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親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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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到想自己在最後的日子裏居然能看到她!
衛雪玢張張嘴想叫她一聲, 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怔怔的看著海明香越走越近,直到她清楚的看到海明香眼裏的淚水。
“908床昨天疼的太厲害了, 折騰了一夜,用了**也不行, 今天好一點了, 不過也不能跟你聊太久,”
908床被家人送來之後, 就很少有人來看她了, 今天好不容易有個人來,管床護士也希望來人能多體諒這個可憐的女人一點兒, 盡量多陪陪她,而不是像她那個所謂的兒子,跟個普通熟人一樣,提著箱她根本喝不了的奶, 轉上一圈兒,灑上幾滴眼淚說一句好好養著,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海明香強咽下心頭的淚意點頭答應, 向護士道謝之後,回頭再看衛雪玢, 卻再難控製自己的情緒, 撲到衛雪玢的床邊, 失聲痛哭!
她想狠狠打衛雪玢幾下, 可是看到床上的人瘦的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抬起的手怎麽也落不到衛雪玢身上。
“別哭了,我,我沒事,”衛雪玢使足渾身力氣抬起手,想去握海明香的手,“我挺好。”
與其苟延殘喘的留在世上,衛雪玢覺得這樣挺好,至少馬上就不再給別人添麻煩了。
海明香將從得知衛雪玢重病之後一直壓抑的情緒痛快地哭出來,心裏舒服多了,她抬頭拿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好什麽好?!我怎麽看不出來你哪裏好的?你這人,是跟我記仇?複發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海明香手裏也沒有閑著,從床下拿出臉盆兒來,轉頭進了一旁的衛生間,“要不是我遇到雪珍,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從衛生間出來,海明香擰著毛巾,給衛雪玢小心的擦著手跟臉,“你是還在怨我啊!”
溫熱的毛巾在幹涸的皮膚上撫過,衛雪玢舒服的歎息一聲,聲音也大了些,“怨什麽怨?是我不願意你看到我這副樣子,”看到了,她會心疼。
“看到又怎麽樣?你還怕我笑話你?也是,”海明香給衛雪玢擦洗好了,隨手從床頭櫃的紙抽盒裏扯了張紙,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瞪了衛雪玢一眼,“你就強吧,都不看看什麽時候了,還跟我強呢,你要是給我打個diàn huà,我把你接到鄭原來,不比這兒醫療條件好?我如今兒子成家了,孫子媳婦帶著呢,就我自己,咱們兩個作個伴兒,不比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強?!”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想不開?那麽一個破男人,也值得你這樣?現如今你一身的病,人家呢?小老婆兒摟著,兒女雙全,早就不知道你是誰了!”想到那個坑害了姐妹一生的男人,就算是三十年過去了,海明香依然是咬牙切齒的,她恨朱相慶,也恨自己這個死腦筋的好朋友!
想不開?
衛雪玢早就想開了,她就是太要強了,跟朱相慶離婚後,衛雪玢咬牙頂著所有的惡名,不願意親人朋友看到她的不堪跟卑弱,甚至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刻意疏遠了,為的就是要好好活著,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叫那些拋棄了自己的男人看看,她也可以活的很好,可惜老天不給她揚眉吐氣的機會,好不容易她的生活開始慢慢變好的時候,卻被查出了乳腺癌……
衛雪玢看著雖然已經過年六十,卻像五十多歲,依然如年青時一樣爽利開朗的海明香,“明香,是我錯了,當初我就該聽你的話……”
她錯了!
直到今天,她終於將壓在心底始終不願出口的話給說了出來!
等他家懷慶有了工作,來慶上了大學,看他怎麽收拾這個不識調/教的臭女人!
……
朱相慶回到屋裏,果然發現衛雪玢不在,他鬱悶的把被褥鋪好了,又從門後拿了掃帚把屋裏仔細打掃了一遍。
回來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要跟衛雪玢緩和下關係,最起碼,得把房給圓了,朱相慶覺得自己在衛雪玢跟前直不起腰來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他想治服衛雪玢,就得先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想明白這一點,朱相慶脫了鞋躺在床上,為晚上養精蓄銳。
衛雪玢洗完頭等頭發幹的差不多了,就又出去了。
她雖然給朱相慶立了“規矩”,說是一個睡地上,一個睡床上,但她連一個屋都不想跟朱相慶再呆了,而且兩人老是一處住著,將來離婚的時候,還不知道別人會說啥呢!
衛雪玢趁著沒人注意,從小路繞到市醫院後頭,那地方有一處小院子,當年衛雪玢離婚之後,就是帶著兒子租住在那裏。
因為那院子離市醫院太平間兒太近了,原來的主人家便叫村裏另給劃了片兒地方,蓋了新院子搬走了,那處老院子就被主人家用來喂雞了,直到十年後衛雪玢離婚沒有落腳之處,才以十塊的房價租了下來。
衛雪玢看著自己曾經住過五年的房子,當初院子喂了幾年的雞,已經髒的不成樣子,她租這裏,一是圖離娘家近,二是這裏挨著太平間,平時鮮少人來,她的日子反而過的清靜一些,而現在,政策還沒有寬到可以叫百姓隨便喂雞喂豬的程度,她隔著院門往裏看,裏頭幹幹淨淨的,比當年她搬進來的時候,強太多了。
衛雪玢按照記憶找到主人的新院子,很快就談好了價錢,一月一塊錢,就可以租一個三間房的小院子,衛雪玢真是滿意的不得了,她痛快的跟房主說好了,又先交了一塊錢,拿了鑰匙,高高興興的離開的自己未來的新居。
多出了三十多年的記憶,衛雪玢覺得自己可以幹的事太多了,隻是現在還是計劃經濟,倒買倒賣要是叫人舉報了,會被判個投機倒把罪的,但衛雪玢知道,用不了兩年,國家大環境就會好起來,她有的是大展身手的機會,剛才她還裝作無意的問了一句,這小院子房東倒也挺樂意直接賣了,價錢要的也不高,但衛雪玢手裏的錢,是想用來生錢的,反正房價漲起來也是二十年後的事了,她不急。
這會兒離天黑還早,衛雪玢不想回機械廠去,可她是個新媳婦,也不好去熟人家裏串門兒,回娘家更是不行,她幹脆一扭身兒進了路邊的新華書店。
這會兒的新華書店還不像以後,一排排的書架任君自選,而是不論小人兒書還是偉人語錄,都擺在鑲了玻璃的櫃台裏,你想看,必須請售貨員給你拿,而且不可以翻閱太久,那樣是會被售貨員訓斥的,衛雪玢在櫃台前溜了一圈兒,以她如今的眼光,實在對櫃台裏那了了的幾本書籍沒有興趣,最後她叫售貨員給她拿了一本新華字典,一看後頭的定價,三毛六,不由笑了,“我要這個。”
衛雪玢娘家如今除了還在讀書的小妹衛雪珍,還有大哥衛廣益家已經上了初三的大兒子衛永新和初一的二兒子衛永前,二哥衛廣良家的獨子衛永川跟大姐衛雪玲的女兒一樣大,都是九歲了,正上著小學。
這回衛雪玢出嫁,衛雪玲也帶著兩個女兒回來幫忙,衛雪玢還記得王英看見衛家幾個小兄弟的字典時,羨慕的眼神。
想到明天就能再見到姐姐,衛雪玢心裏就一陣兒激動,前世的時候姐姐就因為不肯借錢給老四衛廣世做生意,被他們的母親李蘭竹怨恨,說她是讀了老王家的書,不跟老衛家一心了,把特地回來給她過大壽的衛雪玲趕出家門,並且不許衛雪玲再回娘家。
那個時候衛雪玢自己也是衛家的“罪人”,不敢違逆李蘭竹的意思,隻能跟姐姐暗中來往,那些最艱苦的日子裏,她從大姐那裏得到了最多的幫助跟安慰。
衛雪玢知道,現在是大姐日子過的最艱難的時候,姐夫王書仁在鐵路上上班,一出去就是好多天,家裏家外的全靠姐姐操持,偏王家也是一大家子靠在大兒子身上,婆婆帶著小叔子小姑子往兒子媳婦家裏去,不但又吃又拿,還沒有好臉兒,除了嫌棄衛雪玲成分不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連著兩胎生的都是女兒,沒有給王書仁生下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來!
衛雪玢一邊回憶著姐姐在這個時候大概的情況,抬腿出新華書店的門兒,迎頭卻正看見海智遠!
衛雪玢下意識的想躲,卻被海智遠一巴掌拍在肩上,“看見我嚇成哪樣?你幹啥壞事啦?”
他說著往新華書店裏瞅,“相慶類?你們小兩口出來轉轉?”
衛雪玢這才想起來,這不是後來,朱相慶還沒有誣賴她跟海智遠有不正當關係,“智遠哥,你也來書店看書?”
她暗暗為自己的行為臉紅,說好了再不顧忌外人的言論,怎麽還過的這麽小心翼翼?
海智遠沒看見朱相慶,有些奇怪,“也就是來轉轉,咱們這新華書店,就是個樣子,要想的書一本兒也沒有,我有空兒了得去鄭原一趟,那兒的書多些。”
這會兒海智遠已經是衛雪玢二哥衛廣良所在的鋁製口廠的副廠長了,主抓生產,以前在部隊是偵察排長,負傷之後才轉業回了家鄉,對機械製造這一塊兒並不了解,一進廠子裏就是副廠長,開頭很作了一番難。
碰見衛雪玢,海智遠也不進去了,一指紮在門外的自行車,“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看著衛雪玢手裏拿的字典,“人家可是高中畢業生,比咱們有文化的多,這字典怕是不夠他用。”
衛雪玢搖搖頭,“人家哪會用得上這個?這是我給大姐家小英買類,她都上小學了,還沒有一本字典類。”
聽衛雪玢說到衛雪玲,海智遠不由歎了口氣,“你大姐,唉!”
海家跟衛家是一塊兒住了十幾年的老鄰居了,自家的事沒有海家人不知道的,衛雪玢也沒有遮掩,但衛雪玲日子過的艱難,在如今的衛雪玢眼裏,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在裏頭,她不想跟海智遠說這些,“智遠哥你也難得休息,快進去吧,不用送我,這才幾步路,我走走就回去了,你回頭跟明香說一聲,我找她耍去。”
“那咋中?沒遇著也就算了,遇著了還叫你走著,要不,車子你騎走吧,明天你不是回門嘛,給我騎回來就行了,至於明香,你還是先別找她了,這不馬上就要高考啦,俺爸媽恨不得輪班兒看著她,就怕她偷懶不學習!”在海智遠眼裏,衛雪玢衛雪珍姐妹倆,跟他妹子海明香都是一樣的,是自己的三個mèi mèi。
海智遠不說,衛雪玢都忘了,今年可不就是海明香高考?“哥你回去跟俺叔俺嬸說,叫他們放心,明香那學習,一定考個好大學!”
上一世海明香就考上了南方的師範大學,要不是海家兩老舍不得女兒離的太遠,硬叫她回到鄭原,隻怕海明香都留在大都市裏打天下了。
“我覺著也是,自小你們仨就都聰明類很,”海智遠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啦,衛家那條件,供一個衛廣衫中,可供不了倆閨女上大學,衛雪玢早早就出來幫著她媽養家了,衛雪珍也是初中畢業就上了衛校,圖的就是能安排工作,早些養家。
不像他家,閨女兒子一個樣,甚至他妹比他這個兒子還寶貝一些,就連他,也是一心要供妹子上大學。
海智遠不說了,衛雪玢也沒有往下接,見推不了海智遠,“那中,你把我送到機械廠門口吧,”
坐在海智遠自行車後座上,衛雪玢卻在想以後的事,十幾年後因為大環境的原因,鋁製品廠是最先開始叫工人脫產下崗的,在那之前,其實廠裏已經發不下來工資了,自己二哥是個能人兒,早早就借錢買了輛貨車跑運輸去了,而海智遠,因為被自己拖累,出了“作風問題”,一個堂堂的廠長,反而成了自早下崗的一批人。
等到了機械廠門口,衛雪玢下來正準備走,就聽海智遠道,“那個,雪玢,”
“嗯?”衛雪玢奇怪的扭頭,“智遠哥還有事兒?”
爹娘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決定把他送到了城裏的舅舅家,雖然城裏的日子也不好過,但舅舅跟妗子無兒無女又都有工作,日子還是比他們過的要好的多,才去的那兩個月,朱相慶一直覺得自己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要說感激,他怎麽會不感激把他養大的舅舅跟妗子?如果沒有他們,他能不能活下來且不說,更不可能讀書識字當個城裏人,現在還有一份人人羨慕的工作。
可這些並不代表他就可能忘本,忘了誰才是他的親生父母,忘了是誰叫他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的,他現在有能力了,回報一下還在農村過著苦日子的父母有什麽錯?
朱相慶強壓心裏的不滿跟委屈,抬腿往家裏走,他剛才在車間裏轉了一圈兒,愣是沒有借出來一分錢,現在唯一的指望,就隻有衛雪玢了,希望今天晚上能好好哄哄她,怎麽著也得從她兜裏掏五塊錢出來,不然明天爹娘他們可怎麽走?
想到這兒,他伸手把曬的差不多的被子從繩上抱下來,準備回去把屋裏好好收拾收拾,多幫衛雪玢幹點兒活兒,她心情好了,自己也好開口。
……
兒子剛才過來說晚上不能跟他們一起吃飯了,朱大妮兒跟宋老二雖然嘴裏說沒關係,可是心裏的那個不滿,就能井裏的水一樣,汩汩的往外湧。
“他爹,你說咱咋辦?要不我去一趟,我去給他媳婦兒跪下,叫她抬抬手幫咱們這一回,”賣慘賣窮裝可憐可是朱大妮兒的拿手好戲,這些年要是沒有這一手,她們宋家憑啥在荒年裏也養大了五個孩子?
宋老二的手伸到長煙袋杆了懸著的煙絲袋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拿煙袋鍋子去挖煙絲,看朱相慶的意思,他是手裏沒錢呢,在車間也沒問工友借出來,這次隻怕他們得空手回去了,這叫這幾年花錢自在慣了的宋老二有些不適應,難道以後連這抽慣了的旱煙也要戒了?
“你說那法兒不中,”宋老二拿長煙杆當癢癢撓兒往後背上捅了幾下,擰了擰身子皺眉道,“那貨潑辣成那樣,你一鬧,她一急把咱跟相慶的事說出來,那可咋整?”
“咋整?”朱大妮兒撇撇嘴,不以為然道,“我覺著你們都叫那咋呼貨給嚇著了,她要是喊出來咱們是相慶的親爹娘,那能咋著?就是相慶不入d了唄?叫我說,不入就不入,又不是不給他開工錢,有啥?”
如果真的鬧出來,他們就能理直氣壯的來洛平了,她是衛雪玢正經婆子,到時候想怎麽管教兒媳婦就怎麽管教,誰敢出來說啥?
宋老二瞪了朱大妮兒一眼,“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要是相慶入不了d,以後咋當官類?當不了官兒,咱們懷慶跟來慶咋辦?咱們來慶將來可是要上大學類!誰供他?”
她們老朱家出了個師範生,在省城當教師,朱大妮兒都燒包能啥啦,他們老宋家咋也得出一個,還得出個比師範強類才中!
“那咱們就能一得忍著衛雪玢?”啥叫多年媳婦熬成婆?朱大妮兒終於等到當婆子這一天了,卻不能像想像中那樣擺威風,簡直要憋死她啦,“相慶也是個癟熊,要叫我說,這女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該叫相慶把她給摁那兒好好收拾一頓,她就乖啦!”
朱大妮兒說的殺氣騰騰,她在村兒裏沒少見男人們收拾媳婦兒,不聽話,打一頓就舒坦了,“不中的話我跟懷慶都去幫幫忙!”她就不信了,她帶著兩個兒收拾不了一個潑婦?
“你省省吧,這裏是洛平,不是咱們宋家莊子,你當人家衛雪玢娘家沒人?真鬧起來咱們可不沾光!還有你兒那毛病,逼急了吵出來他還做人不?”打一頓?真當這裏沒王法啦?
宋老二瞪了朱大妮兒一眼,他跟朱大妮兒不同的一點是他對讀書人存在著本能的敬畏,衛雪玢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後頭站著的在水利局上班兒的大哥和在醫院工作的大學生三哥!
朱大妮兒倒不在乎這個,但她被宋老二一提醒,算算自己在人數上真不占優勢,要是人家衛家兄弟們打過來,他們跑都沒處兒跑去,“那你說咋辦?這馬上要收麥了,收完麥後那地不得整治整治再蜀黍?到時候種子不要錢?咱家今年可沒攢糞,到時候肥也得跟人買。”
他們過來,絕不能空手回去。
可朱相慶剛才的意思,是他手裏沒錢,也借不來錢,這次隻能叫他們空手回去,朱大妮兒簡直就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麽辦了。
“那咱們就上衛雪玢的單位鬧去,娘,你去供銷社哭去,看她領導會咋麽說?”這沒錢可不行,來時宋招娣兒可跟朱大妮兒說好了,給她在洛平市買一塊白底紅碎花的的確發布做件新褂子,她身上這件兒都穿了好幾年了,再給她做條藍燈芯絨的褲子,有這麽一身兒衣裳,她才同意相親去!
“他爹,你說類?”朱大妮兒覺得女兒的主意挺好的,她就不信了,衛雪玢會不怕這招兒,要是不給,她的名聲可就壞完了。
“你們夠了啊,沒錢會死不是?朱相慶每月寄的錢兒你都穿到你肋巴骨上吧,”宋懷慶聽不下去了,他才不相信朱大妮兒手裏沒錢呢,這老太太就是把錢存著舍不得叫他們花,“你憑啥去?去說啥?你是朱相慶的姑,來求侄媳婦可憐可憐你,給你倆錢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