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千匹花緞慈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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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內,世琦帶人將漢南所有沒找過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無果。

    衣宅內籠罩一層愁雲,尤其是衣傳廣夫婦、世瑜的倆孩子和世琦三兄弟,俏俏哭過之後反倒平靜了,她發現有世瑜沒世瑜,於她而言,沒有什麽大不同。

    從來禍不單行。

    第三天早上,天還沒亮,福聚堂槽坊門口就有人哭天搶地,大喊著“福聚堂,還我丈夫!”“聚福堂,拿命來賠!”

    因為是冬天,大家都還沒起床。青子胡亂穿上衣服,跟幾個夥計將耳朵貼門上細聽,外邊動靜不小,亂亂哄哄,沒敢開門,隔著門縫一看,媽呀,黑壓壓一群人,持槍拿棒,這架勢,是要拚命。

    青子趕緊小跑著折回屋內,喊醒沉睡的牧童,牧童正在長身體,嗜睡得很!

    青子讓牧童趕緊翻牆出去給大東家送信,自己先在院裏安撫著外邊。

    很快,世琦帶著人過來了。

    對方看到世琦這邊黑壓壓一群人,全是橫眉怒目的輕壯小夥子,手上帶著兵器,就不敢太放肆了,哭鬧聲從雲霄之上跌落下來,矮了那麽一截。

    世琦讓對方找一個人過來把事說清楚,有什麽好商量。

    人群裏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滿臉淚痕,聲音嘶啞,指著世琦問:“你是什麽人,跟你說有用不?”

    牧童在旁邊說著:“這就是聚福堂漢南槽坊的大東家,有什麽話,你盡管說。”

    小夥子止住悲聲簡單敘說,他叫杜阿毛,他的爹爹杜老大七天之前喝了左溪冷推薦的枸杞藥酒後,就一醉不醒,一直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死人一般,醫藥都不見效,特來聚福堂討個說法。

    世琦心裏一緊,知道世瑜上了左溪冷的當,心裏翻江倒海一樣,直氣得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般來說,可信度與素質、實力、地位等等是匹配的,小到個人,大到單位。選擇相信誰,選擇與誰合作,非常重要,生意如是,交友如是,婚姻亦如是。

    世瑜沒有選擇相信世珍和立身,而是相信了滿嘴跑火車的左溪冷,是個重大失誤。

    誰讓自己那陣子自己不管事,讓世瑜管人呢,自釀苦果隻有自己吃。世琦心中叫苦不迭,鎮定了下,對杜阿毛說,聽你的描述,你的父親杜老大隻是昏迷,尚在人世,這就請大夫給他的父親看病,一應費用由聚福堂出。

    杜阿毛不領情,說已經請大夫看過了,沒有救,他父親現在隻一口氣,跟個死人一樣,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世琦說那就由聚福堂賠錢,要多少錢給多少。

    杜阿毛的母親聽到,衝上來張口要十萬兩銀子,世琦想都沒想,就應了。

    可杜阿毛不算,他說隻要人命不要錢,這就去縣衙告狀。拉著他母子還有一群親戚跑到縣衙去告狀了。

    世琦被傳喚到縣太爺的大堂上,跟杜阿毛母子當堂對證。

    聚福堂裏所有酒品都被查封,暫不許買賣,枸杞藥酒也被送到縣衙檢驗,杜阿毛家買的那瓶剩下的枸杞藥酒也被拿到大堂來。

    大家當麵鑼對麵鼓,就在大堂之上,衙役拿銀針驗毒。

    所有從聚福堂搬來的酒都沒問題,當驗到杜阿毛家的那瓶酒時,銀針變黑了。

    也就是說這瓶酒裏有毒。

    聚福堂的人都大驚失色。

    杜阿毛母子頓時哭天搶地。

    縣太爺把驚堂木拍得山響,吩咐衙役馬上把世琦綁上。

    圍觀的人群裏一個人陰險地笑笑,躲開了。

    一群衙役呼啦圍上來,不由分說拉住世琦就開綁。

    “青天大老爺,不關大東家的事兒。罪民前來請罪。”

    人群裏閃開一條通道,一個人遠遠地跪下喊道。

    縣太爺啪地又一拍驚堂木:“來者何人,給我帶上來!”

    來人正是青子,他跪在大堂之上,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聚福堂的管家,這藥酒都是藥酒師傅左冷溪泡製的,但人已畏罪潛逃了。酒裏有毒,就是未盡管家監管之職,請大老爺定罪。

    “說,是不是一切都是你們東家指使的?”縣太爺問。

    “大老爺明察。東家怎會給自己家的酒裏下毒?明顯是被人陷害。”青子辯解。

    縣太爺不由分說,吩咐人把世琦和青子一起下到大牢裏,先退堂,等候再審。

    世珍、世瑛火急火燎去找劉忌盈會長。

    衣伯兩家聚在衣宅商量對策。立身覺得杜老大的昏迷狀況很是奇怪,貌似不是中毒。

    衣傳廣說,左溪冷原是妙手春藥鋪的先生,可以到妙手春了解情況。

    很快,世珍兄弟二人回來了,說劉忌盈正在托人向縣太爺求情,現在四處打點,看能否先放主仆二人回來。

    青子媳婦汪氏聽說了世琦和青子都被關入縣大牢,眼淚汪汪。

    她沒有像一般婦女那樣嚎啕大哭,而是世珍施了個禮,說:“二東家在上,奴婢有下情回報。實不相瞞,青子平時所管,都是我在背後裏幫忙。如果二爺不嫌棄我婦道人家,槽坊這邊很多事情我還是可以支應的。”

    旁人聽了汪氏的話大為驚訝,想不到一個婦道人家,竟聰明至此。

    世珍想了一下說,先請汪氏擔起他丈夫青子的一應職責,不便於出頭露麵的事情,就讓牧童打理,說完走出去向仆人夥計們做了交待。

    衣傳廣和大家一起仔細分析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覺得有些古怪。

    立身覺得,那個泡藥酒的先生有些來曆,杜老大家這一幕應該是左溪冷早就策劃好的,從到聚福堂的第一天起,左溪冷就一直在尋找機會,而左溪冷現在已經潛逃,杜老大雖昏迷,然尚在人世,杜老大的兒子卻不接受賠償,而非要到縣衙告狀,恐怕幕後還有人指使,那麽又是誰呢?是花滿樓,還是另有其人?杜老大喝的酒裏到底下了什麽藥?既然對手想置大東家於死地,為什麽又不直接毒死杜老大呢?恐怕世瑜失蹤跟他也有牽連,他們越想越覺得沒那麽簡單。

    衣傳廣派人到縣衙上下使銀子,世琦和青子在獄中才沒怎麽受苦,隻是不得自由。

    世珍一邊向同鄉會求援,一邊伸冤,請求官府先解除查封。立身派人暗地裏將杜老大家保護起來,保證杜老大維持生命。

    聚福堂被官府查封,沒有了收入來源,還養著一大幫直隸的夥計吃飯,因這些夥計都是老鄉,衣傳廣對夥計們說,願意到別家另謀出路的可以去,願意回家的送給路費,願意在這裏等的隻能提供住宿、給口飯吃。結果大部分選擇了在這裏等,天天人吃馬喂,都需要銀子。

    福聚堂漢南漸漸捉襟見肘,更火上澆油的是,那些供貨的米商、糧農、藥商聽說這個事情,都急著來要貨款,不再賒欠。天天一堆人堵著門口,門檻都要被他們踏平了。

    衣傳廣和世瑛天天給人解釋,要是當今社會的上市公司,估計股價暴跌,恐怕要開新聞發布會澄清了。那會兒沒這個手段,爺倆口幹舌燥、不厭其煩、態度友好地解釋,先能少給一點算一點。

    汪氏真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各個門上的鑰匙、什麽東西放在什麽地方,全都心中有數,數著米粒下鍋,艱難維持著。

    立身了解到,杜阿毛家很窮,父親杜老大平時體弱多病,租了別人五畝地,父子倆種點莊稼勉強糊口,杜阿毛有個姐姐,比他大很多歲,早就嫁人,夫家也很窮,完全幫襯不到娘家。杜阿毛到了成家的年紀,還沒說上一門親事。

    立身親自去找杜阿毛,承諾隻要他說出受何人指使,就給他五千兩銀票。

    杜阿毛夠義氣,承認受人指使去告狀,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接受衣家的錢財,也不告訴他們到底是誰。

    後來衣傳廣帶著牧童,還有立身,輪番找杜阿毛的娘聊天,告訴她怎麽照顧杜老大,維持她丈夫的生命,還天天拿著銀票在她眼前擺著,到底是婦人眼皮子淺,有一天,杜阿毛的娘說出實情。

    有天下午,杜老大回到家,略有點腰疼。就到聚福堂去買藥酒,福聚堂的藥酒師傅左溪冷給杜老大號了脈,推薦了一罐子酒。杜老大買回來,晚上一個人自斟自飲喝得很高興,還說腰確實不疼了。

    結果晚上就沉沉睡去,到天撲明都不醒,怎麽喊怎麽搖晃都不頂事,到現在還是。多虧聽立身的,每天給他擦身子,揉穴位,現在還是有氣兒的。

    天一亮,他們剛要出門去找聚福堂,結果有個不認識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過來,給了他們三千兩銀票,說讓他們先到聚福堂鬧事,不要私了,然後到縣衙去告聚福堂東家的狀,往死裏告,讓聚福堂的東家償命。

    隻要聚福堂東家能死,他們還有另外五萬兩銀票贈送。

    立身請杜阿毛的娘,拿出收到的銀票,立身仔細看票號的戳記和記載事項,掏出銀子,跟她換了一張,又去票號核實,竟然是錢生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