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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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吳塵身邊的日子,常思齊睡得特別好,一覺到大天亮,醒來卻見房內沒人,隻有早餐擺在桌上,有小餛飩、鍋貼、煎蛋和蔬菜粥,還冒著熱氣,看來他人剛走沒久。
他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很多事情,常思齊隻能靠自己猜,但她也是聰明的,比如此刻,她就坐到電腦前,翻看著瀏覽器的搜索曆史。
搜索曆史顯示了吳塵最近關注的信息,包括意大利黑手黨、四花養老院、企信網上關於天憶購物中心的消息,以及法律文書網站關於綁架罪的司法判例……
常思齊吃著早餐,重複著吳塵的搜索曆史,直到她看到了莊曉“被包養”的那條消息,點開了大圖……
站在莊曉身邊的老男人眸光陰鷙,哪怕是在笑,可眼裏一點笑意都沒有,隻讓人感覺肅殺!
常思齊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她記性沒有吳塵那麽好,可是這張臉孔,她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當年掉入湖中,被父親托舉在水麵求救的十分鍾,每一秒都那麽難熬,她那樣撕心裂肺地朝著岩石上站著的兩個人呼救,其中一個,便是眼前這人。
這位見死不救的叔叔,雖然蒼老了許多,可長相沒怎麽變化。
她立即撥打電話,吳塵接起,還沒發聲,她便搶先道:“莊曉身邊的人,我認識!”
吳塵很快反應過來,而且他對此好像不是很意外:“你看到那條新聞了?”
常思齊激動道:“就是那個站在懸崖岩壁上的人,我朝他喊,他明明轉過頭來了!”
她說的,隻是印證了吳塵的猜測。
但吳塵還是不希望她擔心:“那挺巧合的。”
常思齊又緊緊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怎麽會……”如果是她自己無意間看到的照片,她或許認為隻是巧合,可這是吳塵搜索的內容,說明他在查這個人,那麽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
她問:“是因為這樣,你才不讓我回國嗎?”
吳塵:“什麽?”
常思齊:“這個人,很關鍵吧?跟那案子有關?”
吳塵又想含混過去:“怎麽這麽問?”
常思齊:“吳塵,我覺得,你總是把我想得過於脆弱,也總是把我當傻瓜。”
她說完了,停頓了好幾秒,電話那頭都沒聲音。
常思齊道:“我說過的,無論怎樣的艱難和危險,都要一起麵對的。”
那頭又是一陣靜默。
兩人都沒掛電話,仿佛無聲的對峙。
最後,吳塵轉移話題:“不要一個人在家裏胡思亂想,我跟巍哥在商量,他要拍一個公益片,想請你出演。”
常思齊妥協:“好吧……那我可以去工作了?”
吳塵:“嗯。”
掛了電話,常思齊一直看著屏幕上的照片,拚湊著吳塵所查的各種信息,試圖把它們串一起。
她正沉思,康蘿居然給她打來電話,她剛接起,就聽到炸雷般的斥責聲,還帶了哭腔:“你為什麽不要葉觀傑!你說啊,他哪裏配不上你!”
常思齊一頭霧水,電話裏聲音嘈雜,好像有音樂聲,康蘿繼續控訴:“他已經那麽可憐了,他爸媽都不要他了,你怎麽可以在這時候甩了他?”
常思齊也不做多解釋,隻想了解情況:“發生什麽事了?”
康蘿:“他被他爸媽打了!他爸媽這回真的去領離婚證了!”
常思齊問:“在哪裏?”
康蘿:“他家。”
葉觀傑的家中,客廳巨大的音箱裏傳出搖滾樂,他的一群狐朋狗友都在,二三十個人在大廳裏玩鬧,有跳舞的,有躺在沙發上互喂著酒水的,也有站在平衡車上在室內兜圈圈的,幾個男孩瞄準了角落的吉他和架子鼓,還嫌不夠鬧騰,增加點噪聲。
葉觀傑坐在地上,自顧自喝著酒,康蘿坐在他一旁,想把他的酒瓶拿走,被他一掌拍開。
片刻前,他的父母來過。
他的父親用鑰匙開門進來,一見家裏的場麵,二話不說,在人群裏找到了兒子,當著他朋友的麵給了他一耳光!
所有人都嚇得呆住,經紀人沈哥連忙去關音響,大廳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看著站在中央的這對父子。
葉觀傑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此時卻很慫地捂著被打的臉,一聲不吭,甚至連耳根都紅了。
他的母親後腳跟進來,明明看到兒子被打了,冷冷地看著丈夫,就算丈夫不開口,她也知道他在想什麽,一定又責怪她疏於管教。
葉觀傑看到了媽媽進門,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湧,幾個月不見的思念卻夾雜了一點恨,一想到她已經有了另一個家,他就感覺酸溜溜的,可他此時帶著一幫人在家裏放縱,把這個家搞得烏煙瘴氣,自覺理虧,所以還是小聲喊了一聲:“媽…..”
不料他的媽媽徑直走到他跟前,跟他爸一樣,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比他爸給的更狠,聲音更響,尤其是在關了音樂後,回響在整個大廳。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這一家三口身上,大家都不知該怎麽辦,也有人很識趣地悄悄走到門邊,離開了。
這對夫妻互相注視著,都沒有看兒子,葉觀傑的媽媽依然冷笑著,她知道丈夫的那個巴掌是打給她看的,責備她教子無方,而她的這一巴掌,潛意思也明顯:以為我會心疼嗎?誰比誰更不在乎這段感情呢?
兩人本就是商量好回家來拿證件去辦理離婚手續的,在最後的這段較勁中,葉觀傑成了受害者。
如若是別人打了葉觀傑,此刻定然已經被揍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可是現在他的父母打了他,他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耳根通紅。
看好戲的人們心情不一。
有平日裏看他不慣的人,此刻在心裏偷笑叫好;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有自顧自喝著酒的;還有被眼前場麵嚇到,表情呆愣的……
兩夫妻去書房取證件,結婚證鮮紅的封皮顯得格外刺目。
兩人又一前一後離開了。
葉觀傑的朋友們反應過來,一個個都道別著要離開。
康蘿卻站到了門邊,堵住門口,努力擠掉眼裏的水汽,故作開心,大著嗓門道:“多大點事兒啊!誰還沒跟家裏人撕過逼呢!轉個身又和好了,大家繼續嗨啊!”
要離開的幾個朋友麵麵相覷。
經紀人沈哥也發話了:“來!這是我剛切好的瓜,大家來吃啊!”
康蘿笑道:“沈哥,有沒有苦瓜啊?吃完甜瓜吃苦瓜,大家算是同甘共苦的自己人了,各位兄弟姐妹,手頭拍了照片的可記得刪啊,自己人的事,就不要外泄了!”
沈哥重新打來了音樂,一群年輕人又各自玩了起來。
沈哥招呼著葉觀傑的這些朋友們。
見到大家恢複如常,康蘿終於有空去看葉觀傑,隻見他一個人沉默著走向了臥室,又隨手把臥室的門給關了。
按照葉觀傑的脾氣,康蘿以為他會裝作滿不在乎地讓大家繼續玩的,所以她努力勸說他的朋友留下,是為了維護他的自尊心,為了給他台階下,誰知他這一回居然躲到角落去了,那他是有多傷心?
康蘿穿過人群,走進葉觀傑的臥室,隨手關了門,隻見葉觀傑一個人蹲在床邊,把頭埋在膝蓋中,肩膀聳動著……
康蘿震驚得捂住自己的嘴,她從沒見過葉觀傑這個樣子,這個渾身戾氣的男人,居然也會哭?
康蘿走到他身邊,蹲下,小心地拉開他的胳膊,隻見他手裏抱著一個相框,相框被他的淚水打濕了。
他傷心,她就跟著難過,康蘿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他:“不要哭了……”
葉觀傑抬起頭來,眼圈紅腫,眸中明明帶了脆弱,卻怒視著她,憤恨道:“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他的手一甩,相框就被他甩出去好遠,相框的玻璃碎裂。
康蘿走過去,小心地拂開玻璃碎片,看到一張拚湊起來的照片,上半部分是葉觀傑的父母,下半張是葉觀傑和常思齊。
她撿起下半張照片,看著裏頭的常思齊,眼淚就跟著掉了出來。
葉觀傑怒視著她:“滾!”
康蘿嚇得一抖,又一臉悲切地看著葉觀傑:“好……隻要你不難過,我走就是了。”
常思齊戴好口罩就攔了輛出租車,直奔葉觀傑的家。
前不久,葉觀傑得知她回國了,找過她。
他的求婚猝不及防,也直抒胸臆:“你好不容易跟他離婚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常思齊自然覺得他在開玩笑,哪有這麽隨便開口的?
葉觀傑拿出了戒指:“是我外婆偷偷給我的,幸好沒給我媽,這下子落在我手上了。”
常思齊看了他這戒指,驚訝得很,也感覺到了他的認真,可是她哪裏敢接受,顧左右而言他:“你外婆真明智,否則就要到你弟弟……哦不,弟媳手裏了。”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葉觀傑痛恨他媽給他添的弟弟和他爸給他添的妹妹,常思齊以為他會順利落入圈套,開始跟她爭執不休,像往常一樣反駁,說什麽自己沒有弟弟。
可是葉觀傑卻道:“是啊,我什麽都沒有了,我爸不要我了,我媽也不要我了,我現在隻有你了……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收了我?”
他看著她的目光裏有乞求。
常思齊心中很是驚慌,可表麵故作冷靜,沉著聲音道:“小傑,我們相依為命地長大,你對我有依賴很正常,可是夫妻和姐弟完全兩碼事,你應該是搞錯了自己的心意……”
葉觀傑一把拉著她的手:“我的心意,你不是從初中就明白了?你就一直躲,從小就這樣,你這個孬種,就不能光明正大拒絕我一次嗎?”
他說的話還挺酷,但眼睛裏都是期待和乞憐,雙手死死抓著她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常思齊當然很心疼這個弟弟,她理解他。
他小時候也曾乖巧過,可是自從父母感情破裂,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他在學校故意搞事情,惹得老師三番五次讓他叫家長,可是常思齊知道,他隻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引來的是打罵,也好過漠不關心,每一年的家長會,隻有他們兩人的家長是到不了的,到後來,就算葉觀傑惹是生非,他的父母也不肯來學校了,都讓一個保姆阿姨代勞。
常思齊避開他受傷的眼神,狠了狠心,道:“好,那我就正式拒絕你一次。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也不是我的家人,我們,原本就沒有什麽關係,我跟吳塵,不會分開。”
她甩開他的手,再也不敢看他,更不敢逗留,轉身就跑離了葉觀傑預定的這家餐廳。
她一口氣跑出好遠,轉身看了看,確認葉觀傑沒有跟上來,才踹息著打了一輛出租車。
她翻看著手機微信,是葉觀傑之前發給她的消息,一條接一條,滿屏都是他的著急。
她對葉觀傑,就像吳塵之前對她,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她現在終於能體會吳塵的心情,苦笑,不得不感慨天道好輪回,原來那個故作沉默的人,心裏並不好受。
我願意陪著吳塵做任何事,哪怕麵對再大的災難,但是葉觀傑,我不能把你卷進來啊!
門鈴聲被搖滾樂的聲響蓋住,常思齊按了好久的門鈴,康蘿才打開了門,她沒有立刻讓常思齊進去,反倒是自己走了出來。
常思齊發現她哭得稀裏嘩啦的,大致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她的眼睛,曾經寫滿了不屑與無憂,如今,卻布滿了傷痛。
這個姑娘,一直大膽地追在葉觀傑身後,起初,她隻是玩鬧,小姑娘不懂事,看見長得好看的男生就大膽告白,一股腦的熱情罷了,過後可能熄滅了,可能轉移目標了。可是偏偏,這個劇組讓她和他同生共死,一起經曆了很多,她對葉觀傑居然認真了起來。
葉觀傑因為父母哭泣,因為常思齊哭泣,她因為葉觀傑哭泣。
從小嬌生慣養,這已經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的重大挫折。
康蘿當著常思齊的麵大聲哭著,肆無忌憚地抹著眼淚,常思齊無聲地擁抱她,柔聲道:“你喜歡小傑吧,不,應該說,你愛他吧。”
如果隻是普通的心動和喜歡,不會做到這個份上,不會因為他痛苦就跟著痛苦。
常思齊輕撫著她的背:“我很慶幸,他能有你這麽好的姑娘守護著,讓我放心了。”
康蘿一把推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叫你來,才不是因為認輸!我隻是想讓他度過這一陣,以後,他還是我的!”
常思齊看著她梨花帶雨,笑了笑,她現在跟葉觀傑是真的越來越像了,喜歡的就猛追,討厭的就怒懟,看上去一個比一個不羈,感情上一個比一個細膩,還死要麵子的。
“我也曾經痛苦過,那種求而不得之苦,費雪娜跟我說過一些話,我覺得現在應該轉達給你,她說,這世上,總會有你喜歡卻不能去做的事,以及你喜歡卻不能愛到的人,每個孩子都會經曆這場成長。”
康蘿低垂著頭,抽噎著,但是她在認真聽。
“她還說,談戀愛要抱著這樣的心態——分手是常態,合適是意外,我覺得挺有道理。”常思齊對她微微一笑,越過她的身子,走進了房門。
推開葉觀傑的臥室門,就見那小子手裏正握著玻璃碎片,對著的正是他另一隻手的腕部,他眼神呆滯地看著地上的照片,照片此刻被撕成了四份,他把他父母撕開了,也把他自己和她撕開了。
常思齊心頭一緊,聲音依舊沉穩:“怎麽?要割腕自殺?”
葉觀傑聽到她的聲音,轉頭看她,呆滯的眼神漸漸清朗。
常思齊麵色平靜地走到他跟前,從地上撿起另一個玻璃碎片,拿起來,對準了他的頸部:“要自殺的話,割這裏,這裏的大動脈出血更多,死得更快。”
“你死了,你爸自然有了疼愛的女兒,你媽,也有她另一個兒子給她養老送終,沒有人需要你,沒有人關心你的死活,我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的。”
葉觀傑丟了那片玻璃,又揮開了她手裏的玻璃片,猛然將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那要怎樣才能讓你為我哭?”
他一臉憔悴和悲痛,兩腳一邁,跨坐在她身上,雙手雜亂無章地解著她的衣服,可她的衣服紐扣很緊,他此刻情緒激動,怎麽都解不開,於是他兩手一扯,把她的衣服扯開了,紐扣一顆顆迸飛,露出了裏麵的胸衣。
他本以為她會反抗,可她躺著一動不動,冷靜地看著他,眼中盡是寬容和體諒。
葉觀傑的手頓住,表情也僵硬了,氣憤道:“收回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你可憐!”
你若真可憐我,就不會在這種時候拋棄我!
常思齊的神色更是柔和,靜靜地注視著他,就是這種神情,讓葉觀傑再也下不了手,反而為自己的行為懊惱,隻覺得無恥的自己褻瀆了她。
他無力地趴在她胸前,嗚咽了。
她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滴在自己胸前皮膚上,伸手順著他的發,像為一隻垂頭示弱的獅子順著毛:“要堅強啊,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他摟她,因為知道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所以摟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