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盛名之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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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二人的神情。但見太傅神遊天外,慶安王滿麵愁雲,想來方才回府之時還言笑晏晏,此時怎麽像是吵架了一般。
難道……是他做飯太難吃,教二人不滿意?
沈荊不由問道:“可是我的廚藝不合姐姐胃口?”
林馥連忙道:“不……蔥燒牛肉十分入味,五香仔鴿鮮嫩異常。你做得很好。”
得到太傅誇獎,沈荊歡喜地低著頭猛地扒了幾口飯,雙頰紅潤了起來。
姐姐,姐姐,又是姐姐。燕榕心上不快,但見林馥似要觸碰沈荊,卻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你已年滿十二歲,到了該入學的年齡,我過幾日送你去國子監讀書可好?”
沈荊茫然不知所措,“姐姐這是要趕我走?”
“國子監就在明城,雖然宿讀於內,我亦可時常去看你。”林馥笑道。她年長於他一輪不止,沈荊才十二歲,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若是能早日讀書求取功名,她便也無憾了。
沈荊的眸子暗淡了些許,“我不念書,我給姐姐做飯。”
“我並非強製你讀書,隻是這世間廣袤,天地無垠,沒人能夠憑借雙腳走遍天下,唯有讀書可以到達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林馥娓娓道來:“姐姐不可能同你一輩子相處,你須走出這小小的府邸,才有可能結交更多的同齡少年,與他們一同拓展視野。”
沈荊悶悶地“嗯”了一聲,她說得有理……
“待到你二十歲時,便會有機會選擇更遠的路。”林馥又道。
燕榕見林馥苦口婆心說了半晌,沈荊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卻是道:“不如隨我上戰場殺敵,立了戰功得了官職,比讀書有趣得多。”
林馥搖頭,“刀槍無眼,我不想教他涉險。”
燕榕立即道:“我也是即將要南下遠征之人,你可從沒這般說過!”
前線衝殺的士卒,與中軍帳運籌帷幄的將帥,哪個傷亡更多,實在不需對比。林馥知曉他在找她的不痛快,自方才看到那胸甲開始。
她不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遲玉離開明城數日,竟是突然做出這般舉動。也不知這禮盒如何輾轉數地,最後送到她麵前。依著她的性子,當即就該扔了才對,可是此物偏偏不能扔。這胸甲製作精良,陰、陽線清晰可見,其外覆數片金麟,以護心胸。遙想北齊之境,隻有一人穿著金麟甲,便是她的父親。
遲琰之曾以姐姐的發簪誘她相見,而今又將父親的舊物改了給她,她對他雖然憎惡,卻舍不得將父親的遺物盡數丟棄。
燕榕當即抽了長劍,欲將那甲胄刺出幾個窟窿來,她起身去攔,氣得他擲了劍道:“你為何要收他的東西!”
“此乃我父親的遺物,我不能丟棄不顧。”
燕榕一時氣結。她的過去他從未參與,可是遲玉卻知曉她的全部。遲玉隨便的一句話,一個物件,都是他終其一身也不能了解的過往。
林馥不知他從何處來的脾氣,既是她與遲琰之已無瓜葛,何須惹得他這般動怒傷神?況且遲玉心機頗深,也不知此舉動機何在,她豈能一提到他便自亂陣腳?
“莫不是你以此為借口,心上還想著他?”燕榕麵上已然冰霜一片。
“我與他相識一場,日後各自婚嫁不再相幹。人之聚散本無常,若男子皆如你這般斤斤計較,二嫁的女子豈不是斷了活路?”林馥亦是來了脾氣。她從前被惡犬所傷,他卻不停地問她是否****想著那惡犬,簡直教她無言以對。
“你,你當日竟是想著要嫁他!”燕榕氣得緊緊握拳。她說他斤斤計較,她還要二嫁,她都不肯嫁給他,倒是要嫁給怎樣的男人才作數!
林馥不想提起遲玉,亦不想因他多費口舌,她不再與他爭辯,卻是拂袖而去。二人相對無言,直至晚飯之後。林馥在書房讀書,燕榕在門外來回踱步。他不由想起,林馥從前幾乎不與人爭執,更多時候是一人獨處。因為她若來了脾氣,向來憑武力快速解決。
想來那遲琰之同狂蜂浪蝶並無區別,她也未曾回應過他,他怎就氣得她不肯理他了?好端端的,憑何因為不相幹的人同她置氣?燕榕懊惱不已,“啪”地一聲推開房門,看也不看她,隻是聲音漸漸鬆軟,“林馥,該歇息了。”
林馥恰好懸了手腕寫字,險些將墨漬潑了一身。燕榕見她不為所動,便要俯身抱她,她手裏還執著筆,本能地閃躲開來。燕榕不由一愣,她在拒絕他?依著她的性子,若他再要親近,她必然會狠心斷他手腕。
“我還有折子要擬,你先歇下吧。”林馥推拒道。
燕榕訕訕地答了一聲“好”,獨自回了臥房歇息,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知曉她近來很忙,時常困得倒頭便睡,便是連同他翻滾上幾回的時間都沒有。所謂男女關係的維係,少不了床笫之間的親密與歡好,不如他今夜好好疼愛她一番,她定會軟軟地靠在他懷裏,再不想著旁人。
燕榕下定決心,待到林馥剛一沾了床榻,立即將她壓在身下。林馥大驚失色,推開他道:“你做什麽!”
“吃元宵。”
“不行。”
“為什麽不行?”
“腹痛。”負氣用飯,身子哪能舒服。
燕榕失落地翻身而下,賭氣似的轉過身去,卻又怕她覺察不到自己的情緒,焦躁難耐地“哼哼”了兩聲。
求歡被拒,他沒臉再同她胡鬧,
林馥暗自發笑,而後轉身環住他的腰肢,“殿下怎麽如孩童一般,不辨是非曲直?”
他不是不辨是非,隻是在軍中呆得久了,難免聽到些舊事。譬如黃遠麾下,曾有軍士戍邊三年未回,家中嬌妻與鄰人相通,竟是生了孩兒出來!林馥若是凡俗女子,他大可將她帶在身旁日夜廝守。可她偏偏不是,她即便是站在禦街,也能引得路人爭相圍觀。說得坦白些,縱是沒有他,也有許多男子前赴後繼求她青眼以待。離京之日越近,他便越是煩悶,煩悶到今日險些失了分寸。
“我每日這般繁忙,哪有心思去想其他。”她的指端緩緩探入他的衣襟,“你且放心南下,既是說了待你歸來便嫁,豈會有假?”
燕榕歎息一聲,轉身將她塞入懷中,“我都等不及了。”
她笑著貼了貼他的嘴唇,他卻伸手去摸她的小腹,“哪裏痛?”
“哪裏都痛。”林馥道。
花窗隱約透了些許月光進來,他便能看清她含笑的眉眼。她問道:“待我送沈荊去了國子監,對旁的男子也會避諱疏遠,你可是解氣了?”
燕榕何止解氣,簡直是歡喜。他埋首在她頸項,輕嗅她沐浴後的淡淡體香,“我日後再不會因旁人同你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