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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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聽說是在部隊上,還都是不小的幹部,隻是據說在華鎮挺小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以後各自有了新家庭, 就把華鎮這個多餘的留給了爺爺華強撫養。
衛雪玢記得, 好像是八幾年,華鎮就從醫院裏cí zhí了,說是去深圳找他當官兒的媽去了, 真假衛雪玢不知道, 隻知道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華鎮了。
算一算,他們也有二十多年沒見過麵了,這會兒衛雪玢一看, 原來這小夥子長的還真精神,雖然跟韓延亭一比, 是黑了點, 但濃眉大眼, 笑起來一口白牙閃的人眼花,要是叫二十年後的小姑娘們看見了,妥妥要喊“帥哥”的。
“哪會有人欺負我啊, ”衛雪玢跟華鎮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自然不會對他說實話, “不過是家裏人太多了, 我嫌吵的慌, 就出來轉轉,看見包子不錯,坐這兒吃兩個,省類回去再吃飯了。”
華鎮見衛雪玢不肯跟他說實話,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笑著點點頭,“這結婚頭幾天,可不就是熱鬧的很。”
衛雪玢抬頭看了正跟丁芳湊著頭說話的韓延亭,“你們出來逛街?”
丁芳的漂亮在機械廠也是出了名的,就是擱十年後,她也照樣是一枝花。
逛街這個詞韓延亭還是頭一次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啥逛不逛街的,咱們這街從這頭走到那頭兒,十分鍾都要不了有啥可逛類?不能跟鄭原比,那百貨大樓裏要啥有啥!今天不是禮拜天嘛,我閑著沒事兒,就叫著華鎮跟丁芳出來轉轉,一會兒看場diàn yǐng去!”
他偷偷瞟了丁芳一眼,“等我將來結婚了,所有的東西都去鄭原買,我爸媽都答應了!”
衛雪玢點點頭,“行嘛,反正菊姨跟姨夫有那條件兒,別說去省城了,就算是去首都,隻要人家丁芳說想去,你也是不會反對的。”
“嘿嘿,二姐你真了解我,”韓延亭哈哈一笑,遞了隻包子給丁芳,“你多吃點兒,我跟你說,我跟雪玢姐好的跟親姐弟一樣,你也別認生,有事兒隻管去供銷社找她,想要啥,她包管給你弄來!”
衛雪玢差點兒沒被手裏的包子給噎著了,“吃你的吧,人兒不大,牛吹的不小!”
韓延亭男人吃飯快,一口一個吃了六個包子,又把碗裏的小米稀飯給一口幹了,這才想起來問衛雪玢,“這大中午的,你吃這個也能吃飽?咋不跟我姐夫出來吃個炒麵啥的?嗯?我姐夫呢?我都沒注意,咋就你自己個兒呢?”
你眼裏隻有丁芳,哪會注意這個?衛雪玢也沒胃口了,“他家裏來了一群親戚,我懶得招呼,自己出來轉轉,”
“來了一群親戚?啥親戚?不是說他家幾輩兒單傳,就他一個麽?咋結了婚就跑出來一群親戚了?姐,我跟你說,我早就看那個姓朱的不像個地道人了,你還不信,”
他推了推正在低頭喝湯的華鎮,“你說是不是?我記著你以前說過,那小子一看就是個靠不住的小白臉兒!”
“咳,”華鎮一口湯噴出來,回頭衝韓延亭怒目,“我啥時候說過這話?”
他是說過,但這貨咋能當著衛雪玢的麵說出來類?這個hàn jiān!
你咋沒說過?韓延亭毫不示弱,梗著脖子準備幫華鎮“回憶回憶”,被丁芳在桌子底下使勁兒扯衣角,他隻得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哼,反正你就是那意思,”
“姐,你跟你說,要是那姓朱的對你不好,你隻管來跟我說,我收拾他!”
衛雪玢的眼淚差點兒又掉下來,她端起碗和著落到碗裏的淚,大口喝著碗裏的稀飯,隻聽丁芳細聲細氣道,“雪玢姐你別跟延亭計較,他就是這麽個脾氣,性子直的很,愛胡說八道,其實大家都說朱師傅挺好的。”
朱相慶在機械廠很會為人衛雪玢是深知的,不然也不會自己帶著孩子辛苦十幾年,大家還都說一分撫養費都沒有掏過的朱相慶是個好人,那些好事的見到兒子,還都以一副知qíng rén的架勢教育兒子,要知道朱相慶的為難跟不易,好好孝敬他。
“是啊,相慶是挺好的,大家都這麽說,”衛雪玢不打算跟表弟和丁芳說家裏的事,“我吃完了,要回去了,你們慢慢吃,看完diàn yǐng兒早點回家,省類我姨惦記。”
這個點隻怕朱相慶還陪著朱大妮兒她們呢,剛好自己回去可以睡個午覺。
“你真是的,咋恁不會說話?”衛雪玢一走,丁芳就狠狠的擰了韓延亭一把,哪有當著人家媳婦的麵兒說人家男人不好的?而且還是才結婚的。
她又瞪了華鎮一眼,“沒想到你們大男人家家的,還在背後議論這些,醜不醜?”
“我咋不會說話啦?今天我姐才結婚,那朱相慶就敢叫我姐一個人出來,要是我,哼,”韓延亭看了一眼丁芳,他肯定天天粘著丁芳,一會兒也舍不得分開。
丁芳聽懂了韓延亭話裏的意思,臉一紅,呸了一口,“你咋不想想,要是有人在你麵前說我不好,你能高興?”
“那肯定不行,”韓延亭看了丁芳一眼,“你說的對,這事兒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了,保證再不會犯!”
丁芳瞪了韓延亭一眼,紅著臉道,“我咋看你姐不待見我類?”
“咋可能?你長這麽好,誰會不待見你?我姐人可好了,今天估計還是朱相慶家的親戚惹她不高興了,才沒心情跟你說話兒,你隻管放心去找她,她在供銷社賣布呢,你要是想要啥樣子的料子,提前跟她說,叫她給你留著!”韓延亭心粗,沒留意衛雪玢對丁芳的冷淡,當然他也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
華鎮看著甜甜蜜蜜的小兩口兒,覺得自己這電燈泡兒當的實在是傻了些,“我走啦,那diàn yǐng我都看了多少遍了,你們自己去吧,我回去睡覺去!”
等朱相慶被何巧芸拉著“談”完心,從他們住的巷子裏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衛雪玢了,他四周轉了幾圈兒,找不到人,又不好喊叫,隻得寄希望於衛雪玢已經頭前去了招待所,可到了招待所才發現,衛雪玢根本就沒有來!
朱大妮兒好不容易等到了兒子,眼眶一紅,“娘還以為你不想見娘了……”
朱相慶一拉朱大妮兒,把人拉到屋裏,“娘,在洛平,你們可千萬別說跟我是啥關係!千萬不能說!”
雖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但宋老二還是有些不滿意,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他都有一種叫人擼了麵子的挫敗感,“你別說了,你不想認俺們就不用認,俺跟你娘生下你就沒有想過要圖你啥,行了,剛才俺還說要走類,是你娘舍不得你,想再看你幾眼,結果還招人嫌了!”
“哼,也就你還想著他這個兒,人家富貴了的兒從來都是有奶便是娘,你這種窮娘,誰看見你啊,”宋懷慶蹺著腳在一旁陰陽怪氣的,“你看,人家那個城裏的小媳婦,咋連麵兒都不露類?還不是嫌咱們窮,嫌咱們髒?”
朱相慶被宋懷慶說的臉一陣兒青一陣兒紅的,他瞪了宋懷慶一眼,“你知道啥就胡說呢?我不認你們,我要是認下你們,就得跟你們回去種地去!”
“咋?回去種地有啥不行的?你還看不起農民了?看,我就說吧,你看不起俺們這些窮兄弟,”宋懷慶自己進不了城,巴不得朱相慶也跟他一道兒滾回農村呢,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憑什麽他朱相慶就能住樓房,吃商品糧,自己就得土裏刨食兒?
宋老二看朱相慶被二兒子懟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心裏挺暢意,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得罪這個最有出息的兒子,畢竟將來宋懷慶跟宋來慶,還得這個哥哥拉扯,甚至將來他們老兩口進城養老,也得靠這個兒子。
“懷慶你給我閉嘴,有你這麽說你哥的嗎?個欠收拾的,你以為你哥心裏不難受?”宋老二敲敲煙袋鍋子,斥責宋懷慶道。
“相慶別跟你兄弟生氣,懷慶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幹不得地裏的活兒,一讀書又頭疼,唉,”宋老二是真心相信宋懷慶得了一讀書就頭疼的病的,不像三兒子宋來慶,抱著書本子一看就是一天也不動,“他又是個有誌氣的,就想著能幹點兒啥不拖累我跟你娘,偏咱們無權無勢的,給在找不到能幹的活兒,一來二去的,你兄弟心裏也難受……”
朱相慶看了一眼蹲在門口的宋懷慶,他比宋懷慶大三歲,十歲去鄭原前,宋懷慶都是他在帶的,對這個弟弟也是疼的很,“懷慶身子骨確實是弱,地裏的活他幹不來也正常,”
可給二弟在城裏找工作,朱相慶又一時沒有什麽頭緒,“我們廠裏天天工吧,那名額也是有數的,多少人盯著呢,我才來沒兩年呢,又沒有啥硬關係,怕是說了也不中,”而且宋懷慶名義上還是他的表弟。
“咋說你?你娶媳婦,當娘的過來喝杯茶受個頭有啥錯?誰還敢不叫你孝順我?”朱大妮兒被兒子當著媳婦的麵說,麵子受不住,瞪了朱相慶一眼,扯著嗓子道。
宋招娣兒已經坐到床上,手中摸著那床花工緞被子,“嘖嘖,娘,你不還說招待所裏太冷嘛,一會兒走的時候,把這被窩抱走咱們蓋,就不冷了,”最好回南固的時候也帶走,將來給她當嫁妝使。
衛雪玢冷冷一笑,當年宋招娣兒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叫她給當場撅回去了,結果呢,朱大妮兒立時又哭又鬧,說是她看不起她這個農村來的親娘,搞得朱相慶當場跟她翻了臉,大罵她不孝。
但這床被子是母親李蘭竹一針一線給自己準備的嫁妝,衛雪玢拚著被朱相慶罵,也沒有叫朱大妮兒母女把它給抱回南固去。
可以後的日子裏,隻要說起來她這個當兒媳的連一床被子都舍不得給婆婆用,沒有人不說她衛雪玢不孝順的。
“唉,你小姑娘家家的不懂,這是我跟你表哥頭一夜睡的被子,你個黃花大閨女要是蓋了,以後啊,”衛雪玢看著眼睛睜的大大的宋招娣兒,壓低聲音道,“嫁不出去,就算是嫁啦,也隻會是個二婚頭!”
“啥?”宋招娣兒跟叫蜇住了一樣,立馬從被子上把手給縮回來了,“我不信,根本沒這一說。”她可還想嫁個城裏人呢!
衛雪玢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這兒有這個說法,不信你出去問問,看看這廠裏哪家媳婦結婚前睡過嫂子結婚頭一夜的被子?”
她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朱大妮兒,繼續道,“就是婆母娘也不行的,會妨人的。”
“啥意思?”這十裏不同音,百裏不同俗,朱大妮兒伸長脖子,聽衛雪玢往下說。
“哎呀,這跟姑你沒關係,你又不是我婆子,我們這兒的講究啊,說是婆子睡了兒媳婦的床子,”衛雪玢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人家說不幹淨,將來會沒孫子!一個也沒有!”
沒孫子?這可不行,朱大妮兒有些不信衛雪玢的話,但人家可說了,她不是婆子,她沒事兒,看來不是為了哄她,但是她可是相慶的親娘,他家相慶咋能不生兒子,還一個也沒有,那她來慶跟懷慶咋辦?
“好了,一群老娘們兒就愛胡扯,”宋老二跟朱大妮兒過了一輩子,怎麽會不明白妻子的想法,原本他也不反對老婆抱床被子回去,家裏人多,一到冬天就不夠蓋的,可沒孫子這事,寧可信其有啊,他們總不能因小失大。
看來這被子是要不得了,宋招娣兒的注意力又回到衣裳上,她眼巴巴的盯著床頭的木xiāng zǐ,“嫂子,我快凍死了,你給我尋一件衣裳穿穿唄?我隻穿穿,不要你的!”
你不要才怪呢,衛雪玢也不囉嗦,直接走過去將xiāng zǐ打開了,“招娣兒你來看看,有什麽你隻管拿!”
“好咧,”宋招娣兒沒想到自己這個城裏的嫂子這麽大方,蹦跳著衝到xiāng zǐ旁,還不忘對朱大妮兒跟mèi mèi宋待見兒說,“我也給你們挑一件兒!”
“哎,嫂子,這xiāng zǐ裏咋全是我哥的衣裳?咋沒你咧?!”宋招娣兒人隻差沒有紮到xiāng zǐ裏,卻連一件女人的衣裳也沒找到,她氣哼哼的一把將xiāng zǐ蓋兒給扣上,轉身道,“我說你咋恁大方,原來是誆俺類!”
衛雪玢委屈的看了朱相慶一眼,“這不是你表哥嘛,非不叫我把衣裳帶過來,我也不能叫xiāng zǐ空著啊,就把你哥的幾件爛衣裳給放進去了,”
她很大方的一指朱相慶放在凳子上的藍凡爾丁中山裝,“要不你先穿著你哥結婚這件兒?這還是我特意叫人從省城給捎回來的料子呢,又輕又暖和,你穿上一準兒不冷!”
“放下!”
“放下!”
宋招娣兒的手還沒有落到那件凡爾丁中山裝上,就被宋老二跟朱相慶異口同聲的製止了,宋老二拿著煙袋就去敲宋招娣兒的手,“啥東西你就要亂摸?那麽好的衣裳,就算是穿,也得叫懷慶試試,那衣裳你能穿?”
“噗嗤”,衛雪玢諷刺的看了一眼朱相慶,上輩子她其實就看透了,朱相慶這對親生爹娘,沒有一個是把他當親兒子的。
朱相慶被衛雪玢笑的臉一紅,這衣裳可是結婚時人家衛雪玢給他做的,全廠人都看著呢,“懷慶也不行,這是雪玢給我做的,我跟雪玢回門的時候還得穿呢,再說了,懷慶成天在家裏閑著,用穿這麽好的衣裳?”
“懷慶咋不能穿了?懷慶將來也是要出來吃公糧的,相慶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光顧著你自個兒,不管你兄弟了,”朱大妮兒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在她眼裏,送出去的兒子哪有以後要給自己養老的親?
“那也不行,廠裏人都看著呢,不像話!”朱相慶從轉業回來,身上來回換的就是兩身兒舊軍裝了,這身凡爾丁中山裝他也喜歡的很,“新衣裳等懷慶找工作的時候再說!”
說完他不由分說的拿起衣裳穿好了,“你們不在招待所呆著,大早上跑來幹什麽?”
真是白生了個白眼兒狼,朱大妮兒還用得著朱相慶呢,撇撇嘴道,“來幹啥,我生懷胎十月走了趟鬼門關才把你生下來,又養了十幾年,如今你成家立業了,我還不配過來受媳婦一個頭?”
“就是,”一旁的宋懷慶,宋招娣兒都十分肯定的點頭,他們早上起個大早,就是想看這城裏的嫂子給他們磕頭的,這麽一出,想想注叫人興奮。
又來了,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樣啊,衛雪玢抿嘴一笑,看著朱相慶,“相慶,你們南固還有侄媳婦給大姑磕頭的規矩?這可是封建社會搞的那一套,咱們這兒早當‘四舊’給破除啦,你們部隊上沒給上過課?”
即使是上輩子,衛雪玢也是個強脾氣,在滿情惡意的目光中給婆子磕頭,她是寧死不肯的,也是因為這個,她在朱大妮兒口裏又多了一條罪狀,就算是十年後朱相慶跟她鬧離婚,朱大妮兒也是哭著跑到她單位領導那裏,曆數她對自己這個婆母娘有多不孝順!
朱相慶為難的看著笑眯眯的衛雪玢,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新婚妻子了,就聽她一口一個“大姑”“姑父”,也知道她是絕不會認自己生父生母的,“跪啥跪,傳出去成啥了?雪玢你給咱們爸咱們媽端碗水,再放上茶葉!”
“好,”怎麽說自己現在還是朱相慶的“老婆”,朱大妮兒跟宋老二是朱相慶的生身父母,一碗水還是襯得起的,衛雪玢從善如流的從桌上拿了兩個搪瓷缸子,一提暖壺,“哎喲,昨天晚上過來鬧洞房的人太多了,都叫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