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輾轉反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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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盧氏昨日一番哭泣認錯,極大滿足了張大誌在同僚麵前彰顯男兒氣概的夙願。回家之後更是頤指氣使,命盧氏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侍候沐浴。

    待到盧氏軟綿綿的小手覆上他的糾結肌肉,一身男兒血性瞬時炸裂開來,即刻將妻子按在榻上敦倫了幾回,可盧氏卻哭泣不休道:“你除了吃飯、睡覺,回家來還做什麽?”

    “回家不吃飯睡覺,還要做什麽?”張大誌問罷,卻見盧氏哭得更凶了。她一哭他便心煩,沒輕沒重地在她白白軟軟的臀上拍了幾記,哪知她卻哭喊著開始抓撓他。說自己在家中都未受到過父母責罵,憑何白白遭他毆打。廢話,她自幼父母雙亡,哪裏來的人責罵她?

    這傻女人,他若當真動手打她,她哪裏能受得住。盧氏淒然而泣,斥責他全然不顧夫妻情分,先前說要休了她,而後又不管她死活,現在更是動輒毆打,她這兩日想得明白,與其同他這般痛苦地在一起,不如二人好聚好散,各自再續良緣。

    張大誌登時傻了眼,卻見盧氏抹著眼淚下去收拾衣裳。她父母死得早,沒有娘家依靠,他這才寶貝似的將她金屋藏嬌,她竟是要同他和離!

    “你離了我,還能往何處去?”他隻是覺著好笑。

    盧氏不去看他嘲諷的嘴臉,卻是將衣衫上的盤扣一個一個扣好,“我知曉你看不起我,我嫁你之時沒有嫁妝,便是兩願離婚,也不會分你半點資財。”

    張大誌什麽也沒說,隻是將她疊放整齊的行李扔得亂七八糟。而後困著她小小的身子道:“一個女人,別不自量力。”

    及至今早起床,張大誌才發覺睡在身旁的老婆沒了,行李也沒收拾,枕邊還有一份外人草擬的放妻書樣本。那女人不認得字,便是名字也是旁人代寫的,不知她蘸了雞血還是什麽惡心的東西,還在上麵按了個紅燦燦的手印。張大誌胸口憋了一口老血,狠狠將那放妻書撕碎,扔了。

    張大誌草草洗漱穿衣,而後刻意策馬路過她曾經謀生的地方,果見她逢人便賣笑,又重操舊業。他認識她的時候,她便是一家酒肆的女侍。而今寧願辛苦謀生也不願跟了他,這蠢女人!張大誌心上更加不快,頭也不回地往神機營而來。

    說到底他還是喜歡他女人,哪怕平日裏聚少離多,他心上也有個念想,便是任何時候回家,都有人點著燈等著他。可若是連她都沒有了,他還回去做什麽?那不是家,隻是一座空蕩蕩的宅子而已。

    張大誌想著想著,心上愈發不痛快,便是將先前的藏酒也翻出來喝了,可越是喝酒,頭腦便越是清醒,他想一個女人竟然他娘的哭了。

    張大誌絮絮叨叨地說完,慶安王卻是抬腳在他臀上踹了一記,“蠢貨,還不去追回來!”

    “不去,我他娘的怕掉麵兒。”張大誌負氣道。

    “你他娘活該一輩子光棍!”慶安王鄙夷道。該!這種時候還想著要麵子。

    說起光棍,眼前這個身份與容貌俱佳的還不如他,他至少有老婆。張大誌喝得暈暈乎乎,口無遮攔道:“彼此彼此。”

    慶安王麵上一黑,抬腳又要踹他,張大誌連忙捂著屁股,顧不得懷裏的酒壇“啪”地一聲墜地,碎了一片。

    神機營校尉張大誌,違背軍中禁酒令,被慶安王殿下逮了個正著。當即被兩個士卒按在轅門外暴打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沈通見張大誌呲牙咧嘴的模樣甚是可憐,不由小聲道:“張校尉南下在即,若是軍士下手太狠,難免會影響行軍,是不是……先寄存下來,待戰事結束,功過相抵?”

    慶安王斜睨他一眼,“寄存下來的軍棍,你替他受著?”

    沈通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勸。張大誌鬼哭狼號叫了一夜,吵得慶安王睡不著覺,索性命人將他送回家中,養好之後再回來。

    處理完張大誌已是淩晨,燕榕獨自坐在大帳中,卻是煩躁得連兵書也看不下去。張大誌說過,既是他的女人走了,家便不是家,隻不過是一座冰冷的空宅。

    不論是從前在皇宮,還是後來在碧海城,他都不曾留戀過其中富庶榮華、景致如畫,因為那隻是一座城,一座宅,並有人每夜燃燈等著他歸來。

    春風入夜,燕榕忽然就想知道,林馥此時有沒有想著他,有沒有同他一樣,想她想得輾轉難眠。

    天色漸亮,沈全便傳了消息過來。紙箋上隻有四個字:徹夜未歸。

    燕榕急得團團轉,他不過離去一天,她便徹夜未歸……她前一日甚至還與同僚去飲酒。林馥酒量不好,又有那樣多的人對她虎視眈眈。難不成她也如盧氏一般,竟是要和離之後一走了之?

    可林馥與他之間,甚至連一紙婚書都沒有。他與她的唯一聯係,不過是在同一張榻上睡過覺!

    陰沉似鐵的天空忽然開始落雨。今日不宜操練火器,眾軍士便圍坐在營帳中學習戰術、戰法。慶安王旁聽了一會兒,覺著甚是無聊,忽然跨上騰雲,冒雨衝出了營地。

    凰兒正伏在太傅腿上讀書,聽得窗外春雷陣陣,不由抬頭去看,但見“嘩”地一聲巨響,有一道巨龍閃爍而出。自厚重的雲層之中咆哮騰飛,直入蒼茫大地。

    凰兒膽大,非但不曾覺著害怕,反是指著窗外道:“皇叔。”

    哪裏來的皇叔,林馥笑著摸摸她的頭,“那是雷電。”

    凰兒搖了搖頭,依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著窗外,“皇叔,皇叔。”

    林馥不由回頭,卻見慶安王殿下從頭到腳盡數被打濕,頭發軟趴趴的貼在臉上,雨水順著發梢飛流而下。

    大雨如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平日裏含笑的眼直勾勾盯著她。他手上握著馬鞭,竟是冒雨策馬而來。林馥想起太上皇數年前遭遇雷擊,險些命喪黃泉,心上沒由來地擔憂,這人竟是一動不動站在玄黃宮外,絲毫不知躲避!

    林馥撐了傘,急急忙忙向他而去。一路步履散亂,踩碎了落在青石板上的水花,沾濕了跳動的衣擺。及至來到他身前,林馥連忙遞了傘過去。這般大雨,一把小傘如何遮擋得,燕榕一把接過紙傘,卻是覆在她的頭頂之上,自己仍舊如水洗一般任由大雨澆透。

    凰兒被乳母抱在懷中,也不知太傅為什麽跟著皇叔走了。

    春雨來勢洶洶,如同凰兒的眼淚般說來就來。可一陣咆哮過後,卻是雨過天晴、雲煙散盡,唯有庭院中的殘花和水漬落了滿地,大片大片地覆滿了青石路。

    柳嬌正打著盹,念叨著天陰雨大好睡眠,忽然便看到了慶安王殿下。他像是從禦湖之中鑽出的水妖一般,左手收了雨傘,右手牽著太傅的手,穿過門廊往永安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