是處心積慮引了適齡的女兒與她相識。加之她又時常在女學授課,那群狂蜂浪蝶不分男女,每日對林馥糾纏不休,教燕榕忍無可忍。因而每日上下朝之時,太傅竟是乘了慶安王的馬車出入。坊間紛紛議論,莫不是果真如傳言那般,太傅不能人道,故而不喜女子,久而久之便擅於雌伏男子身下?
燕榕從前最為厭惡流言,而今卻恨不得這謠言再火熱幾分,教男男女女斷了對林馥的念想。
林馥累了一天,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燕榕坐在書房等她,卻見沈全麵有難色地喚了一聲:“殿下。”
“何事?”燕榕順手翻開她案上的書籍,多是錢幣鑄造一類。
“有人給太傅送禮。”沈全道。
“退回去。”
“無名無姓,也不知該退給誰。”沈全又道。
既是巴結、討好,送禮又不肯不留名,當真奇怪得很。燕榕當即教沈全將那禮盒送至書房,待他打開來看,卻是一副嶄新的皮革胸甲。他怎會不認得此物,那護胸甲數年來同林馥親密無間,貼在她身上的時間比他還久。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不曾想到,此物原是旁人所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