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星星的顏色

    真正進入愛麗絲之境之後，貝斯才好好觀察起來，之前在外邊光顧著看天上的星星，竟然忽視了地上的路線，現在，他們仿佛置身於迷宮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到處都是淩亂不堪的路，沒錯，到處都是，小路錯綜複雜，就像是巨大棋盤上的每一條橫線豎線，四通八達，在每一條歪歪扭扭的道路交叉處都矗立著那種典雅的灰褐色岩石，小而圓滑的鵝卵石乖巧地依偎在岩石腳下，那些巨石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每一條道路都相互連通，道路上鋪滿了腐爛的和新鮮的落葉，雜草叢生，菌類肆意生長，有的小路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隻能依稀辨認出大致輪廓，然而，這些都是貝斯從上空看到的。因為，如果走在地上的話，視線會被那異常茂密的繁樹遮擋，一排一排，就好像是這個棋盤的立體屏障，或者說，因為它們的存在，使得這裏成為了棋盤迷宮，稍有不慎，便會在星光照耀下，永遠迷失其中。

    盡管如此，她還是得降落下來，仔細探查一番。白虎落到地上，抖落幾根白色的細絨毛，在以浩瀚星空為背景的幻境中異常神聖。貝斯走近宛如棋子的岩石，猛然發現，在它部分粗糙部分平滑的表麵，竟然刻著密密麻麻的星圖，她又轉向另一顆棋子，果然，上麵也刻著星圖，而且，兩個岩石上的星圖圖案並不一樣，緊接著，她又看了更多的岩石，上麵的星圖，沒有一個是重複的。

    星圖……難道是……星魔法魔導士！愛麗絲之境中強大的魔導士，星魔法魔導士！第七魔君一定就是他！隻是……現在無法和西爾維婭取得聯係，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

    貝斯搖搖頭，歎了口氣，銀發帶著白象牙的光澤隨著她搖頭的動作晃動，在一片繁星照耀下尤為迷人。

    “我們先走走看吧，說不定能找到他。”貝斯自言自語著，也不管基爾聽不聽得到，因為，隻要有契約印在，他們就心靈相通。

    枯枝敗葉踩在腳下，但卻沒有發出清脆的斷裂聲音，因為這裏的地麵比較潮濕，像是下過雨，但又不像，因為這裏這麽多樹木，竟然連一點兒被雨水衝洗過的味道都沒有。而且，走了這麽長時間，她竟覺得胸口有些難受，其實，在剛剛進來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一種奇妙的不適感，本以為是魔力性質轉化的影響，一會兒就會消失，沒想到竟會越來越嚴重。

    微風掠過她的臉頰，撩起搭在肩上的銀色發絲，冰藍色瞳孔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麽一樣忽地收緊，沒錯！就是這個！

    愛麗絲之境一直處於封閉之中，被那道宛如水一般的牆壁隔絕，就連空氣都不與外界相通，這裏是一個完整而獨立的生態係統，空氣的氣壓和密度要比外界大，難怪會有這種不適感，而且，他們進來的時候，流火森林明明是白天，這裏確是黑夜，難道這裏的時間也是獨立流動的嗎？這裏的晝夜很可能和外界恰好相反。不管怎樣，總之，這是一個與外界完全脫節的秘境，有足夠的資格稱之為另一個世界。

    “還是沒辦法聯係到貝斯嗎？”就連一直沉迷於書本的所羅門都微微有些擔心，七魔君是由他挑選的，李青舜的性格他清楚，如果對魔王的考驗是以對戰方式進行，那李青舜不管怎樣都不可能弑君，在場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而對於第七魔君，所羅門並不是很放心。

    西爾維婭惆悵地點點頭，一臉沮喪，她的水晶球根本無法探測到貝斯的位置，他們看不到貝斯的身影，不知道她的安危，但又沒辦法離開這裏半步。

    “第七魔君到底是誰？”亞洛斯忍不住開口，少年的眼神中夾雜著警惕和質問，語氣裏卻透出一絲不安，他隱隱地覺得脊背發涼，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

    所羅門合上了書，正襟危坐，神色難得認真起來，六位魔君看到他神色凝重，便很快意識到了接下來他要說的，一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第七魔君，是愛麗絲之境的星魔法魔導士，星燃。”

    “星魔法魔導士？第七魔君就是他？！”這個消息雖然夠震撼，但是不足以震驚，亞洛斯在疑惑的同時感覺到了理所當然，星魔法魔導士很強，但是沒有一個衡量標準，所以這種強大也就沒有了威懾感，而愛麗絲之境卻隻留他一人，說明他至少比李青舜要強，這樣強大的人來當第七魔君倒也算是合理，隻是……

    “看來你聽說過他，他很強大，自身實力足以和你抗衡。哦不，他比你要強，因為他有一頭王級魔獸。”亞洛斯難以置信地看著所羅門瞳孔中的淺藍色，整體實力比他都強的魔君，那實力不如他的貝斯該如何獲勝！

    “而且，”所羅門示意他們注意聽下去，“星燃是一個極其冷酷的人，難以溝通，和他所生活的愛麗絲之境一樣，外表華麗至極而本質極其詭異，我已經囑咐過他要拿捏好分寸，但是，以他的性格，很可能會違反命令。他的星魔法很強，和天體魔法分庭抗禮根本不在話下，他的魔獸星之星，別名麒麟，恰好能夠完全壓製白虎基爾。也就是說，如果兩人對戰，貝斯，必敗無疑。”一陣汗毛倒豎的恐怖感綻放在每個人的心頭，而“必敗無疑”這四個字宛如一根根尖利的釘子，釘入他們的心髒。

    李青舜懷疑地反問，“你怎麽能夠斷定貝斯必敗無疑？隻要白虎爭取點時間，擋下一招星魔法的同時釋放最強攻擊，也不是沒有勝算。”對此，眾人紛紛點點頭，除了第一魔君。

    所羅門和亞洛斯的表情同時變得十分陰沉，尤其是亞洛斯，快要崩潰的殺氣浮現在他臉上，與此伴隨的還有一種死亡的絕望，“前提是貝斯能夠擋得下……”少年低著頭，金色碎發遮住他黑暗的雙眸，嗓音顫抖，含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和瘋狂。

    “什麽意思？”右啟不解地問道。

    “難道你們沒發現嗎？”亞洛斯機械地抬起頭來，臉色慘白，“貝斯她……根本就沒有防禦魔法……”

    轟地一聲，一道晴天霹靂硬生生地敲碎了每個人僅存的希望，他們拚命回想著魔王戰鬥的場景，一個接一個的攻擊招式，一次接一次的閃躲，一下又一下的正麵承受攻擊負傷……他們的記憶裏，似乎真的沒有“防禦魔法”這個東西的存在，不管是大的攻擊也好小的傷害也罷，貝斯的應對隻有那麽幾種，攻擊、閃躲、承受，就連用元素魔法製造盾牌都不曾有過，除此之外，仰仗的隻是他人的防禦魔法……

    所羅門不情願地點點頭，“沒錯，她是一個專注於攻擊的殺手。也就是說，強大的魔法一旦來不及閃躲，又沒有發動攻擊抵消的時間的話，她隻能，承受。”

    西爾維婭倒吸一口涼氣，糖糖驚恐地吞了吞唾沫，迷惑的紫色眼眸也陷入了擔憂，格羅裏亞頹自一人走到一邊坐下，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讓我去愛麗絲之境！”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命令，而不是懇求，雖然亞洛斯的這種請求不被允許，但是當任務威脅到生命時，其他五位魔君卻出奇地一致，眼神堅定地望著一臉陰沉的魔王。

    “不行！這是規定。”不容反駁的語氣狠狠地壓著魔力快要噴薄而出的魔君，所羅門難得一見得有些生氣。

    “可是……”第一魔君的語氣依舊堅定。

    “沒有可是！她能不能活著回來，隻能靠她自己！”所羅門之前的擔憂突然散盡，一錘定音，死一般的寂靜中，隻聽到幾人因憤怒而急促的呼吸聲。

    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了。不過殺手倒是訓練有素，靠在一顆大樹下，一副完全沒事的樣子，用特殊的洗衣方式除去渾身的汙漬之後，最後，貝斯還是決定稍微休息休息。她輕輕揉著太陽穴，望著璀璨的星空，對於這個鬼地方，她基本上探查清楚了，這裏不分晝夜，不論何時，都隻有夜晚，也就是說，愛麗絲之境內部一直處於夜晚狀態，星河會一直高懸。

    愛麗絲之境並不是很大，隻有流火森林的五分之一，然而這些參天大樹和錯綜複雜的小路以及灰褐色岩石組成的棋盤迷宮，堪稱完美的障礙物，彎彎繞繞，似乎沒有哪一條路是正確的，但又好像每一條都能一直走下去。

    “魔王嗎？”貝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基爾立馬擋在主人前麵，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然而那個模糊不清的虛幻聲音卻消失了，就連身體被改造後的殺手都無法辨認出聲音傳來的方向，她並沒有胡亂地四下張望，而是冷靜地思考著，千裏傳音？應該是和西爾維婭的通信能力相似的能力，八成和魔法有關，那麽追尋著魔力的殘餘說不定能找到。

    集中精神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對魔力的感知上，哪怕是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在這邊！殘餘的魔力少的可憐，比塵埃還要渺小，但正是這微小的幾乎不存在的殘餘，暴露了星燃的位置。

    繞過重重疊疊的小路，撥開遮蔽視線和星光的樹枝，終於在一個拐角處的灰褐色岩石上，貝斯停了下來。

    麵前毫無人類氣息的男子冷漠地看著她突然闖入的樣子，絲毫沒有慌張，這讓他有些不滿，他優雅地端坐在岩石上，腳下簇擁著匍匐的藍色玫瑰，花瓣沾著露水，鮮豔欲滴，玫瑰的顏色藍得刺眼，靛藍色的光澤長發宛如星輝，深藍色的星法袍綴滿星光，肉眼能夠清晰地看到長袍上的星圖軌跡，星星一閃一閃，仿佛是活著一樣，腰封和下擺是更深的藍色，銀絲勾邊，花紋詭譎，星袍和那頂壓著美麗長發的帽簷寬大尖尖的巫師帽相互映襯，長袍鬆垮，白皙的鎖骨若隱若現，神秘詭異，難以言喻，除此之外，輕鬆地握在右手斜靠在肩上的魔杖尤其顯眼，主體銀白，卻泛著金光，末端鑲嵌著六棱柱形的靛藍寶石，頂端是一顆立體的星星，晶瑩剔透，閃著清涼得宛如冰魄的水藍色，星星被一圈球形的金色防護罩包圍著，水藍色光芒在金光包圍之下更加耀眼，金色防護罩從外部來看，隱隱約約有一部分形成了月亮的形狀，托著那顆懸浮的星星，在月亮中還鑲嵌著幾顆大大小小的靛藍色寶石，防護罩與魔杖主體連接處是精雕細刻的銀質鏤空花紋，蜿蜒盤旋，防護罩頂端散發出幾道由魔力具現出來的劍刃，淩空懸浮，從它身上散發出的力量逼得貝斯不敢近身，武器再怎麽豪奢，真正讓她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的卻另有其他，是他的眼睛。

    罕見的黃金瞳色，完全壓倒星空的光芒，燦烈的金色澄澈無雜質，沒有絲毫豔俗，卻也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星之精靈，冷漠地坐在那裏，渾身的高傲優雅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遠感混雜在一起，有一種莫名的哀傷。在他身上聚集了一切華麗的光，也聚集了一切寒冷的感情，她努力讓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因為隻是刹那的對視，卻有一種靈魂裸跪倒在他麵前的錯覺，森然的寒冷侵入後背，仿佛隻要他注視著她，她的靈魂就隻能瑟瑟發抖，逃也逃不掉。

    冷汗流下，貝斯卻沒有發現，她的動作在她看到星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僵硬。

    愛麗絲之境，一旦進去就無法出來，隻能永遠地迷失其中，萬劫不複，就像人類，迷失在自己所創造的世界中一樣。又一滴冷汗落下，刺客的內心在顫抖，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和嘴唇、拳頭和聲音，瑟瑟發抖，她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對方明明沒有釋放任何殺氣，卻總感覺自己被剝得一絲不掛麵對著四處鋒利的刀刃，那種等待著匕首刺破喉嚨卻動都不能動的恐懼爬遍全身，一種陰暗詭秘的死亡感襲來，就是這種感覺，當一個人走在美麗奇幻的森林裏，到了天黑，卻發現這是一片被詛咒的森林，白天的七彩夢幻光芒全都退去，四周隻留下黑漆漆中偶爾閃過詭異的光以及淒慘的獸叫，繼續往前走，她發現了一個廢棄的古堡，滿懷期待地打開沾滿蛛絲的門，希望裏麵有人能夠救她，但是，裏麵卻是蛆蟲的窩，隻有一個被啃食掉眼珠的破舊布娃娃坐在斷了一條腿的王座上，瞪著空空的眼窩盯著自己，當她想逃離這裏的時候，卻聽到了城堡的們重重關上的聲音，就像是內心呐喊的絕望。

    這種恍惚的恐懼致使一向強大冷靜的魔王絲毫沒有察覺到另一人的存在，直到那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從星燃背後走出來，站在一旁，用同樣淡漠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少年身著精致典雅的獵人裝，華麗的深藍綢緞披風鑲著金邊的領口，金色的圖案爬滿肩膀，罩在他不算強壯的肩上，米白色的短卷發充滿天國皇子的氣息，淩亂的碎劉海微微卷曲，鬆軟的卷發中長著兩對像鹿一般的角，一大一小，脖間掛著一把手心大的金鎖，金鎖上花紋精致，似乎刻著的是古老的咒文，發著淡淡的金光，瘦削的下巴看起來有些蒼白，和星燃發色一樣的深藍色眼精冷漠但忠誠，他們站在一起，就像是沉默的兄弟兩人。他是星之星，星燃的魔獸，也就是，麒麟。

    就在貝斯發愣的同時，星燃卻突然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嗖”地一聲，她沒有看到任何光芒劃過，卻感受到了從背後傳來的漫天殺意，貝斯一驚，竭盡全力跳向一旁，卻被麒麟所擋，兩麵夾擊，這時，基爾立即迎麵而上，擋在貝斯和麒麟中間，吸引了麒麟的注意，兩隻魔獸在和主人們的較遠的地方開始了戰鬥。

    “你真的是第七魔君嗎？！”貝斯借著這個空隙，有些生氣地發問，她難以相信第七魔君竟然能把她壓製到這種地步，就連當初和亞洛斯對戰都沒有這麽無從下手。

    “怎麽？難道我沒資格嗎？”星燃高貴的麵容更加冷了幾分，“你以為我和其它魔君一樣沒用嗎？”

    龐大的憤怒瞬間吞噬了瑟瑟發抖的勇氣，一種壓倒一切吞噬一切的瘋狂和不顧後果猛地升騰，怒火的星光在冰藍色的眸中點燃，刺痛了高傲的黃金瞳。

    “生氣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可是全都看到了，從你開始收服第一魔君的那一刻起，發生的所有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敢說，如果加上我的魔獸麒麟，我的實力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強。”星燃滿不在乎地說，絲毫不理會魔王眼中的怒火。

    “你的同伴現在看不到你，也是因為有我的幹擾。”靛藍色長發宛如夜空中的寒星，高貴卻遙遠，“第七魔君星燃，恭候多時。”

    明顯充滿了挑釁，他冷漠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那就是，輕蔑。“不過，在這之前，你不擔心一下你的魔獸嗎？”聽到這個，貝斯心髒狠狠一驚，瞳孔劇烈縮小，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緩緩看去——基爾正在吃力地爬起來，幹淨的白發已經被汙泥沾染，嘴角的血還很新鮮，臉色蒼白，身上也有了多處傷痕，微微喘著氣，而對麵的少年卻一塵不染，毫發無損，明顯，基爾被麒麟壓製得很厲害。貝斯不禁攥緊了拳頭，死死咬著牙，眼看著麒麟的攻擊就要再次落在基爾傷痕累累的身上，她發了瘋一般向他衝去，然而，連一步的距離還沒挪動，脖頸處就被一道冰涼的星光溫柔地貼住，貝斯隻覺背後頓時一陣惡寒，還沒完全揚起的銀色長發不甘心地落下，她前進的動作突然停下，左腳在前踏出一步，右腳還沒來得及跟上去，腳尖點地之時隻能在刀刃逼迫下保持靜止，冰藍色裏盛滿藏不住的驚恐。鋒利的星光在她脖頸隻是輕輕一碰，便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腥紅的鮮血順著白皙的脖頸滑落，在向前衝去的瞬間，她真切感受到了星燃突然爆發的殺意，所有動作全部停下，因為她心裏深深清楚，隻要輕輕一動，星光就會刺穿她的喉嚨。

    這樣的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魔獸被麒麟狠狠擊中，倒在一旁奄奄一息，貝斯隻覺得心髒一陣窒息，憤怒和無助同時鋪天蓋地而來，明明就在眼前，卻始終無法觸及，隻能，隻能夠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於她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心靈相通的主人與魔獸之間，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負傷卻無能為力，這種近乎絕望的感覺困住了她的雙手。

    “怎麽了？不是要去救他嗎？”得意洋洋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宛如另一柄鋒利的匕首指著她。

    貝斯低下頭，別過臉，強迫自己不去看基爾受傷時痛苦的表情。而看到魔王這個樣子，星燃突然撤回了星光，一把將她向前推去。貝斯被這突然的動作嚇到，還沒反應過來，帶著一臉驚訝就被推到了基爾身邊，她扭頭瞄了一眼星燃，見他沒什麽異樣的動作，便不顧一切地一把抱起了基爾，將他溫柔地抱在懷裏，“噌！”地扯下衣袖，輕輕擦拭著他的傷口，眼裏全是掩飾不住的心疼，目睹過萬千次血腥場景的冰藍色雙眸麵對著少年不是很深的傷口竟然泛著隱隱的淚光。難看的雙手不住顫抖，她緊緊抱著他，鬆軟的純白碎發蹭在她的心口，少年感受到主人內心的痛苦，急忙勉強抬起臉來衝著主人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看起來有點傻，卻足以安慰魔王搖搖欲墜的希望。

    然而，星燃可不是那種善良的人，讓他們沉浸於擁抱的悲痛。

    基爾的意識突然模糊，一道白光閃過，他眼前的景物全部變換——他被強製收回了貝斯體內。他看到的最後一瞬畫麵，是少女胸前突然綻放的血花，殷紅宛如彼岸之花。他的瞳孔迅速縮小，忍不住地顫抖，拚命不想回到主人體內，卻依舊抵不過主人的絕對命令。最終，基爾還是帶著強烈的不安和絕望被迫送回了體內絕對安全的領域，就連最後的掙紮都來不及。

    貝斯沒有倒下，而是堅定地站了起來，背對著星燃，胸口橫插著一米長的星光刃，刀刃貫穿整個胸口，均勻的鮮血宛如殘陽噴薄而出，浸紅了白色衣裙，將一頭桀驁不馴的銀發染得妖冶。

    星燃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明明挑選了兩人擁抱的時機進行攻擊，本以為能一箭雙雕，沒想到竟然被她搶先一步，在察覺到殺氣的瞬間毫不猶豫把魔獸強製收回體內，自己卻獨自承擔了這一專為攻擊兩個人而威力巨大的星光刃。

    不過，雖然沒能同時看到兩人驚恐的表情，但是星光刃貫穿她胸口的那一刹那，瘦弱的身軀承受不住強烈的衝擊，向前踉蹌幾步，搖搖晃晃，就像是暴風雨中的小草，美豔的鮮血在空中爆裂，血汙的銀發憔悴地飛舞起來，而少女依舊倔強地站立，那纖弱得仿佛一捏就碎的肩膀卻擔著滿滿的堅韌，傲然佇立。而且，她竟然敢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敵人。星燃的嘴角緩緩上揚。

    他正要慢步上前，貝斯卻突然轉身麵對著他，不知為何，實力更加強大的那一方卻被迫停止了腳步。魔王冰藍色的瞳孔中像是有火焰在發光，原本冷冽的藍色完全染成了不分善惡的黑色，陰暗的戾氣衝破道德的限製衝天而發，大地微塵在她磅礴的殺氣之下震顫，黑色的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刮過，席卷起血銀色和靛藍色的長發，卷起三人的衣袍，樹葉被抽打得沙沙作響，星辰之下一片肅殺，魔王瞳中僅僅殘存的一絲憤怒火光異常明亮，亮得誓要燃燒黃金吞噬星空。額前的碎發遮住頭頂的星光，在她睜得可怖的眼前灑下一片暗黑，星燃甚至看到，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從她腳下冒出，火星竄到她異常淩厲的視線之前，和她眼底勢不兩立的狠毒憤怒融為一體，向上揚起額前的銀發，明明滅滅，碎發的陰影時隱時現，黑暗的瞳孔卻不改陰狠。

    麒麟正要動手，星燃卻製止了他，少年先是不解地望望星燃的側臉，見他依舊堅持，便乖乖地鑽回了他的體內。

    星燃麵對著殺氣騰騰卻已身負重傷的魔王，沒有絲毫的畏懼，此時，他大腦裏隻殘留兩種反應，一種是對依舊有膽量釋放殺氣的魔王的些許滿意，另一種是在思考，思考如何才能夠讓已經受傷的她徹底認輸。盡管所羅門交代過要拿捏好分寸，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明明已經被星光刃刺穿胸膛，卻還死死硬撐著，看來不再來一擊，她是不會死心了。那個時候，魔王的死活，都無所謂。

    澄澈純淨的金眸和靛藍色長發形成鮮明對比，構成了一種奇特的美感，高貴冷豔，星燃有所顧慮地凝視著手中的魔杖，阿斯特瑞亞星辰魔杖，這是專屬於星魔法的魔杖，他隻有這一個武器，因為隻有它，就足夠了。阿斯特瑞亞星辰魔杖既能夠充當法師的魔杖也能夠充當祭祀的魔杖，由此看來，星燃的雙職業便是法師和祭司。

    不管怎麽看，他都明顯占上風，他就是再怎麽冷酷再怎麽想看到她心甘情願認輸，也不想在她受傷的時候主動出擊，他等待的是她的攻擊。

    “雷神的憤怒。”

    星燃嘴角的淺笑漸漸被陰暗的霧籠罩，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