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失落的銀光

    在漫漫深夜從上空向下俯視這片黑暗，隻有西北方的古堡裏閃爍著火光，那是卡讚唯一的建築。西爾維婭坐在龐大的雅雀上，盤旋在火光的上空，她用手摟了摟鳥獸粗壯的脖子，雅雀“嘭”地散成一團霧氣，淩空散落幾簇褐色的絨毛，西爾維婭迅速下落，穩穩立在城堡天台，火紅色的長發隨之飛揚。

    卡讚晚上的月亮大得驚人，碩大的月盤發出森冷的光芒，映照在她冰霜般清冷的臉上，紅月長袍被夜風吹得翻卷起來，和驚人的火紅色一起舞動著。她輕輕一躍，閃進了城堡的黑暗中。

    “怎麽樣？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物嗎？”老人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沒有。和往常一樣，一個人也沒有。”西爾維婭眼神空洞失落，平靜地看著窗外。

    “也是啊。不過你別忘了，如果我死了，你就真的是一個人了……”輪椅上老人的臉突然變得恐怖扭曲，五官猙獰得變了形，發出“咯吱咯吱”的怪異叫聲，像是尖利焦黑的指甲在摳劃著玻璃窗一般瘮人，陰森森的月光穿透窗戶。

    西爾維婭狠狠攥緊拳頭，有一股熱烈的東西湧起，衝擊著她的理智，血管裏的血液頓時滾燙沸騰，她憤然扭頭，血色的恨意和火紅色的憤怒霎時充滿雙瞳，不斷膨脹流動的魔力將她美麗的長發卷起，淩空飛舞，魔女全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紅光，照亮了大半的黑暗。

    老人一動不動，有鮮血從他的鼻子裏、眼睛裏、嘴裏和耳朵裏汩汩流出，恐怖的表情僵死在臉上，寒冷的月光又添了一層陰森。

    西爾維婭漸漸平靜下來，“哈哈哈……”淒烈的笑聲不知什麽時候變為了撕心裂肺的哭號，“……他死了！原來他竟然那麽弱！他終於死了……他真的死了……我真的成了一個人了……”

    魔女對著冷冰冰的月亮，胡亂抹著眼淚，紅月長袍的袖子被揉得起了皺。多年以來，獨自麵對的這幅軀體，曾經剝奪了她全部的幸福，現在，隨著遠方的暗潮湧動，她必須親手葬送眼前的黑暗。

    亞洛斯緩緩睜開雙眼，窗簾沒有拉，刺眼的白光射入眼底，他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重複幾次後漸漸適應光線，他盯著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淡黃色壁紙。這不是在他家裏，亞洛斯反應過來，使勁回想，後腦傳來一陣刺痛。

    這裏是……我不是在舞會上嗎？歸來貝斯……自己被打暈了嗎？沒死啊……那些客人呢……

    亞洛斯一想到這裏，突然掙紮著站起來，想要出去。

    “羅倫羅爾先生，你現在最好休息。”貝斯已經換掉了禮服，穿上了潔白寬鬆的襯衫，襯衫很長，一直長到膝蓋，她赤著腳踩在鬆軟的天鵝絨地毯上，出現在走廊裏。

    “這是哪裏？”

    “我家。”

    “客人們呢？”

    “死了。”

    “溫卓呢？”

    “自殺了。”

    ……

    亞洛斯不說話了，微微垂下眼瞼，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從剛剛的問答中，他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縱使她再會掩飾，也逃不過他的眼睛，而她的心跳平穩，眼神表情動作聲音一切正常，她說的是實話。

    貝斯掃視了他一眼，知道他心裏難受沒有心情休息，走下地毯，穿好長靴，“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

    亞洛斯的思考被打斷，隻是突然覺得很奇怪，這麽大的宅邸，為什麽除了他們再沒見到別人？連仆人也沒有嗎？著名的暗殺家族都哪兒去了？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在原地猶豫了幾秒之後，他還是跟了上去。

    貝斯停下了。他們現在在宅邸的地下。麵前是一扇深藍色的門，門上是放大的黑七芒星刻印，和她手臂上的圖案一樣。她伸出右手，齧破食指，將滲出的血液按在七芒星的幾何中心。門扉緩緩打開，霧狀的寒氣撲麵而來。銀發少女陶瓷一般的肌膚被寒冷烘托得更加無暇。

    “你不冷嗎？穿這麽少。”亞洛斯還是問出口了，貝斯沒有理會他，徑直往裏走去。

    亞洛斯暗自歎了口氣，脫下上衣，披在了她身上，雙手從後繞到前扣好幾顆扣子，此時的姿勢就像是他從身後輕輕抱著她一樣。

    貝斯隻感到後背一股強大的溫暖擴散到全身，因為扣扣子的緣故，亞洛斯不得不把頭低下，溫柔的呼吸拍打在耳邊，少女伸出的手又放下，因為真的好暖和，是她不想拒絕的溫暖。盡管她這副身體根本不會覺得冷。

    寒氣逼人的大廳裏，有七隻發著藍光的大型蝴蝶，像是脆而硬的玻璃做成，仿佛一折就會斷。透明翅膀上紋路清晰，蝴蝶在空中撲閃著飛來飛去，整個廳內充斥著幽幽的寒冷藍光。地板由彩色大理石鋪成，組成藍底的黑色七芒星，巨大芒星的每一個角落上都有水晶棺，棺材的底座高約一米，棺蓋由圓球形的天藍水晶加工而成。亞洛斯一愣，裏麵有人。

    貝斯示意他上前，亞洛斯向其中一個走去，裏麵躺著的人約莫四十歲——健壯的銀發男性，屍體右邊擺有一把沾滿血跡的刀；第二個棺材中是一位中年的紫發女性，旁邊也有一把同樣的刀；第三個棺材中，是麵容精致的銀發少年——歸來日照·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