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提問
字數:8715 加入書籤
防盜隨便看一看, 也可以看看兀兀舊文! 見朱相慶聽進去自己的話啦, 何巧芸把他拉到一旁小聲道, “我跟你說,你那姑啊啥的,下午就把人都送走吧,這麽一大群咋住?這招待所一天都得好幾毛吧?還不說吃, 你算算, 你們這一大群人, 就算是上街吃麵條去,沒得小一塊錢兒了吧?還不定能吃飽,這得多少錢才夠你這麽磕蹭(浪費)?”
還不如直接把人送走, 這省下的住宿夥食的,你給他們幾塊錢,體體麵麵的, 你們也省心不是?”何巧芸看了一眼在前頭跟人說話的衛雪玢,“我跟你說, 雪玢可是個好閨女, 你們又剛結婚, 正該趁著這好時候,多相處相處才對, 可不能因為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傷和氣!”
何巧芸又不傻,今天衛雪玢那委屈的小模樣兒, 啥問題她都看出來了, 想想也是, 哪家新媳婦也不願意一進門就跟一大堆親戚打交道,“不是姐說你,你爸媽還是城裏的老師呢,也忒不懂事了,咋能把你姑他們留在洛平叫你招呼?”
何巧芸在心裏已經給朱學文跟王秀梅扣上了不懂事不明理的帽子了,先不說這些親戚原就該他們做老的來打發,就人家衛雪玢說的,人家娘家說啥也不要,你們婆家就敢啥也不給,也真夠實誠了。
衛雪玢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朱相慶去招待所“招待”他的那對極品爹娘,她趁著朱相慶跟何巧芸說話的功夫,連等朱相慶都沒有等,直接出了家屬區,往街上去了。
這會兒機械廠的家屬區還沒有多大,工人們住的也挺簡陋的,不像十年之後,洛平機械廠因為轉型生產摩托車,迎來了一次大輝煌,不但職工的工資福利都成了整個洛平的頭一份兒,更是把現有的家屬區擴建,在後頭建起了好幾幢四層的樓房,衛雪玢記得,朱相慶跟她離婚之後,就跟“真愛”郭梅香搬進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新房裏。
不過衛雪玢既然打定主意要跟朱相慶離婚了,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她信步出了機械廠,沿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點點尋找三十多年前的記憶。
這個時候的洛平還沒有大發展起來,說白了,總共也就一條東西長街,兩條南北大道。
東西街上,從東到西並排著機械廠、市醫院、中學、小學,還有市裏的政府機構,而南北兩條路上,則是衛雪玢曾經工作過的供銷社,百貨大樓,國營飯店,衛生學校,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幾家規模不能跟機械廠相提並論的工廠,就像衛雪玢的二哥,就在最靠城邊的鋁製品廠上班兒。
衛雪玢一路慢悠悠的走著,不自覺就走到了前世她下崗前工作的菜組前。
衛雪玢記得她結婚沒多久,因為一床被麵兒被趙敏給揭發挖公家牆角,供銷社的處理結果就是將她分配到下屬的菜組來賣菜。
因為自己被“下放”的,朱相慶還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根本不聽她解釋自己是被人誣陷,而是大罵她貪小便宜偷吃還不知道把嘴擦幹淨,鬧的被單位處分,叫他跟著丟人現眼。
其實在菜組也沒有什麽不好,這會兒還是計劃經濟,不像以後瓜果蔬菜可以自產自銷,也可以自己租個攤位來回販運,每天早上五六點鍾菜市場就開始熱鬧了,而且攤主們個個服務熱情,甚至連菜都提前處理一下,盡量給顧客提供方便。
這個年月的菜組則不一樣,她們這些職工是要提前到單位卸菜的,但卻是要到七點半左右才會開門做生意,而且因為是公家大鍋飯鐵飯碗的關係,服務態度啥的根本談不上,說不許挑那就是不許挑,顧客想買到好一些的菜,那是要看菜組職工的臉色的,而且到了下午,大家也會留一兩個人值班兒,其他人早早就下班回家去了,不像其他地方,要堅守崗位到六點鍾。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時間有個在菜組賣菜的老婆的朱相慶反而成了香餑餑,也是因為這個,朱相慶再不罵她丟人現眼了,兩人的關係反而得到了緩和。
這會兒正是職工們下班回家順便來買菜的時候,衛雪玢站在電線杆子後頭看著裏頭熱鬧的景象,被分配到菜組賣菜的供銷社職工,普遍文化程度跟年齡相貌都比不上在供銷社裏賣糖煙酒跟針織百貨的,但她們心眼兒更實誠一些,在衛雪玢最落魄的時候,過來關心她,陪著她,大罵朱相慶狼心狗肺的,就是這些曾經一起扛過菜,卸過肉的同事們。
衛雪玢下崗之後,菜組沒多久也關門大吉了,在菜組工作的多半是沒有關係沒有門路的,陸續都回了家,不過大部分都做回了老本行,租個攤子,或者推個三輪車繼續賣菜,叫衛雪玢說,日子其實過的比在單位裏賣菜還好呢!
隻是這會兒她還沒有到菜組去,跟曾經的同事也都不熟,實在不好貿然過去打招呼,但以後日子還長,衛雪玢不急在這一時,她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比記憶裏年輕了許多的老同事們,心情不錯的繼續往前逛。
就這麽一圈兒走下來,衛雪玢估了一下,連半個小時都用不了,完全不像以後,新區開發,洛平城足足擴大了四倍不止,甚至將城南的洛平的母親河洛水河都包括了進去,修成了橫穿整個城市的濱河公園。
因為今天是她結婚的第一天,衛雪玢不好在供銷社門前久留,,而是隨便在一家賣水煎包子的攤子前坐了,叫了四隻水煎包,自己盛了一碗綠豆稀飯,準備把自己的午飯先給解決掉。
哎哎哎,延亭,這不是雪玢姐嘛?快來快來!”
衛雪玢一隻包子還沒有塞進嘴呢,就被一個喊聲給嚇的一哆嗦,她放下包子,抬頭一看頭頂上高大的身影:不認識!
哎?雪玢姐?你咋在這兒類?”
隨後推著車子過來的小夥子衛雪玢認得,是自己的表弟韓延亭。
瞧你,把人給嚇的,”韓延亭身後還跟著個嬌小漂亮的姑娘,衛雪玢也認識,自己曾經的表弟媳婦,丁芳。
哪是我嚇類?是華鎮嚇類好不好?”這個鍋韓延亭不認,他在攤子前利落的紮了車子,“姐,你咋在這兒?我還以為我看錯了類!”
衛雪玢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裏清醒過來,“啊,是延亭啊,好久沒見了哈,快坐,吃啥,姐請你們。”
啥‘好久不見’?你結個婚結傻啦?前兒個我跟我媽還去家了類,我媽一早不是給你繡了個門簾?”韓延亭不客氣的一拉身邊的小姑娘,在衛雪玢對麵坐下,“來十五個水煎包,哪用你請客,今天我請華鎮跟丁芳!”
他一指大鐵鏊子旁邊的湯鍋,“華鎮,去給咱盛三碗湯!”
說完拉著丁芳在衛雪玢對麵兒坐了,“姐,這是丁芳,我對象兒,幸虧華鎮眼利,我都沒看著你!”
姐,”對麵兒的小姑娘長的很漂亮,膽子似乎也不大,她有些害羞的叫了衛雪玢一聲。
嗯,”衛雪玢卻沒有什麽心情跟丁芳拉話,垂頭喝了一口碗裏的綠豆小米兒稀飯,裝作擦鼻涕,拿手絹連眼裏的淚都擦幹了。
衛雪玢的母親李蘭竹有認的幹姐妹叫文菊,而這個韓延亭,則是幹姨年過近四十才生下的孩子,今年才二十二歲,接了他爸的班兒,在鹽業局上班。
隻是這個表弟在三十歲的時候,上街買麵條,出了車禍沒有搶救過來,而現在衛雪玢對麵的這個姑娘丁芳,她未來的表弟媳,卻在丈夫屍骨未寒的時候,匆匆再嫁了,嫁人的理由更是叫衛雪玢至今都無法理解。
衛雪玢記得很清楚,丁芳在知道丈夫出意外的時候大哭,說她就如一隻小雞一樣,被韓延亭護在翅膀底下這麽多年,韓延亭沒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
所以,丁芳將才幾歲的兒子留給公婆,帶著一半家財,嫁人了!
完全不顧曾經視她為女兒的公婆已經年逾七旬,有沒有能力帶拉扯一個幾歲的孩子長大。
衛雪玢可以接受丁芳再嫁,但無法理解她一邊哭喊著沒有韓延亭無法活下去,一邊在表弟去世幾個月後,便拋下才幾歲大的兒子再嫁!
現在多年不見的舊人就坐在麵前,衛雪玢怎麽也熱情不起來。
華鎮端著湯也過來了,他衝衛雪玢咧嘴一笑,“我遠遠的掃一眼就,就看見雪玢姐了,這可不是我眼尖,是咱們雪玢姐,可是俺醫院的一枝花,想看不見都不中!”
韓延亭把湯小心的在丁芳跟前放好,又囑咐她小心燙著,“啥叫你們醫院一枝花?俺姐是人家商業係統一枝花,”他衝身邊的丁芳討好地一笑,“當然,機械廠的一枝花,自然是俺家芳芳啦!”
華鎮顯然被韓延亭最後一句話給惡心著了,翻了個白眼兒,低聲對衛雪玢道,“姐,你咋自己在這兒吃飯類?你不是昨天結婚了嘛?咋啦?誰欺負你啦?”
韓延亭“華鎮華鎮”的叫著,衛雪玢想起來了,這個華鎮是她媽李蘭竹上班的醫院的同事,不過不是醫生,而是在院辦工作。
這事兒朱學文跟王秀梅夫妻也是吃了個啞巴虧,叫一個小姑娘給教訓了,他們當初可是明確跟朱相慶說了,叫他把家裏的真實情況告訴衛家人的,朱相慶也答應了,還說衛家人很樂意嫁女兒給他,並不把過繼的事當回事。
現在一看,原來不是人家衛家沒意見,而要朱相慶根本沒有跟衛家還有衛雪玢提過,怨不得今天一大早衛雪玢根本不跟朱大妮兒她們多拉扯呢,王秀梅臉上火辣辣的,又不能這個時候賣了朱相慶,“這事兒相慶錯最大,相慶,快跟雪玢認個錯兒。”
王秀梅心裏再生氣,再不把朱相慶當兒子看了,但作為長輩,她還是希望朱相慶跟衛雪玢能好好過日子的。
這個衛雪玢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在家裏鬧了一通還不夠,又跑到招待所來鬧呢,朱相慶一臉憤然,“我啥時候騙你了?我就是從小被認到爸媽名下,跟著爸媽在鄭原長大的,以前沒有跟你說,你不是也沒有問嘛?現在這不是大家專門來跟你說一聲嘛?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擰纏?”
到這個時候還來怨自己?還怨自己沒有問?衛雪玢被朱相慶的混蛋邏輯給氣笑了,“叫你這麽一說我還得謝謝你了?別的女人結了婚孝敬一對公婆,我進門兒得對著四個公婆?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得好好報答你瞞著我的恩情了?”
衛雪玢一句也不饒了朱相慶,“明天我就叫我媽跟我哥好好謝謝你們廠的金淑嫩,謝謝她給我,給我們衛家的驚喜!咱們機械廠也不是沒有鄭原人,我再去跟他們打聽打聽,鄭原跟南固的過繼規矩和我們洛平不一樣?過繼給人家當兒子了,還認著親生的爹娘?敢情這不是過繼,是你認了個幹爹幹娘?!”
朱相慶被衛雪玢氣的渾身哆嗦,他沒跟金淑嫩說實話,是因為他不願意叫人知道他的親生父母不是省城裏的教師,而是兩個土裏刨食兒的農民!
而且他盡裏也清楚,不論哪裏,過繼也是實在父母送人當兒子的,首要一條,就是跟親生那邊斷親。
朱相慶的心事被衛雪玢給說中了,但他並沒有覺得自己的心思有什麽不對的,所以感到無比的委屈。
媳婦兒嘛,娶到家裏來,還不是事事都得聽男人的?還不是得伺候男人?自己男人都伺候了,男人的親生父母,不是更應該孝敬?
但他知道,這會兒絕不能跟衛雪玢掰扯這些,他算是看透了,衛雪玢根本就不是個孝順的,尤其是他們沒有圓成房,朱相慶真怕衛雪玢拿這個出去亂說,他更怕衛雪玢真的帶著衛家人來機械廠鬧。
衛雪玢,你別欺人太甚了,你到底想幹啥?!”朱相慶眼中含淚,別人娶媳婦他也娶媳婦,別人的媳婦老實本分吃苦耐勞,他怎麽就瞎了眼,娶了這麽個攪家精?!
我想離婚!我不想跟騙子過一輩子!不想給你們一家子做牛做馬!”
朱相慶的淚眼沒有一絲一毫的打動衛雪玢,隻叫她無比惡心,她聲音喊的比朱相慶還大,這是她重生以來,最想說的一句話!
朱大妮兒一萬個沒想到,兒子竟然找了這麽個難纏的娘們兒,她原本準備跟著朱相慶以後就可以吃香喝辣,給宋懷慶再找個工作,從此就搬到洛平來享福了,這下隻怕這個媳婦是絕計容不下他們一家子的,“相慶,你看雪玢她……”
離婚離婚,你今天說了幾回離婚啦?離就離,誰怕誰啊,”朱大妮兒一掉眼淚,朱相慶也不忍了,指著衛雪玢大聲道,“我倒要看看,跟我離的之後,誰還會要你?!”
衛雪玢寧願自己一輩子單身,也不會再跟這麽一家子吸血蟲耗在一起了,她一臉平靜地拿起桌上放的小包袱,將裏頭兩雙鞋掏出來,“這是我給爸媽做的鞋,”
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這是早上她找到的跟朱相慶的結婚證,過去的結婚證還不像三十年後的樣子,隻是薄薄的一張紙,連照片都不用貼,“這是咱們的結婚證,走吧,咱們去把手續辦了。”
這出門居然帶著結婚證兒?
王秀梅跟朱學文都嚇了一跳,“雪玢,這是咋回事?你一早就打算離婚?”
王秀梅反應快,上去就給朱相慶了一巴掌,“是不是早上的時候,你娘去跟雪玢鬧了?!”
朱大妮兒跟宋老二都被衛雪玢給嚇壞了,原來這死女人還一心要離婚啊?!
雪玢,咱們不是說好了,以後跟相慶好好過嗎?你要是不想認俺們,俺發誓,這輩子都不再來薅攪你們,就算是俺跟他爹凍死餓死,要飯也不上你們門頭兒上!”見衛雪玢動了真格兒了,朱大妮兒的氣焰一下子就熄了,這結婚頭一天就鬧離婚,衛雪玢不要臉,她兒還要類!
朱學文也聽出不對來了,一拍桌子,“別說了,相慶你說,到底咋回事兒?!敢再騙我,看我打斷你的腿!”
衛雪玢真把結婚證兒拿出來了,朱相慶直接就蔫兒了,他原以為衛雪玢並不敢真的跟他離婚,在家裏的時候,也隻是拿離婚來嚇唬他,想壓他一頭罷了。
等到了招待所,他就更有底氣了,他堅信就算是看不中自己親爹娘,可有舅舅妗子這樣的父母在,衛雪玢就不會再跟自己鬧下去,就算是要鬧,憑舅舅的水平,也能把衛雪玢給收拾了。
但衛雪玢把結婚證兒都裝身上了,可見是根本沒打算給自己留臉,而朱學文跟王秀梅,話裏話外都沒有幫自己的意思。
朱相慶又羞又氣,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最後還是張不開嘴,抱著頭往地上一蹲,“她要離就離,誰還怕她?!”
你這個球孩子,”宋老二上去一腳踹在朱相慶身上,“雪玢這麽好個閨女,你幹啥對人大呼小叫的?有啥事不能好好說?”
跟朱大妮兒跟宋老二做了幾十年親戚,王秀梅還能不知道這兩口子是什麽德性?
這眼看朱相慶死活都不願意說實話嘛,宋老二也出來和稀泥,“姐夫,這相慶還沒有改姓宋呢,咋就輪得著你跟他動手兒了?合著我跟學文,在你眼裏啥都不是,就是兩個給你家養孩子的傻子是不是?”
雖然還沒有弄清楚這小兩口到底是咋了,但衛雪玢來時態度跟心情都是不錯的,就算是兜裏揣著結婚證兒,要不是剛才這一出,沒準兒也拿不出來。
王秀梅是女人,怎麽能不理解衛雪玢?
好好的要嫁的是城裏的獨生子,結婚第二天卻變成了農村娃不說,還帶著一大堆弟妹,拖累不拖累的,跟衛雪玢相處下來,王秀梅不相信衛雪玢是個勢力的人,但是這朱大妮兒帶來的這一群,換成她,看見了也不想過了。
如今新政府,女人也都翻身做了自己的主人,遇人不淑,就可以離婚再嫁。
但王秀梅更清楚,政策是政策,風俗是風俗,真沒幾個女人敢邁出那一步的,她偶爾聽到的離婚事件裏,也都是男人騰達了,嫌棄糟糠之妻,硬要離了在城裏娶有文化的女學生的,這主動離婚的女人就沒幾個。
因此她也不相信衛雪玢是真的要離婚,應該也隻是早上被朱大妮兒一家子一鬧,想借著大家都在,直接將話說清楚,關係撕羅開了,省得將來被那兩個老貨給纏上!這鄉下親戚跟正經婆婆,差別可就大了!
宋老二這人要臉的很,所以朱大妮兒去鄭原打秋風,不管帶哪個孩子去,他也隻是將人送到車站,自己是絕不跟著去的,因此跟王秀梅,沒見過幾麵兒。
現在當著自己兒子媳婦的麵兒一個女人這麽諷刺挖苦的,臉上十分掛不住,他冷哼一聲,“學文,啥時候你們家裏是女人當家啦?”
啥時候?從來都是,姐夫說的好像你們家裏不是一樣,我可看著次次都是大姐往鄭原跑,敢情是你叫她來的?”王秀梅一點兒麵子也不給宋老二,這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真把別人都當憨子,就你一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