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泥偶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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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低頭一看,玉采握著她的,靈力自掌間傳遞,他的掌灼燙,一如他的胸膛。

    耳旁隻有呼嘯的風,剛好淹沒了,不知誰人的心跳聲,慌亂。

    再往上走,雪已徹底結成了冰。

    萬千年的玄冰,泛著幽幽的藍光,映著逐漸西落的一彎新月,如詩,如酒,如醉,如眠。

    天色拂曉,微微泛紅。

    她已站在人間的最高處,身邊浮雲萬千,水霧湧動,伸仍觸不到星與月,隻能往下看。

    玉采俯下身去,以掌為刀,在山尖尖的冰麵上,徒一劈,取下一塊二尺長二尺厚的玄冰。

    那彎漸落的新月,映落在玉采的玄冰上,竟好像是被他一並摘了下來。

    紅光大盛,日從湯穀出,掛在九州的東邊天。

    冰麵之上,再無月影。

    “師父你不要告訴我,你來增城就是為了這麽一個破冰塊。”

    “增城九重,其上玄冰,拂曉時映月取之,火燒不化,刀劍不入。”

    火燒不化,刀劍不入。

    但是她明明看到,玉采是徒將玄冰劈開的。

    若玉采所言非虛,他的修為靈力如何,隻怕已經高深得,不堪設想。

    “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

    玉采召喚來青鳥,這兩個家夥,一隻紅眼藍喙,一隻黃眼青喙,兩身漂亮的青藍色羽毛,完好如初。

    紅眼藍喙那隻看見安寧,鼻子哼出一口氣,將頭一撇,又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

    安寧看見它,卻笑了,笑得很燦爛,高聲喚道:“鳥叔,又見麵啦。”

    青鳥畫出靈符,兩人兩鳥,前後進入一人高青藍色旋渦,消失不見。

    話說周饒這邊,本來是隨便巢皇巢後如何恩威並施,軟磨硬泡,容就是打定了主意,一意孤行,無論怎麽著也不肯娶長思。

    但是人不能張狂,一旦張狂,就有變數。

    近日,巢皇的側妃於氏誕下一位皇子,容隱隱覺得不妙。

    小皇子單名一個“烜”字,其寄托,不言而喻。

    獨寵的日子過慣了,這有了皇弟的日子,怎麽過都覺得別扭。況且此子得來不易,巢皇對他也是,寵得厲害。

    巢皇寵有巢煊歸寵,對著容,終究還是留下一句話:“這太子之位,你也算是實至名歸,你若安安分分地與公主把婚完了,孤便著人去張羅張羅你的冊封大典。”

    容跪地,叩謝巢皇。

    此後,他絲毫不敢馬虎,規規矩矩地,一招一式都按著步子來,從來沒有那麽規矩過。

    至於這婚嫁的規矩是什麽?

    巢皇說了,我們娶的是牛賀的公主,凡事就按照牛賀的規矩來。

    這,便是規矩。

    聽聞牛賀嫁女有習俗,男子送過聘禮,提過親後,女子若是應了婚事,雙方則定下婚期。婚期之前一個月時,男子需去神廟向祭司請願,大概就是請祭司祝願二人今生白頭偕老,來生再續前緣。

    家家都有規矩,處處皆有習俗,繁縟節,不過走個過場而已。

    瞻部人雖不祭六靈,周饒城外的神廟倒是有不少,隻因周饒有許許多多的外鄉人。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市場,有人祭拜的地方,就有神廟,沒什麽大不了。

    怎麽說,容都是有身份的人,再怎麽沒排場,基本的架子還是要端著的。所以,也不能簡簡單單、隨隨便便就找座神廟祭拜祭拜,草草了事。

    這種事,定要有人前前後後操持著,把路探完了,情況摸熟了,心也操碎了,才輪到容來走走過場。

    宮負責婚典的官員打聽到,城南有一座神廟,格外靈驗。

    聽聞神廟的大祭司是俱蘆遺民,因其先祖竊得天眼,開罪了須彌山上的仙神,仙神們一怒之下,就將俱蘆都夷為了平地。

    不過俱蘆的災禍,卻是鄰國的福音。因為大祭司因為天災走出俱蘆,到往別的國家祝願去了。

    而且,聽說神廟的六座靈尊神像也是由六靈親自開的光,若有人在神像下請願,六靈也能知曉,當然也能分辨,來人是否真心誠意。

    總之一句話,城南的那座神廟就是靈驗得很,隻要你誠心祭拜。

    容不是個講究排場的人,他的身份地位,他的韜武略就已經是他的排場了。他像太陽一樣耀眼,所以無需任何點綴。他的光芒,他的驕傲,讓人稍稍靠近都會灼傷。

    所以,他隻帶了五個貼身侍從,還有一顆因為將登大典而格外虔誠的心,就到城南的神廟請願去了。

    有些時候,即使你不想搞排場,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卻決定你必須做出些什麽,才能彰顯你的與眾不同。

    容就是這麽個受害者。

    雖然他吩咐過,一切從簡,往日熙熙攘攘的神廟,還是被毫無意外地,清場了。

    人分六九等,權貴不與庶民同樂,自古便是真理。

    容走進神廟,發現廟除了六座靈尊神像,一個人都沒有。不但沒有祭拜請願的人,連祭司也沒有一個。

    瞻部人不祭靈神,周饒人是地地道道的瞻部人,容是周饒人的周饒人,所以向誰請願,請個什麽願,有什麽習俗,什麽儀式,他都一無所知。

    還好聽安寧提過,牛賀人好像特別敬重木靈,也罷,那就從女岐上神開始吧。

    容走向木靈神像,也不管合不合時宜,客客氣氣地拱做了個揖。

    不等開口,廟不知從何處躥出一黃口小兒,八歲模樣,頭頂一根羊角辮,柳眉鳳目,白嫩得很。

    隻見小兒站在木靈神像後,隔著神像正對著容,負而立,奶聲奶氣地一本正經道:“閣下乃泥偶托生,入不得輪回,這請願也不做數,還是快快回去吧。”

    容皺眉,侍從色變,皆拔劍待命。

    容舉,示意眾人收劍,朗聲問道:“你且說說,是怎麽個泥偶托生法?”

    “這就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啦。百年前,女岐上神被罰下界……”

    “祝淵,不得胡言。”不等小兒說完,有人便將其打斷。

    說話的,是一年男子,身形瘦長,粗布青衣,仙風道骨。

    不知何時,年男子已站在了小兒身側,恭敬對著容等人說道:“小侄頑劣,信口雌黃,還望公子海涵。”

    那叫作祝淵的小兒看樣子還想說什麽,年男子朝他使了個顏色,隻得作罷。

    年男子對容解釋道,自己是神廟祭司,姓祝名請。祝淵是他兄長的遺孤,素來頑劣,不守規矩,時常捉弄前來神廟請願的人。

    祝請又對著容奉承了一番,說什麽公子龍血鳳髓,貴不可言,乃九州千百年不世出的俊秀。姻緣也是好姻緣,公子定能與相的女子世世代代,琴瑟和鳴。

    陳詞濫調,無聊至極。

    容打了個哈欠,祝請知趣打住。

    二人你來我往一番客套後,容帶著侍從離去。

    雖說不信鬼神,雖說是小兒惡作劇,容聽了祝淵的話,卻是心裏怎麽也覺得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容走後,祝淵嘟著嘴不滿道:“明明我才是大祭司,叔父卻又不讓我說話。”說這話時,他將兩往腰上一插,腦袋一歪,頭頂羊角辮也跟著一歪。

    “在你成年之前,這大祭司還得由叔父暫且替代。”

    “這大祭司做得好生憋屈,什麽話都不能說,不做也罷。”祝淵哼了一聲,仍嘟著嘴。

    祝請拇指扣住指,在祝淵的羊角辮上彈了一下,祝淵被彈得,腦袋跟著直晃,彈簧一般,半天才扶穩。

    祝請笑道:“我正想跟你說,這大祭司不做也罷,你爹就是說了太多實話,才引來的殺身之禍。”

    “爹爹得罪了誰?”

    “打住打住,叔父請你吃糖去。”

    到底是小孩子,怎麽樣都好哄。叔侄二人拉著,高高興興到城裏買糖去了。

    話說玉采與安寧二人自增城回到司幽門時,已是春末。

    不料增城半個晚上,九州竟真的過去了二個月。

    安寧得知,不住驚歎。

    玉采是個特別注重外表的人。所以,他腳一踏進大門,就吩咐仆人打水準備衣物,徑自回房梳洗去了。

    安寧呢,因為長得好,隻要穿得不過於誇張,她對衣著都不會過分在意。況且眼下天已回暖,沒了外衫,剛好清爽。

    其實說來說去,安寧隻是覺得太累,管它狼不狼狽的,先睡上幾日再說。

    然而偏偏事與願違。

    仆從看到她,說有貴客在正廳等她,來人不知何事,等了好幾日,執著得很。

    安寧心咒罵,腳還是往正廳邁了去。

    她一邊想著,到底該怎麽跟容解釋,自己這幾個月去了哪裏。若說自己去了增城,就去了一個晚上,如此聳人聽聞,容隻怕不會相信。一邊又覺得不對勁,自己去了哪裏,與他有半兩珠玉的關係嗎?為什麽要與他解釋?

    正糾結著,就到了正廳。

    安寧打眼一看,來人何止是貴客,簡直是她的再生父母。

    那人周身沒有一處不圓潤,兩隻小眼睛在一臉肉堆上擠出兩條縫來,隨時都是笑眯眯地老好人樣子,不是盈民樓的馬老板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