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流火森林

    對於貝斯來說，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流火森林。從白練大沙漠一直飛到伊萊，經過了腳下黑幫被摧毀不久、廢墟仍然存在的魯士塔，又經過了幾個看起來還算是祥和的小城市，一眼難以望穿的茫茫綠色出現在眼前，她竭盡全力凝視著更遠的地方，隻見流火森林裏有幾座遠遠不如阿亞納山高大的小山聳立，在層層青色山脈的背後，似乎隱隱有著其他顏色的光芒，難道那個是愛麗絲之境嗎？她猜想著，順便留意了一下它的大概位置。

    “西爾維婭，能找到李青舜的位置嗎？”流火森林太大了，幾乎占據了伊萊的大半，從這沒有明確界限的入口處開始慢慢找有點兒困難，再加上第五魔君不可能一直處於靜止狀態，她也會不斷地移動，如果悲劇地每次都擦肩而過，那貝斯找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找到。

    西爾維婭立即用水晶球探測著，“嗯……大概是在森林的中央吧……不知道為什麽，沒辦法看到清晰的畫麵……”這是頭一次，魔女的探測能力有些許失效，不管是由於這片神秘的森林還是由於有魔導士的影響，總之這種情況比較危險，現在貝斯還在森林邊緣，探測能力就已經快要失效，如果她繼續深入的話，很可能會斷開聯係。

    “看不清麽……”貝斯若有所思地碎碎念著，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嗯。不過，能夠探測到她所處的海拔比較高。”

    “這樣啊，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裏了。”貝斯立馬作出回答，騎著白虎朝向小山的附近飛去。

    風如刀割，森林裏的濕度很大，潮濕的黴菌味道混雜著泥土清香，這片森林多多少少給人詭異的感覺，漸漸深入以後，它已經不能用神秘來形容了。由於是人跡罕至的地域，這裏的生物多樣性很完整，各種各樣的珍禽異獸在穿行而過的白虎身下瑟瑟發抖。爬蟲、飛鳥、野獸……少女眼前掠過形形色色的生命，異常鮮豔的花，妖異的蝴蝶，泛著幽幽綠光的喬木，生長在屍體之上的蘑菇，還有蛇類的隱秘洞穴……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出現又很快經過，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雷獸低吼聲、電流爆破聲，亡靈穿梭於樹影之中，偷偷窺視著闖入流火森林的銀白色少女。

    雷獸和亡靈是流火森林裏的天級魔獸，而白虎進化為了帝級，自然會對同類產生一種王者的震懾，它們不敢對這個看起來虛無縹緲但又真實存在的人類出手，可能是因為這個，但是更可能是因為，它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帶有理智的戾氣，通過她體內雷獸的血液散發出來。

    “她喝下了雷獸的血……”這種恐怖而可能性極大的想法回蕩在這些魔物的腦海中，不管是不是她親自屠殺，但隻要雷獸的血液在她的體內，雷獸的力量就屬於她。

    一顆蘑菇在陰暗的樹根旁生長，撐著深粉色的圓點小傘，打了一個噴嚏，噴出了些許神經毒素，還沒有散到潮濕的空氣中就被一旁不起眼的小草吸收了，綠油油的小草看起來很脆弱，數量也並不多，卻能夠吸收毒蘑菇的毒素並且吸收之後看起來更加蓬勃。一團毛絨絨的白色跳來跳去，這是一隻白兔，它逃進自己的洞穴裏，不遠處，隱藏著一個亡靈，它四下瞅了瞅，惡作劇般，突然釋放了一絲魔力，對於普通小動物來說，這樣的魔力足夠將它們壓迫瞬死，而這片森林裏的動物怎麽可能是普通的動物，就連那隻小白兔，盡管瑟瑟發抖，卻依然安然無恙。

    廣闊的森林裏，就連貝斯都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她對這裏還很陌生，萬一碰到了雷獸或者亡靈的巢穴，她和基爾也得拚殺很久才能脫身，如果偏偏遇到了魔君，後果不堪設想。

    貝斯歎了一口氣，重新振作起來，望著遠處越來越近的小山，慢慢地提高了警惕。

    與貝斯的聯係徹底中斷。除了所羅門依舊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看著書以外，在場的魔君全都默不作聲，就連愛和亞洛斯拌嘴的糖糖也沉默下來，忍受著不可視的等待。

    不轉職的格羅裏亞在回到王都的王座地底之後，所羅門贈送了他一把純金色的巨劍，金光毫無雜質，重量也是阿瑞斯巨劍的二倍左右，其威力更不用說，這是對於他單攻戰士的武器強化，巨劍名為赫格尼之劍。

    格羅裏亞並不怎麽在意貝斯，他不像亞洛斯那樣，對魔王持有太過複雜的情感，不像西爾維婭一樣，將她視為賜予一切的恩人般毫無保留地追隨，也不像右啟一樣，持有純粹的感恩欽佩和古老的忠誠，更不像糖糖一樣，在依賴的同時給予沉默的守護。格羅裏亞對於這個身為女性的魔王，隻有一種無言的信任，像是手足一般，他認為，魔王雖然是女性，有時卻有著和他類似的頑劣不羈。如果魔王身陷險境，他絕對不會像發了瘋一樣去救她，他並沒有把魔王視為多麽重要多麽神聖的存在，他隻是將她看作了可靠的同伴、能夠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的同伴，沒有為什麽，這就是格羅裏亞這種頑劣豪爽的性格影響之下的認知。不過，如果她真的遇到了危險，他也不會幹幹地看著，一定會舉起赫格尼之劍，履行被刻在骨子裏的責任。

    距離幾座小山較近的地方，依舊生長著茂密的樹木，樹葉層層相疊，掩映薄涼的日光，造就了山腳下的一片陰冷的昏暗。

    貝斯一言不發地站在山腳，突然間，一聲炸雷響徹昏暗的天空，絲絲刺骨的涼意從天空中飄落。被嚇了一跳的少女抬頭望著天，明明在不久前還是完美的晴天，盡管森林裏比較陰暗，但還是能夠感受得到陽光，而現在，一聲突兀而不自然的炸雷之後，烏雲便密布，日光隱匿，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起來，雨點打在稠密的樹葉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白虎被主人收進體內。優秀的殺手總是多疑而善於洞察，她隱隱覺得這並不是正常的變天，這片森林本來就很可疑，還是小心為上。

    又一聲炸雷響徹天空，這次，貝斯沒有多想，立即朝著雷聲傳來的方向跑去，同時全力隱藏了自身的氣息。

    兩次雷聲，都很熟悉，和自己喝下雷獸血液之後獲得的雷電能力相仿，這就說明，剛剛的雷聲是雷獸而為，而從她進入這片森林以來，還沒有遇到任何一頭魔獸釋放自己的力量。那麽，聲源極有可能是有什麽在和雷獸戰鬥，究竟是什麽，是其他的魔獸，還是，第五魔君？猜測無憑，隻有自己過去用雙眼驗證。

    高速行進中的刺客身上掛滿了水珠，雨點浸濕她柔軟的發絲，銀發由於沾濕而不再飛舞，雷聲的方向是山頂，在追光武技之下迅速移動的少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漸漸下降的氣溫。這是其中一座較為高大的山，披著森林綠衣，頂著渾濁蒼穹，屹立在流火森林中央，明明不至於直入雲霄，卻有雲霧繚繞，而這蒙蒙的水汽依舊無法阻擋魔王追尋的視線。

    借著樹叢隱蔽自身，貝斯不一會兒就到了山頂，躲在了一片茂密的叢林中，一雙冰藍色的眼睛迅速地掃視著四周的情況。

    之前感受到的雷聲沒有再響起，但是此時，她卻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魔力，魔力就來自前方不遠處。

    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仰麵朝天躺倒在地，沾了一背濕漉漉的泥巴，屍體已經麵目全非，但是從身形上可以看出，那是一頭雷獸的屍體，它的四隻宛如利刃的尖爪僵硬地彎曲，地上殘留著被雨水衝涼的血液。而距離雷獸屍體的不遠處，是一道穿著紅色獵人裝束的影子。

    貝斯又悄悄地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看清了很可能是殺死雷獸的那個人。

    火星還沒有散去，纏繞在他壯碩的身軀旁，一頭烏黑長發傾瀉而下，紅色的外套金邊鑲嵌，緊緊附在身上，裹出一身結實的肌肉，厚實的靴子穿在腳上，還有一些不容忽視的細節處的裝扮，耳環、戒指、肩章閃閃發光。

    貝斯陷入了困惑，眼前的這個人，難道是李青舜嗎？可是，總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這身裝扮，更像是……貴族……

    那個人開始移動，貝斯也偷偷跟著他，故意不把氣息掩藏得那麽精準，這樣做反而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如果他是李青舜，應該早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畢竟是要能夠被所羅門選中成為魔君的人類，怎麽也能察覺到這種程度的隱藏吧！

    雨還在下著，被他的火烤過的山頂泛著更加難以看清的水霧，貝斯還在跟著。像是配合著這山頂的風景一般，耳邊響起了悠揚的簫聲。一開始她隻是有些疑惑，並沒有太在意，在這蒙蒙的水霧中，她看得不是很清楚，還以為是紅衣男子閑情逸致在吹簫，然而，漸漸地，簫聲仿佛充滿了魔力，幹擾著她感官的正常工作，察覺到不對勁的貝斯這才意識到，耳邊的簫聲根本不是簡單的簫聲，她急忙捂住耳朵，但是已經有些晚了，眼前漸漸浮現出一些虛無的畫麵，身邊的景物好像換了個樣子，從茂密幽深的山頂森林扭曲變化成了熟悉的加爾菲德聯邦城堡前，頭腦越來越昏沉，雙腿的力氣急速消失，銳利的冰藍色也被簫聲模糊成暗淡的光影，她看見城堡前，同伴在朝她招手。

    貝斯搖搖晃晃地起身，從躲藏的樹叢裏走了出來，朝著和紅衣男子前行的同一個方向，一步一步，蹣跚地走著。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製，在她眼裏，她隻不過是不由自主地被簫聲牽著走向城堡前的同伴身邊，而現實中，撥開擾人視線的水霧，她正朝著深不見底的斷崖走去。

    在完全散失理智之前，她已經意識到這是某種用音樂來迷幻敵人的催眠術，與其說是催眠術，不如說是幻術，而施術者是不是紅衣男子，她沒來得及看清楚。

    就在伸出手能夠觸碰到虛幻的同伴之時，貝斯的動作完全停止，僵在了空中，全身覆蓋著堅硬的寒冰，被固定在原地靜止不動。察覺到主人的反常，基爾隻好擅自凍結她的行動，此時，她距離斷崖還有十米，而紅衣男子距離斷崖隻有不到兩米。

    基爾把冰凍的主人藏到了樹叢之中後才解凍，這招倒是挺管用，被這麽一凍，她就清醒了過來。清醒之後，她急忙去探查紅衣男子的情況，然而，倒映在瞳中的是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