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歸來日照

    亞洛斯猛地睜開雙眼，急促地呼吸著，冷汗浸濕了襯衫，四周一片黑暗，他趕緊起身，點了燈，喘息了幾秒，還好隻是個夢，他心裏暗自慶幸。但是當他四下環顧卻找不著貝斯的時候，亞洛斯再次著急了起來，然而，缺乏能量的身體還很無力。

    他扶著牆站了起來，緩了一會兒，感覺好點兒後，經過餐桌，發現桌上的東西已經換了，擺放著的已經不是旅店裏的食物了，而是新的、已冷卻依舊散發清淡香味的料理。亞洛斯沒有多想，坐下之後，拋去禮儀的束縛，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差不多恢複了狀態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睡了很久，他迅速地掏出懷表看時間，晚上十一點了。

    可惡！貝斯那家夥跑到哪裏去了，再過一個小時就要……她該不會是先出發了？糟了，得趕快去追上她……

    亞洛斯抓起大衣就往出跑，一開門，一封信從夾縫中飄了下來，落到了地上，他撿起信，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公爵大人：看來，短短一下午的行程把您搞得很累，無論如何都叫不醒，算了，好好休息，飯是幫您準備的。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路上了，說不定已經到了，加快腳步吧。——歸來貝斯·路西法”她連敬語都用上了，亞洛斯越念越氣憤，明明那麽奚落自己，還不是幫自己做了菜，話說回來，那些菜雖然簡單，但味道挺不錯……關鍵不是這裏，亞洛斯狠狠地搖搖頭，先前的夢境又浮現在眼前，他不想噩夢成真，於是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跑了十分鍾左右，一路上沒有看到血跡，亞洛斯才鬆了一口氣。旅店離河東的距離步行大概要兩個小時，可是現在隻剩一小時不到，亞洛斯暗自咒罵了一聲。竟然被小看了，什麽叫一下午很累？雖然他心裏的不滿越來越多，但還是停下了腳步，閉上雙眼。

    四周的風不安地躁動著，吞噬了飄零的落葉，掀起他亮金色的碎發，落葉圍繞他旋轉飛舞，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突然睜開雙眼，靈魂一般的藍色此時洶湧澎湃，腳下的大地被翡翠色的魔法陣籠罩，魔法陣所在的平麵風急劇俯衝，深紅色的大衣被狂風吹得翻卷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全力向前衝去，他在極速地奔跑著，迎著狂風，踩著狂風，伴隨著狂風向前行進著，速度之快經過之處隻剩下風的影子夾雜著淡淡的玫瑰香氣。

    依靠禦風術，隻用了十分鍾。加上之前的十分鍾，一共隻用了二十分鍾。亞洛斯停下來，毫無倦怠之意。眼前是低矮的幾座小山，雖說低矮，至少也有兩三百米高。

    貝斯在哪兒，黑衣人又在哪兒。這是擺在他麵前最大的問題。雖然約定的時間是十二點，距離十二點還有半小時左右，這個時候，對方應該已經在山頂等待了。矮山有好幾座，他隻有一座一座搜尋。

    克裏斯蒂斜靠在大樹上，注視著樹下的銀發少女。貝斯抬頭，示意她下來，克裏斯蒂妖媚一笑，靈巧地跳下來，揮舞著鱷魚皮鞭，扭動著衣著暴露的身體朝貝斯走來。貝斯冷淡地看著她，沒有後退半步。

    “真是上好的鞭子呢。”烏黑的鱷魚皮鞭表麵沒有一絲雜色，用死澤鐵鱷的皮做成的皮鞭，牢固不易斷而且靈活性強，殺傷力也是很強的。

    克裏斯蒂捂嘴一笑，“好眼光呐！能死在這皮鞭下，你可得好好感謝我哦！”或許是被對手鄙夷的眼神所激怒，克裏斯蒂用力將鞭子向她甩去，然而貝斯隻輕輕一躲就躲過了她來勢凶猛的首攻，皮鞭抽在了貝斯身後的大樹上，大樹應聲倒地。在她翻身的一刹那，貝斯抽出綁在腿邊的短刀向前衝去，克裏斯蒂急忙收回鞭子攻擊迅速逼近的敵人，貝斯左躲右閃一次次繞開長鞭，銀光的速度十分驚人，眨眼之間，短刀便傷了克裏斯蒂的右臂，而她的長鞭還未收回。

    “攻擊不錯嘛！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克裏斯蒂捂著右臂的傷口，鮮血從指縫滲出，她的麵孔變得猙獰，竟然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少女所傷，她的顏麵何處安放！而貝斯再次投以不屑的眼神，這也又一次激怒了她。

    的確到此為止了，誰讓你的對手是我呢。貝斯甜甜一笑，收回短刀，雙臂左右張開，在克裏斯蒂發動魔法的同時，雙手分別纏繞著電流，電流迅速變大，從遠處看，好像兩個藍色的帶電光球，身披強電流的銀色閃電照亮了山頂的黑暗。克裏斯蒂腳下的小草在魔法的作用下瘋長，盤卷變粗的草藤伴隨著克裏斯蒂的憤怒刺向閃電。樹葉被強大的氣流吹卷得七零八落，兩人周圍的空氣強烈流動著，電流撕割空氣破裂的劈啪聲和草藤摩擦空氣的聲音交織著，狂風呼嘯，克裏斯蒂妖豔的紅唇唇角向上彎著，右臂的鮮血還在慢慢往出流淌，鱷魚皮鞭被她別在腰間，八月份山頂的溫度很低，縱使溫度再低，克裏斯蒂也從沒覺得會這麽冷過，寒冷就像是蛇毒一般隨著她的血液遊走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的笑容慢慢停滯，她在對上死神一般黑暗的冷藍色瞳孔之後突然預見了自己的死亡。她不敢相信這種感覺，就像是毒蛇盤踞在脖頸，對著自己吐著蛇信，那窸窸窣窣的恐懼密密麻麻地纏繞著她。她想收手，想不顧一切地逃走，逃離這死一般的氛圍，可是她卻動彈不得，她沒有勇氣去挪動哪怕一步也好。克裏斯蒂鮮嫩的紅唇顫抖著，瞳孔因恐懼而顫動。

    全是破綻。貝斯眯了眯眼睛，左手瞄準撲麵而來的堅硬的鋒利草藤，草藤在強電流的飛速切割下化成草屑，紛紛揚揚，還沒等灑在地上，就已被風帶走。右手對準因恐懼而失色的女子，迅速準確地刺進腹部，電流撕裂她的內髒，撕扯著濺出的鮮血，“滋啦滋啦”的分不清是電流的聲音還是血肉綻開的聲音。貝斯湊到女子右耳邊，笑著輕輕地說：“再見了。”貝斯將右手抽出，克裏斯蒂朝後倒下，血漿和內髒不斷從腹部巨大的血洞裏流出來，紅色浸染大地，滋潤著枯萎的小草。有血從她的嘴裏流出，空洞的雙眼中就連恐懼也不複存在了。大地已經狼藉不堪，貝斯的右手滿是鮮血，她平靜地一甩，血滴紛紛濺落到地上。閃電的光漸漸褪去，貝斯走之前最後看了克裏斯蒂一眼。她繼續向前走之後，原地隻剩下寒風在哭號。

    貝斯來到了下一座山峰，她揉揉自己的雙眼，確定自己看到的是銀白色的男孩，他就在懸崖邊上。她失神一般地追過去，男孩聞聲，緩緩轉過身來，而她死死咬著的嘴唇終於吐出了那個禁忌的名字，“歸來日照……”

    “嘿！帥小夥兒！咱們來比試比試怎麽樣？誰輸誰死哦！哈哈哈！”麵前的大叔不負責任地調侃著亞洛斯，“看來你的同伴已經滅掉克裏斯蒂了……那應該是一場持久戰吧……可是竟然……這麽快就……嘿嘿！我叫普魯爾，我的同伴都叫我普魯普魯……小夥兒看起來像是貴族啊……叫什麽名字……嘿嘿……”

    “抱歉，我沒準備告訴你。”眼前的敵人太過古怪，還是趕緊處理掉比較好。不過聽他說的，貝斯貌似已經解決其中一個了，既然這樣，自己也得加把勁呢。他平靜地伸出右手，掌心對著男子，突然發動紫色六芒星魔法陣，半透明的鋒利水晶劍接二連三地射出，普魯爾見勢立即邊逃邊躲，紫水晶劍卻像有靈性一般一直緊緊追著他，同時在普魯爾落腳的地方迅速生長出巨大的鋒利的尖水晶柱，封鎖著他的行動。

    “哈哈——小夥兒不錯！有兩下子嘛……”普魯爾的笑聲依舊古怪，這種輕蔑的稱呼讓亞洛斯感到很不爽。而水晶的攻擊也似乎沒有傷他一絲一毫。

    亞洛斯停止攻擊，普魯爾也停止逃竄。他對著亞洛斯笑了笑，便消失不見。亞洛斯並沒有慌張，四處尋找他的影子，然而周圍空空如也。這難道是……隱匿？對方的職業是刺客？他難得地緊張起來，喚出持續不變的風，風兒始終吹向同一方向，塵土和樹葉都被卷了起來，他聚精會神地感受著氣流流動的方向。

    普魯爾在空中穿行，注視著暗紅風衣飛揚的金發少年，他發自內心地讚歎他俊美的臉龐和認真的神情，但真正令他欣賞的是他臉上若有若無的冷漠。真是個不錯的獵物。普魯爾舔舔嘴唇。

    樹葉和塵土的運動方向有了微妙的變化，在後麵！察覺到空氣的變化，亞洛斯立馬朝前躲閃，“嗞”的一聲，身後的大地被劃開了一道五厘米深的口子，土屑飛了起來，隨即又掉落。

    亞洛斯用餘光瞄了身後一眼，敵人依舊是隱身狀態。“出來吧，光明正大地比試。”又過了十秒，隻傳來了普魯爾的笑聲，他本人依舊未現身。不知為何，此時的亞洛斯竟沒了耐心，眼眸頓沉，黑暗的殺氣朝四方溢出，風瞬間變大，將他的風衣吹得獵獵作響，金色的短發來回擺動，微怒的寶藍色瞳孔若隱若現，天地之間的空氣被猛烈的殺氣震動，以少年為中心的透明球體迅速擴展，包圍了他身處的整座山，普魯爾還來不及撤出亞洛斯攻擊範圍，透明球體就立馬被綠色的光芒充斥，整座山是他所能攻擊到的最大範圍。

    風係魔法次元裂隙，使用一次消耗六萬魔力，持續時間三十秒。

    球體內部的空氣暫停流動，但這卻像是在孕育著死亡一般，在短暫的停滯之後，球體內的空氣幻化成風刃橫衝直撞，樹木、小草、飛鳥、岩石瞬間被切割散亂，普魯爾還未反應過來就已被削成好幾塊，亞洛斯連飛灑出來的血液也不放過，血液在空中還未落地的時候便被風刃打得零星滿地。短暫而極速的切割持續了十秒鍾，十秒鍾之後，球體內部空氣密度猛地增大，他將密閉空間內的氣壓調控得極大，帶著鄙夷的笑還掛在嘴角，球體內空氣粒子變成綠色的光點，聚集在一起，發出了奪目迷人的光。壓強大得連岩石都無法承受，山體轟然崩碎，山上的一切都化成了粉末。先前還在玩笑的普魯爾早已被空氣碾碎成血沫。

    亞洛斯爬上了另一座山，身後是被夷平的山體留下的巨大缺口和飛揚的灰塵。他歎了一口氣，許久，天地歸於平靜。

    “日照……”

    銀發男孩似是回應一般，衝貝斯微微一笑，海一般的眸子燦若星辰，紅白相間的條紋圍巾被風吹向身前，在他的對麵，呆愣著和他擁有相似麵孔的少女，她的長發朝同樣的方向翻卷，男孩背對著無盡黑暗，溫柔地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