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斷裂的希望

    “上一代魔女是我的母親，父親與母親結婚後，一起在卡讚生活，父親的哥哥借著探望的名義長住在這裏，經常詢問關於魔女的事情，他得知，卡讚被魔女守護，隻要沒有魔女的同意，這裏就不允許其他生物進入，伯伯為了將卡讚的防護解除、得到卡讚並進行改造，殺害了我的雙親，隻不過他不知道，母親死亡的一瞬間我便繼承了魔女這一稱號，成為新一代魔女，繼續保護著卡讚，所以他的計劃也就失敗了。當初，他對卡讚還充滿著敬畏，留下了我，企圖在危難的時候依賴我的力量。但是他明明知道卡讚依然被保護著，卻還是堅持每天巡視，生怕哪裏會有缺口。隻不過，他也沒能實現願望。”西爾維婭淡淡地講述著。

    “可是……為什麽不同意任何生物進入卡讚呢？那樣不是很孤獨嗎？”穢渺好奇地問。

    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曾經的卡讚也很繁榮，隻不過後來發生了戰爭，戰後沒多久，火山就噴發了，一切都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自那之後，曆代魔女都禁止任何生物進入卡讚三角。你們能夠進來，是因為我暫時解除了防護。”她看著穢渺，又看向亞洛斯和貝斯，“泰勒斯·羅倫羅爾和艾倫·路西法對卡讚有恩，而我隻是出於好奇，卻正巧在水晶球裏看到了你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知道你們要來這裏，所以才主動取得聯係，就當做是……還先輩欠下的人情吧……”

    “當時，你們站在沙曼城堡前，那個叫米拉的貴族引起了我的注意，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我敢肯定她就是一直監視你們的人，當然，她不可能發現我，因為她的能力不及我，所以，隻要有我的幹擾，她就無法繼續下去。”

    “竟然是米拉？”亞洛斯有些吃驚，一想到自己一直以來都被她看著，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個女人，該是帶著怎樣陰險的笑容一點點擺布著他們。

    西爾維婭示意他不要打斷，“監視是她管家的能力，米拉通過他的能力，時刻注意著指定的人或物的行為。你們來到鬼穀的時候，我的魔獸雅雀打通了隧道和地洞，以便你們能夠以直線盡快進入卡讚。自從在城堡前發現她之後，我一直在看著她，屠殺、陷阱、阻截，一切都和你們想的一樣。”

    “那這樣看來，魔女的能力的確重要，對吧？”貝斯看著西爾維婭的眼睛，似笑非笑。

    西爾維婭閉上雙眼，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反監視、結界、通信、感知、占卜、反彈攻擊、精神幹擾、以及月光刃，我的能力完全偏向輔助類魔法，除了擺弄水晶球以外，其他幾乎什麽都做不了，隻是一個標準的祭司。”

    貝斯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中竟有一絲愧疚。

    “抱歉，”西爾維婭突然道歉，“你們要找的人，我看不到。”一絲光在少年少女的瞳中化開，“我嚐試過了，水晶球看不到泰勒斯和歸來日照的所在地，隻有兩種可能，有更強大的反監視能力在幹擾我的感知，[魔族的老所]或者，他們，已經死亡。”

    亞洛斯沉默了，他終於懂得貝斯當時的感受了，那種複雜的希望與絕望，在胸腔裏痛苦地掙紮著。一股微涼的溫暖從右手傳來，亞洛斯一轉頭，便對上了貝斯安慰而悲傷的眼神，是啊，她也是，很難過呢，亞洛斯笑笑，他想自己笑得一定很難看。

    “姐姐，姐姐，能不能幫我看看奶奶啊？”清爽的聲音傳來，兩人的悲傷被暫時擱置。穢渺怯生生地小聲問著。

    西爾維婭看著男孩的羞澀模樣，臉上的悲傷被努力綻放的笑容衝淡，“好。”

    “謝謝姐姐！”明亮透徹的雙瞳，映著西爾維婭火紅色的身影。

    “那……穢渺，明天開始訓練，我先休息了。”亞洛斯拉著一旁的貝斯離開，沒有理會其餘的同伴。

    他關上房門，燃起蠟燭，放在床頭，疲倦地躺倒在床上，貝斯脫下大衣，發動魔法，將大衣凍結之後馬上粉碎冰塊，冰塊嘩啦啦掉落在地上，大衣又變得一塵不染。

    “你的洗衣方式……”亞洛斯戛然而止，“有什麽想說的嗎？還是要聽我說？”

    “洗耳恭聽。”

    “舞會上死了兩個米拉派的貴族，損害了米拉的利益，排除各種可能後，她斷定你就是溫卓雇傭的殺手，於是，在那之後不久，她便開始了監視，本來隻是打算了解你下一步的行動，以防再次出現像舞會這樣的事件，卻無意中得知了我們的談話，她知道我是中立派，暫時沒有什麽威脅，而你，帝國管不了，我也管不了，總之誰也管不了，當她看見我們之間有了合作，生怕聯合起來一起對抗她，所以就想先除掉你這個不確定隱患……”

    “不……不隻是這樣……米拉想要殺我，不僅是因為害怕重蹈覆轍，而且還因為，她在吃醋。”穿好外套的少女看似聽得漫不經心，卻突然打斷他的思考，突兀的想法嚇到了認真講述的亞洛斯。

    “……什麽？”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一雙天藍色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貝斯有點不耐煩，“難道你忘了，在米拉眼裏，從來沒有女性站在過你的身邊，更別說私下的交往，直到出現了我這個可疑人物，以她的性格，想要殺我也不奇怪，畢竟我正好還是損害了她利益的人。”她突然變了口氣，聽起來似乎有點冰冷，“當然，對於一個能將加爾菲德政治牢牢控製的女公爵來說，從來沒有任何比利益更加重要的東西。”

    “她喜歡控製，喜歡讓我們按照她的計劃行動，琴聲作為誘餌，促使我們邁出了第一步；既然琴聲的魔力和車禍的魔力相同，那她一定和泰勒斯的死亡脫不了幹係，她和空蕩蕩的墳墓也有關係，所以守墓人才縱。城堡前也不是偶遇，但你的回答激怒了她，從那時起，她已經下定決心斬草除根，所以在鬼穀遇到的敵人明顯比之前的敵人更強，隻不過，出乎她的意料，魔女出現了。”她繼續說著，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裏。

    燭光悄悄地晃動了一下，她的影子有一瞬間的模糊，亞洛斯看著她不專心的眼睛，心中有種莫名的平靜，他接過她的話，“父親最初是忠誠派，與米拉對立，後來我出生之後，他才宣稱保持中立，盡管他們都是公爵，但依米拉的實力，她還是殺不了父親。就算父親的確死在她的手裏，那她為什麽要在事後挖出屍體？”

    “……也許，我們之前的想法有些錯誤，她掘墓不是因為害怕魔女，畢竟她的能力隻是傳聞，也不是擔心你起疑心，而是……急著要用屍體？”她質疑地說出自己的設想。

    亞洛斯皺起眉頭，顯然他不讚同這個想法，“假設是這樣……那麽，屍體的確是本人沒錯，那她用得著埋了又挖出來嗎？直接用假屍體下葬，帶走真的屍體不就行了？”

    “那……”

    “嗯？”

    “挖走屍體的人[神座密室最深處的管理者]……不是米拉。米拉殺不殺得了[殺不了被管理者插手]泰勒斯還不能斷定，畢竟有種種因素的影響，而她隻要除去對手就達成了目的，沒有必要再掘墓，所以……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我們不能過早地下定論，至少……我們還需要米拉的實話。”她終於看向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對的刹那，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打入他的大腦。

    “難道你想……”殺了米拉，這大概是他最確信不過的答案。

    “讓我再考慮考慮。”答非所問。他當然不知道她想要做的，遠比單純地殺死米拉更恐怖。[推翻政權]

    亞洛斯沒有再追問下去，他是真的困了，這件事一時無法解決，再怎麽亂想也是徒勞，相比之下，明天還要教穢渺學習魔法……至於米拉，他也需要好好考慮考慮自己的立場。

    “呐……”亞洛斯坐了起來，金發淩亂蓬鬆，燭光照耀著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在光源的另一側灑下陰影，寶藍色的瞳仁中蘊藏著無盡溫柔，在暈沉的光線遮掩下顯得虛幻而悲傷，溫柔的目光像是一閃即逝般難以捕捉，有那麽一瞬間，一旁心不在焉的人偶看呆了。

    他吹熄蠟燭，黑暗中，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壓抑的渴望如火一般燃燒著。

    “什麽……”貝斯十分清楚，此時，她隻想迅速地後退。

    亞洛斯一步步向她逼近，終於，一向高傲的毒蛇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向門逃離，然而，在下一刻撞上了肌肉並不發達卻溫暖的胸膛——他以更快的速度擋在了前麵。他低頭看著表情冷漠的黑暗人偶，眼眸中的藍色異常洶湧，嘴角依舊掛著溫暖的笑容，但是貝斯卻覺得那笑容多了一絲迷幻。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冷下來，“沒事的話，我就去休息了。”

    貝斯沒有等他的同意，直接從側麵繞開，飛也似地逃離身後危險的少年。少年靜靜地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人偶漸漸模糊的銀色身影，瞳中的異彩慢慢化為帶著失落的狡黠，淹沒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