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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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子車騰是九州難得一見的修為高,他停下來,隻因聽到了陰暗處,那更為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輕緩而迅疾,來人應是懷著偷襲的念頭。

    然而,來人隻有一個。

    這玩笑開的,未免過大。

    像子車騰這種高,有人若要暗算他,竟隻派來一個會些騰挪功夫的小毛賊,這確實也,不成體統。

    所以,他料定那人,定不是意在偷襲。

    所以,當那人朝他麵門襲來時,他沒躲。

    一般這種夜間派出的殺,按照常規都應穿著一身黑衣。所以,那人也是一身黑衣,一副殺打扮。

    那是個屬風靈的小毛賊,碰上子車騰這種風靈界的大哥大,完全就是以卵擊石。

    他隻輕輕在麵前畫出一個小風旋,就把對方彈出了尺遠。

    來人重傷倒地,卻是一臉莫名的笑意。

    從兩人修為懸殊程度來看,他確實應該起身跪地,叩謝子車騰不殺之恩,然而他沒有,他就是一臉慘兮兮的笑。

    因為受了重擊,他的笑,看上去實在勉強。

    子車騰說:“想要試探我,也不找個好來。”

    黑衣人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氣都快斷了,卻還在笑,繼續笑,一直笑。他一邊笑,一邊不住地搖著頭,口念叨著:“可惜,可惜。”

    “有話快說,別賣關子。”子車騰喝道。

    他討厭這些拐彎抹角的開場,他眼下已然明了,這黑衣人,是冒死前來送信的。

    他右掌抬起,眼殺意浮現。

    黑衣人見狀不妙,艱難開口道:“子車將軍一身修為,不上戰場殺敵,卻屈身於一個奸商門下,實在是可惜。”

    他聞言,上動作一頓,怒道:“我的事,不需他人置喙。”

    “將軍以前力掃千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怎甘願……”

    “夠了!”子車騰將他打斷,說道,“回去告訴你主子,以後若是敢再派人來試探我,我絕不軟。”

    “將軍!”

    “還不快滾!”

    那人還欲再說什麽,子車騰揚一掌,將人打飛。那人起身,見他再無耐心,恐再逗留,真的小命不保,隻好拖著殘軀,踉蹌離去。

    子車騰閉目。

    這樣的試探,挑撥,示好,自公子瑱死後,自他頹然投奔司幽門,十六年來,已不下數百次。

    總有那麽一些人,想知道他是否真的一蹶不振,努力試探他蟄伏的意圖,企圖得到些不一樣的答案;

    總有那麽一些人,想借著他的嘴,刺探司幽門的底細,太多人想知道,這個九州首富的商鋪,是否真的隻是一個單純的商鋪;

    總有那麽一些人,想通過他,得知玉采的身份,他們斷定,玉采絕無可能,僅僅是個毫無野心的商人;

    總有那麽一些人,想挑撥他與玉采的關係,想通過他的背叛,得到更多的好處。

    他們千方百計,以權力、金錢,又或者是女人,各種各樣的方式、詭計,隻為旁敲側擊,得出些關於司幽門的底細來。

    這些人,都是衝著司幽門來的,衝著玉采來的。

    畢竟,這個商鋪太過詭異。

    你若說他們是為了錢,許之以重金,他們不屑一顧;你若說他們為了權力,許之以高位,他們嗤之以鼻。

    作為商人,如此清高,就是大大的不尋常。

    他們不僅試探子車騰,也試探玉采,景虔,長略,以及司幽門的其他人。

    但是,貌似除了子車騰好說話些,其他人,都無一例外的,黑。

    因為他們派出的刺客、探子,隻有指向子車騰時,才有可能,活著回來。

    子車騰閉目,繼續前行。

    他想,自己許是年紀大了吧,都開始心慈軟了。即便玉采下了殺令——來者不留活口,他還總是一而再,再而地放人回去。

    他想起了一些舊事。

    那些舊事,至今已有些久遠,他的記憶,也因此斑駁,不甚清晰。

    許是四十年前了吧。

    那時的公子瑱還活著,那時的公子瑱,還是那個握重兵、功高蓋主的勝神統帥。

    那一天的公子瑱,顯然很開心。

    他下令,全軍設宴,飲酒。

    子車騰提醒道:“大帥,軍不可飲酒。”

    公子瑱大笑,朗聲問曰:“誰立的規矩?”

    “你。”

    “那今日便破個例。”他眉清目秀,聲音爽朗,他對左右吩咐道,“備好酒!”

    有兵士高呼:“大帥萬歲!”

    全軍見狀,瞬時鬆散。

    好酒滿上,有人尋著酒香而來。

    那人一襲華服,溫潤優雅,他立於哪裏,哪裏便是風景。

    他款款而來,言笑晏晏。

    公子瑱上前,一勾住他後背,拍著他胸膛笑道:“你可算回來了。”

    “是啊,可算是回來了。”那人伸了個懶腰,望向子車騰,“哎喲,表哥也在。”

    “老六啊,這些年你去了哪兒?”公子瑱繼續寒暄,“咱母妃還以為你死了呢。”

    “我呀,”公子琰貼近他二哥耳側,輕聲說道,“我自然是,修煉秘術去了。”

    “你呀,又是修的哪門子陰陽調和之術?”

    公子琰不學無術,喝酒睡女人,眾所周知。旁人問及公子瑱感受,他隻會笑笑,篤定答道,“我在外殺敵,就是為了給弟兄們打出個太平盛世。”

    所以連隧皇都說:“老六這麽不爭氣,多半是你慣出來的。”

    公子瑱倒是不介意。他雖脾氣大,但他六弟,似乎做什麽他都看得順眼。

    正所謂,兄弟情深。

    公子琰一聽,淡然笑道:“二哥,以後打仗,算我一個,如何?”

    子車騰在旁,笑出聲來。

    公子瑱也笑了,他問:“你會做什麽?”

    “上陣殺敵,護你左右。”

    他說得輕巧,隨拾起一個碗,單眼瞄準沙盤上一排整齊插著的小旗幟。

    動作嫻熟到位,但是,他一拋,卻將碗打偏了,沙盤立馬亂做狼藉,旗幟卻紋絲未動。

    “哈哈哈……”這回,就連一旁緊繃著的兵士們,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公子琰倒是一臉無所謂,幹脆伸,將沙盤折騰得更加淩亂。

    他淡然笑道:“你們都是我二哥的人?”

    兵士朗聲道:“我等追隨大帥,上陣殺敵,誓死不悔!”

    他又拔高了幾個聲調,對著外麵喊道:“你們呢?”

    兵士們本都該散的散,聞言立即抱拳,單膝跪地,齊聲郎朗道:“我等追隨大帥,上陣殺敵,誓死不悔!”

    公子琰似乎是嫌聲音吵,皺了皺眉,輕笑道:“二哥啊,你有這麽多兵,怎麽不反呢?”

    公子瑱臉色未變,沉思片刻,冷冷問道:“怎麽個反法?”

    “反能怎麽反,單幹唄。”他說的,就像是吃碗飯,喝杯茶那麽輕鬆。

    空氣卻因此,凝滯了一瞬間。

    “子車騰!”公子瑱拂袖,轉身喝道。

    “末將在。”

    “把燧人琰押到柴房,好好關他兩天!”

    “還愣著幹什麽?”

    “末將領命。”

    於是,公子琰飄飄忽忽地來了一趟大營,酒沒喝成,飯沒吃上,就被人關了起來。

    他問:“表哥,我可是犯了什麽法?”

    “惹你二哥生氣,你便是犯法了。”

    “我也不是你們軍之人,關我做什麽?”

    “省省吧你,都攛掇你二哥謀反了。”子車騰回道,“看把他氣的。大家盼了你那麽多年,回來就惹事。”

    是夜,子車騰回稟公子瑱,公子琰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溜走了。

    公子瑱默然,此事作罷。

    後來,太子琭向燧皇哭訴,公子瑱勢頭太盛,無論朝堂軍,都隻知公子瑱,不知太子琭。自己心沒底,怕日後鎮不住他。

    太子琭還諫言,不如讓胞弟公子珙也去戰場曆練曆練。

    燧皇恩準,命公子瑱暫時交出兵權。

    公子瑱將那號令軍的牙璋卸下,心鬱鬱。

    公子琰聞風趕到。仍是一襲華服,仍是一塵不染。

    公子瑱知他來意,搶先開口道:“老六,你啥都別說。來了就幫我收拾收拾,我已經很多年,沒回宮住過了。”

    “我沒打算說話啊。”公子琰一臉委屈,輕聲說道,“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他握拳,伸,心朝下,裏麵應是握著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他將臂翻轉,攤開掌,裏麵赫然是公子瑱早前交出的牙璋。

    “老六你瘋了,這東西也敢偽造?”公子瑱色變,一把搶過牙璋,將之捏得粉碎。

    公子琰見狀,一臉笑意。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二哥呀二哥,你這下可犯了大罪呢,你把真的給毀了。”

    他見公子瑱動氣,接著笑道:“今天早晨,你不是著人將牙璋帶回宮嗎?我半路請他喝了幾杯小酒,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個包。”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公子瑱怒道。

    “知道呀,”公子琰湊近他,嬉笑道,“二哥打算怎麽收場?”

    公子瑱一時被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如我來給二哥出個主意吧。”他說著,隨在華服,掏出一把一模一樣的牙璋來,“這種東西,兄弟我隻要找個人,花上半天功夫,就能做出百十來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