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並非孤身

    右啟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就算到了晚上身體有些疲勞，但是射一百支箭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而這次的射擊卻對他的心靈造成了難以計量的傷害。死去的囚犯倒在地上，華麗的大廳成了血海，血海的盡頭是王公貴族們窮凶惡極的笑聲。他們一個一個都是這樣，都喜歡欣賞這殘忍的毫無人性的遊戲，卻從不為他人考慮，隨意榨取、隨意殺戮、濫用權力、貪汙、踐踏黎民，整個國家民不聊生，貧民區和宮殿，窮人和富人，同樣是一個國家，同樣是人類，卻有著天壤之別。乞丐可憐兮兮地捧著破碗乞討果腹，貴族不知廉恥地浪費美酒佳肴，窮人去診所看病因付不起醫療費會被趕出來、辛苦勞作的果實會被不勞而獲的高階層蠻橫征收、就連被殺害了也無處伸冤，連一塊像樣的墳地也找不到；上流社會舉辦拍賣會寧可揮霍著錢財也不願意行善，他們能夠輕易獲得，所以也會輕易丟棄，他們隻會坐在舒服的座椅上欣賞冬季綻放的花朵，卻從未看過腳底一眼，從未成為真正的統治者。

    “今天玩得很開心呢！”莫赫爾滿意地笑著，王袍隨著他的笑而輕微起伏。

    “陛下，您真是厲害呢！能想到這麽有趣的遊戲，不愧是您啊！”米拉的阿諛奉承，讓右啟恨不得撕了她那張嘴，明明在背後頤指氣使。

    “那是當然啊！我可是國王呢！”莫赫爾得意地雙臂環胸，一旁的貴族都連連點頭。

    米拉再次走到右啟身邊，居高臨下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爽，“哼！算你識相！早早聽話不就行了嗎？”

    “畜生……”右啟有氣無力地罵著，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你說什麽！來人！帶下去！”米拉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右啟被拖出大廳時瞪了米拉最後一眼，眼裏全是不屑和鄙夷。

    米拉麵對玻璃窗外，輕輕端起桌上的紅茶，悠閑地命令，“目標是南城。”話音落後，幾人便悄無聲息地離開米拉的宅邸。

    想要讓右啟痛苦，又想要把身處卡讚的亞洛斯引回加爾菲德、重新恢複監視，隻要毀掉南城，便一舉兩得。不過……他們能活著從卡讚回來嗎？真是令人興奮呢……如果摧毀南城再過一個星期他們還不回來的話，就騙莫赫爾亞洛斯回不來了，而且呢是被那個殺手所殺。這樣的話，就算他以後回來，也無路可走。而那個殺手所在的家族神秘危險，明明都死光了，卻還被一種異常強大的力量籠罩，根本無法接近，不過，隻要再慫恿那個笨蛋國王，就能聚集更多兵力圍攻路西法家了……至於南城，就對外宣稱南城叛亂，起義被鎮壓，傷亡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這裏，米拉冷冷地笑出了聲……

    清晨的陽光總是讓人心情愉悅，何況是一夜之間變為世外桃源的死亡之地。雖然這裏還沒有引進其他生物，但是現在的綠色和金色已經很難得了，這裏以後會發展成富饒的地方吧，必須好好守護才行。西爾維婭悠閑地托著下巴，站在城堡的露台上觀望著遠方。

    而昨晚，貝斯煩躁地翻來覆去，柔軟的銀發微微淩亂，早上起來，幽幽的藍色雙瞳霧蒙蒙的，像是隔著一層霜，顯然沒有睡好。她勉強起身，呆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出房間。

    早餐過後，亞洛斯和雷溫陪著穢渺學習魔法，唯風負責喂養銀虎。

    貝斯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前方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命令道，“唯風，過來。”盡管沒有休息好，但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倦意。

    唯風立即走到貝斯身邊，一言不發，等待下一步指示。

    “拔劍。”

    他愣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什麽突然要他拔劍，但他還是照做了。

    “在劍內注入魔力，讓火焰噴發出來，成功後堅持一會兒，試著把火焰纏繞在劍上。”

    唯風立即明白了，她還記得，當初在沙曼的承諾，他本以為這個小女孩早就忘記了說過什麽，就連他自己也並沒有過分在意，但是當他們暫住在絕對安全的卡讚三角時，她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愣著幹什麽？”清冷的聲音突然鑽入腦海，唯風回過神來，眨眨眼睛，沒有再多想，認認真真地照她說的方法練習。

    “我們會在卡讚停留很長時間，在這段期間裏，上午，我來教你新的火係魔法，下午的時間則用來練習，也就是實戰訓練，幾個月下來，不管是技能還是魔力，都會有大幅度提升。”從她施展天體魔法的那一刻起，唯風對她的看法就變了，他不能把她當成一個大小姐來對待，而是應該當成誓死追隨的主人，而現在，她再次賜予恩惠，態度強硬不容反駁。

    “今天要學的火係魔法名為王炎，完全發揮要消耗三萬魔力，第一步便是將火焰纏繞在劍上揮舞，第二步，當劍刃觸碰到某一物體的同時，立即用更多的魔力衝擊該物體，原本纏繞在長劍上的火焰便會因衝擊而猛烈爆開，爆開的時候要把握好角度和平麵，盡量對物體造成更大的傷害，第一次嚐試成功後，可以試著加大衝擊的魔力量，達到一定程度時，會產生爆炸的效果。那個時候，王炎就完成了。”貝斯的解說到此為止，一連串動作在他腦海裏連成一幅完整的畫麵，按照他現在的實力，完成這個魔法並不難。

    她從寬鬆的外套下抽出一柄上窄下寬的匕首，青銀色的刀尖極其尖細，刀柄由獸骨製成，光滑的刀麵刻有銀白色的鬼麵紋章，宛如青之厲鬼的居所，匕首名為鬼刺，看起來外表並不起眼，但威力異常巨大，身形靈活輕巧，特殊的顏色常常使得鬼刺在揮舞之際難以捕捉，這是屬於鬼泣級別的刺客武器，同時也是艾倫生前使用的武器。

    “來吧，試試看，我來做你的對手。”話音剛落，淡色的鬼刺便被火焰纏繞。

    “是。”唯風握緊黑色光澤的長劍，全神貫注。

    西爾維婭依舊趴在高高的露台邊，從朝霞到日落，從清晨到黃昏，她一直在這裏，望著鬱鬱蔥蔥的林木和宛如金色海洋般的作物，死寂的熔岩盆地因為冷漠刺客的到來，搖身一變，肥沃深厚的土壤上終於開花結果，從前隻能夠在水晶球中看到的事物，現在就真切地倒映在雙眼中。

    傍晚的風並不冷，隻是輕輕吹過，帶來清新而溫暖的味道。夕陽在天際快要消失，殘餘的晚霞似乎對城堡下的景色依依不舍，徘徊著不肯離去，西爾維婭微笑著，眉眼間卻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憂傷，暗橙色夕陽暈照下，美麗雙瞳中的血色更加濃鬱，散發著低沉而透徹的暖意，鮮豔的長發在晚風吹拂下輕悄悄地搖動，有些淩亂的麻花辮大大方方地落在身後，淡白色的發帶也隨風飄蕩。嬌小的身軀在紅月長袍的包裹下多了幾分神聖。

    “謝謝……”她轉過身，背對著太陽消失的方向，將被風吹亂的發絲輕輕別到耳後，殘陽打亮她左半邊臉頰，粉嫩的皮膚被染上了層層溫暖。

    麵前的銀發少女一怔，呆呆地凝視著突然轉身的魔女。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明明腳步聲已經放得很輕很輕，卻被她輕而易舉察覺，要知道，刺客的悄無聲息，任何其他職業都無法比擬。

    西爾維婭淡淡一笑，“什麽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謝謝你，貝斯……”少女溫暖真摯的笑容像是帶著無盡的魔力，生生地侵入毒蛇的雙眼。

    “……”貝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事實上，第一遍的“謝謝”她也聽到了，隻不過不敢確定，她說得是那麽輕鬆那麽隨便，但卻是那麽溫暖，宛如降臨在沙漠的甘霖。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句簡單的謝謝，也能在她的心裏蕩起這麽大的漣漪。毒蛇有些慌亂，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種狀況，呆愣了許久，她才冷冷地開口，“如果我是你，這樣的話絕對不會說第二遍。”話音剛落，一旁的少女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哈哈……也是呢……無法想象那個場景……”

    刺客卻木訥地看著，她今天終於懂得了什麽是銀鈴般的笑聲，女孩因為莫名其妙的話而捧腹大笑，恬靜美好的嗓音宛如跳躍的清泉相互碰撞時、水珠灑落在青石上般清脆動人，盡管她真的不懂有哪裏好笑。

    “呐……”西爾維婭的笑聲漸漸停止，她擦擦眼睛，輕輕呼喚。

    “什麽？”

    “下一步打算怎麽辦？”魔女把雙手擱在露台上，頭枕在上麵，看起來像是乖巧的小孩子。

    貝斯沉默了幾秒鍾，還是說出了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在卡讚待半年左右，這半年時間裏，我會和大家一起訓練，半年以後，不管是誰，都會變得更強，而那個時候，才有資本和米拉對抗。”

    “僅此而已嗎？可是，我在你心裏聽到的聲音……更加可怕哦……”西爾維婭裝作無辜地看著她，一雙大大的眼睛眨來眨去，明顯一副調皮的樣子。

    貝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輕哼一聲，唇邊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原來魔女也關心加爾菲德的政治？這可不是你應該做的事啊……”

    “那我應該做什麽啊？”西爾維婭繼續裝作傻乎乎的樣子，抬頭望著她略帶威脅的冰藍色雙瞳。

    “除了阻攔我以外，其他隨你做什麽。”不知不覺中，纖細冰冷的手指悄然纏上魔女白皙的脖頸，如藍寶石般的美麗雙瞳中映射出森然寒意，這股寒意卻像是被壓抑著一般，帶著幾分玩笑的味道，貝斯緩緩湊到她的耳邊，灌入低沉的嗓音，“否則……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嘿嘿……那，這條命就交給你啦！”魔女嬉笑著，絲毫不像在害怕的樣子，她慢慢拿開脖頸上的手，將那隻冰冷的手握在手中，不肯放開。

    貝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手被兩隻潔白光滑的小手包圍，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淡淡地看著，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

    許久，她抽出被溫暖包圍的右手，望向夕陽完全沉默的天邊，緩緩開口，“和米拉作對，就相當於和整個加爾菲德為敵，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西爾維婭再次將胳膊放在露台上，單手撐著臉頰，漫不經心地接應，“是呢……”

    “所以……你……”她停頓了好長時間，最終還是說出了魔女所期待的話，“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魔女輕輕笑著，靈動的雙眼中閃爍著不知是星光還是淚光，她在少女期待的雙眼前跳躍著，歡笑著，用力地點著頭。

    少女凝視著她因興奮而微紅的臉頰，尷尬而僵硬地別過頭，散落的銀發將冰藍色的雙眼遮擋，她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卻聽得到從她口中顫抖吐出的兩個字，“謝…謝……”

    西爾維婭濕潤著眼眶，血色的雙眸中倒映著銀發少女倔強卻笨拙的扭頭，有淚珠折射著月光，被微風吹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