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吹簫人（中）

    一陣沉默之後，貝斯看著她的眼睛，繼續逼問道，“你說，玄武是這片森林最強的魔獸。可是你怎麽知道這片森林裏，它就是最強的？你能確定嗎？”

    “當然，這裏的魔獸我幾乎全部都接觸過，唯獨這潭底的玄武，從未見過真麵目，但是能夠感受到它的強大。”她的堅定並沒有因為貝斯的質疑而有絲毫動搖。

    “你看，‘幾乎’可不能代表一定呐！更何況，既然就連你都沒有見過它的真麵目，你又是怎麽知道它的名字的？”從之前李青舜看向穀底的時候，貝斯就產生了質疑，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和諧感彌漫在四周，纏繞著內心。

    李青舜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全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墨綠色的沾濕長發在霧蒙蒙的水汽中依舊呈現著美麗的顏色，隔著朦朧的水霧，兩人的眼神相撞，擦出一些隱形的火花。此時在她的心裏，隻有那一個突兀而宛如針刺的問題，狠狠刺中了她的軟肋。

    “沒見過……你是怎麽知道它的名字的……”自己是怎麽知道它的名字的……沒有人告訴她，也沒有見過它，隻是感受到了它的存在，而已，那為什麽，會知道它的名字……為什麽……她隻覺得水汽變得寒冷了許多，那種未知的詭異的細節悄悄滲透她的心。看到李青舜陷入疑惑，貝斯卻絲毫不打算放過她，而是更進一步，“更關鍵的是……我沒說錯的話，愛麗絲之境，也屬於流火森林吧……”她故意放慢語速，這樣做，反而讓李青舜的心頭又涼了大半截，“愛麗絲之境中到底有怎樣強大的魔獸，你知道嗎？”

    魔王冷冰冰地揭穿現實所有細節的聲音回響在她的腦海中，一聲一聲，衝擊她的神經，李青舜痛苦地抱著頭，把臉埋在膝蓋上，濕漉漉的發絲貼著她的臉頰，墨綠色的映襯下，她的臉頰更加蒼白無血色。

    為什麽……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懼究竟是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來……自己都沒能察覺到這其中的原因……如果她不說出來，她恐怕永遠都不會去想這些東西……對啊……凡事必有因果才行啊……為什麽自己知道玄武的名字……為什麽敢肯定它是流火森林最強大的魔獸……難道更加神秘的愛麗絲之境裏就沒有魔獸嗎……

    貝斯看到她眼角流露的痛苦，有些於心不忍，她別過頭去，剛剛咄咄逼人的氣勢減少了許多，說來也是呢，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自然而然地知道玄武的名字……是不是最強大暫且不論，很有可能是她對於玄武抱有的一種恐懼感潛意識裏讓她認為玄武不可戰勝，從而是最強的……這種紮根於心底的意識牢牢地鎖住了她的視野，導致她就連森林內部的愛麗絲之境都完全忽視，這麽多年來，難道她一次也沒去過愛麗絲之境嗎……正常人來說肯定是辦不到，但是李青舜這種實力也辦不到嗎……不，沒有這個可能，她們的實力應該不相上下，愛麗絲之境再怎麽神秘，總能是活著進去活著出來的吧，那麽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想過要去愛麗絲之境……

    等等！貝斯猛地抬頭，怎麽把這個可能忘了！也許……是她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身為第五魔君，從未和魔王見過麵，也就是說，所羅門無需消除她的記憶，更沒必要在她的記憶上動這種無意義的手腳，那麽，如果之前的可能性全部推翻的話，剩下的隻能是有其他的什麽東西，導致了她的記憶混亂。

    貝斯深深地望了潭麵一眼，冷冷的冰藍色升騰，倒映在平靜的水麵，映入了李青舜因迷茫而恐懼的灰色雙眼。

    導致她記憶混亂的東西……是這個被稱作玄武的魔獸嗎？除了它還能有什麽……其他的魔獸不值一提，森林裏也沒有其他人，唯獨潭底的這家夥，未免有些可疑。

    “李青舜，”貝斯的聲音柔和了許多，輕輕傳到迷茫的魔君耳邊，李青舜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但是纖瘦身體的顫抖卻慢慢停了下來。“你在害怕嗎？”試探的問題，聲音更加溫柔，帶著安慰的味道。

    隻見她僵硬地點點頭，雖然不情願承認，但是早已暴露無遺了。微涼右手搭在她單薄如孩童的肩膀上，手心可憐的低溫傳遞到她的皮膚，“別怕，很快，就會知道為什麽了。”

    李青舜疑惑地抬起頭來，眼角還露著幾分脆弱。貝斯指指下麵，“我們下去把它搞定，它會告訴我們答案。”灰色的眼眸瞬間變得驚恐，瞳孔劇烈縮小，不住地顫抖著，眼睛已經睜得不能再大，眸中微弱的光芒無疑彰顯著恐懼和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麽？！”

    “沒什麽。隻是想把玄武作為你的魔獸而已。如果你害怕的話，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反正，現在的你，可是完全暴露了你是女性的事實。”貝斯故意這樣說道，觀察著她那明顯是被說中了的表情。

    李青舜迅速調整呼吸，讓自己馬上平靜下來，看來，魔王是執意要去了，她自己的確是想要得到玄武，但是卻遲遲不敢動手，因為深深明白著，她和玄武之間，有一定的差距，何況它生活在水底，盡管自己操縱水係魔法，但依然不能在水裏待很長時間，而和玄武，必定是要苦戰才能將其收服，所以基本是無法觸碰的一個夢。現在，就算多了魔王，兩個人的力量肯定會更強大，但是魔王又不是魚，同樣無法停留很長時間，二對一不能完全保證勝利，但是至少可能性很大。該怎麽辦？要動手嗎？如果陷入了危險怎麽辦？魔王的能力又是怎樣的？兩人之間還需要默契的配合啊……

    “我們一起去。但是在這之前，”李青舜決定賭一把，魔王之所以是她，說明她一定有資本才能配得上這個稱號，“我得知道你的能力。”

    貝斯扁著嘴，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主職刺客轉職太刀，天體魔法，以及由此衍生的部分金屬係、木係、水係、火係、土係、冰係、雷電係魔法，還有少數路西法家特有武技和秘技。”

    李青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她的話回答，“主職刺客轉職幻咒師，水係魔法，以及幻術和咒術，幻術和咒術有一定的延時性，發動需要時間。”

    刺客和幻咒師？貝斯在心中悄悄打了個問號，第一次接觸幻咒師，如果兩人正麵對戰，她能夠防得住嗎……

    她往裏麵挪了挪，一身雪白的基爾“嘭”地從七芒星裏冒了出來。潔白的光打在李青舜蒼白的臉上，“這是我的魔獸，白虎基爾，使用冰係魔法，能夠飛行。接下來，我來說一下作戰計劃。”

    “首先，基爾會使用冰魔法為我們打開一條隔離了水的通道，我躲在這裏，你到達潭底之後，盡量把玄武引出水潭，然後我用土係魔法在空中造一片不是很厚的陸地，用金屬和樹木加固，陸地和斷崖相連，你把玄武引到那裏，盡量進入斷崖裏麵真正的陸地，你們進去以後，我把陸地撤去，然後趁著玄武不在的時候，進入潭底，四處找一找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順便設置一些陷阱。和玄武對戰的時候不要勉強，可以的話就拖延時間等我上去幫忙，堅持不住的時候果斷跑，陷阱就是為了防止第二種情況出現，在你逃跑以後，玄武可能會回到自己的巢穴，那個時候陷阱發動。整個過程隻需要你拖延五分鍾。這是計劃。”

    “五分鍾應該可以。但是這個計劃執行起來比較困難。首先，如果玄武沒能被我引出來呢？或者被我引了出來卻沒有登上陸地呢？還有就是，陷進如果沒有對玄武造成很大的傷害呢？”聽完之後，李青舜立即提出了疑問。

    “所以才會有b計劃計劃，看看哪個合適。”貝斯自信地笑著，“如果一分鍾之內沒有被引出來，我們就直接在裏麵戰鬥，這就需要我們的默契配合了。你盡管打，我在一旁邊觀察邊配合。這是簡單粗暴的b計劃。計劃呢，更加簡單粗暴，直接把水潭用土埋了，用冰凍了，或者用雷電，不過，雷電的話，對於玄武似乎不太好使，它生活在水潭裏，應該是水係魔法的極端，如果她用純水來防禦電流，那就難辦了。”

    “用土埋和用冰凍太費魔力了，你以為你是精衛嗎？雷電倒是可以趁它來不及防禦的時候攻擊。”李青舜一本正經地思考著她所說的一堆不靠譜的計劃，毫不留情地反駁。

    “說到底就是這水比較難辦，如果沒有水，我們直接正麵攻擊也能贏。”貝斯無奈地托著下巴，盯著眼前這深不見底的水。

    “先試探試探吧！”再這麽思考下去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計劃，李青舜拿起一塊碎石，“噗通”扔進了水潭。貝斯看著那一串“咕嚕咕嚕”的氣泡，冷冷地站了起來，懷疑地伸出手。

    要不是這裏沒有像亞洛斯那樣能夠防得下天體魔法的人在，她早就用陽炎灼燒把這裏的水全都烤幹了。現在，隻能……

    “天王針！”陰森森的冷藍色長針竟然爆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隨著桀驁不馴的聲音如一道迅雷，刺入平靜的潭麵。殺手在天王針中混入了大量電流，這電流足以置普通人類於死地。不等李青舜反應過來，本來隻是蕩漾著一圈圈溫柔波紋的潭麵突然像是狂躁起來，水花亂射，濺在她們的衣服上。

    ……這……李青舜用奇異的眼神看了貝斯一眼，既然直接攻擊了，那之前那麽多b計劃幹嘛？

    “轟轟”的聲音從越來越狂躁的深潭底部傳來，冰冷的潭水擊打在她們本就濕漉漉的衣服上，一股壓迫神經的強大魔力極具攻擊性地傳來，仿佛凝聚成一頭發怒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水波被蕩起幾十米高，又“唰！”地全部落下，空氣被衝刷得涼絲絲地，懸崖峭壁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掛著新鮮的水珠。不過她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因為，眼前的深潭中，浮起一塊巨大的綠色石頭來，那些綠油油的東西應該是水草或者蘚類，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石頭的表麵，李青舜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並不是什麽石頭，而是一隻巨大的烏龜，龜甲上爬滿了油膩的綠色，它的體型巨大，或者說是笨重，從而顯得很像是一個大石頭。

    “這……就是玄武……？”她狐疑地問道，聲音卻很小。

    玄武慢慢調轉身體，它那巨大的身軀在這並不寬敞的深潭表麵轉過來顯得有些困難，廢了好大力氣，它才把頭調轉到了她們的方向。李青舜這才看到，在龜甲的正麵，有一塊沒有了綠色，大概，是貝斯剛剛的攻擊把它的表層剝落，但是沒能夠破壞龜甲。

    空氣中的氛圍一轉，貝斯急忙把李青舜拽到了基爾背上，白虎拍拍翅膀，立即飛在了玄武的上空，而就在她們起飛的那個瞬間，先前一直坐著的那一小塊岩石已經完全被突兀的水彈攻擊粉碎，碎岩紛紛掉進深潭，又激起一圈圈波紋。

    “水幕！”一道看似柔軟實則防禦力極強的水障立即豎在了兩人麵前，水幕，水係魔法防禦技能，消耗魔力三萬，水元素組成結實的防禦，由於柔韌性好，防禦具有一定彈性，有時能夠反彈攻擊。明明已經落進了潭裏的碎石卻被玄武以水作為動力高速噴射到了空中二人的方向，碎岩陷入水幕之中，自身的速度立即被削減，最後在水的撫摸下不甘地再次落入深潭。貝斯站在李青舜身後，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玄武慢悠悠地抬起頭，開始了它接連不斷的水係攻擊，一最為簡單的水箭水彈水龍呈排山倒海之勢向著空中的二人襲來，峽穀中空氣的溫度由於冰涼潭水的一次次衝刷而急降，崖壁上的樹木卻被刷洗得越來越亮。

    李青舜也使用水係魔法，所以她的攻擊對於同樣是水係的玄武來說不會起很大作用，於是攻擊的重任就落在了貝斯身上，她主要負責防禦。李青舜不斷接著玄武的強力攻擊，時而用水幕化解，時而用水係的攻擊抵擋，但是相對於強大的玄武，她的消耗很是巨大，光是普通的水彈用水幕抵擋就很吃力，帶有強大魔力的水彈猛烈衝撞著水幕，沒過一會兒，李青舜已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水彈的猛力不知從何而來，就像是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向她砸去一樣。

    在李青舜辛苦防禦的過程中，貝斯盡力不斷在火焰中混入電流攻擊玄武，魔法粒子生成火焰的速度奇快，一個接一個的火球帶著劈裏啪啦的電流砸向那塊大石頭，水火不相容，那麽火元素應該會對水係魔獸造成強大的有效傷害，而那強勁的電流不管有沒有直接砸中玄武，都能夠在水中導電，從而使玄武受傷，然而，出乎貝斯的意料，那個大烏龜的戰鬥速度竟然很快，絲毫看不出它是一隻烏龜，那麽密集的火球全都被避開，一一落在水中，火焰熄滅而電流迅速在水中亂竄，烏龜的動作有一瞬間麻痹，但是一秒鍾之後又恢複了正常。眼看著李青舜就要扛不住玄武衝擊力極大的攻擊，貝斯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便毫不猶豫地從空中跳了下去，穩穩地落在了玄武背上，落穩的瞬間，從腳底傳來的硬度和質感，解釋了之前的攻擊為什麽絲毫不奏效。有這樣一身堅硬的龜甲護著，就算是刀劍也不一定能夠刺穿吧！然而，她卻諷刺地笑了笑，生來防禦力高的話……那就用更加強大的攻擊來粉碎這一身戰甲！

    李青舜一驚，她想幹什麽！接著，發現敵人就在背上的玄武像是瘋了一樣，劇烈地扭動著龐大的身體，貝斯倒也挺配合，輕輕一跳，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側身翻轉落到水麵，修長有力的右腿橫掃，潭麵瞬間結冰，隨著腳尖的方向，森然寒氣騰起，剛剛還是狂躁的潭水此時卻一片死寂，平靜而美麗，閃爍著冰麵特有的寒冷光芒，脆而硬的冰十分結實，將近一米的厚度，足夠支撐一段時間了。

    大吃一驚的玄武立即瞄準了貝斯，它深知，水一旦被凍結成冰，它的行動就會大打折扣，首要任務就是破壞這些堅冰！“轟”“嘩啦！”憑借著自身力量的強大，一米厚的堅冰竟然瞬間被撞成粉碎！冰藍色瞳孔縮小的瞬間，又一層堅冰鋪滿了潭麵，緊接著玄武再次進行破壞，貝斯繼續重塑……有一個瞬間，破壞和重造幾乎是同時發生。

    發現玄武不再攻擊這邊，李青舜歎了一口氣，這樣做，倒是幫了她不少忙，至少留給了她休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