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風情誰解

字數:5982   加入書籤

A+A-


    ()    “東西是拿走了,念想也不給我留一個。”他悠悠說著,語氣與表情難得的一致,不無哀怨。

    她本已轉身,聞言又調轉回來,湊近他耳邊,吹了口仙氣道:“小女子這些日子夜夜侍寢,郎君可還有什麽不滿?”

    “快去吧,再磨蹭就真的趕不上了。”公子琰不再與她**,好意提醒。

    安寧再次出了門,隻留下那根細長的腰帶,映襯著明晃晃的日光,顯得格外豔麗。

    這女子不知使了什麽妖法,剛才竟趁公子琰不注意,將腰帶纏在了他的脖子上,還打了個死結。

    他低頭解著結,暗自感慨,到底是術業有專攻——女人的活計,他還真就幹不來。

    並不複雜的一個結,卻好似生在心裏的雙絲網,任他如何巧慧心,也無法將之解開。

    他費心費力了好一會兒,居然沒有發現,那妖妖道道的施法女子,不知什麽時候又轉悠回來了。

    她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上的動作,一臉壞笑。

    明明應該忙腳亂地事,他偏做得有條不紊。即使是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他也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原本並不算是什麽好習慣,她卻看得賞心悅目。

    他研究了半天,終於放棄,沉聲朝門外喊幫道:“古往。”

    “噗。”她看在眼裏,忍俊不禁。

    “又回來了?”他看到始作俑者,溫情脈脈,並不見一絲氣惱。

    她不答話,隻是磨磨蹭蹭地,上前替他解開那死結。極其熟稔的一個動作,她卻故意做得很慢。好像在她心裏,隻有這樣慢的速度,才能配得上眼前這謙謙君子。

    公子琰見她番五次調戲自己,動情將她摟住。

    “哎,看來我今天是走不出這苑子了。”她不動聲色地解了結,懶懶倒在他懷裏,柔若無骨。

    “我這兒有些宮女的衣物,公主若不嫌棄,可喬裝打扮一番,與我一同前往。”他看安寧黏黏糊糊地,一時半會也難以勸走,隻能想想別的法子,另尋出路。

    此奇謀一出,當真有了些效果。

    安寧乃一國公主,先皇獨女。在國君大婚這麽嚴肅的場合之下,她若以宮女之貌示人,那效果,恐怕無異於當眾掌摑新皇。

    她左思右想,覺得吸引眼球也不是這麽吸引法,旋即否定道:“勝神的衣物於我腰身不合,先走了。”

    他點了點頭,也不阻撓。

    她本已轉身,複又回頭,戀戀不舍地道了句:“一會兒見。”

    美人回眸一笑,直令那一苑芳菲,頓時盡數失色。

    話說安寧回到自己寢宮之後,忙忙叨叨洗漱了一番,又潦潦草草看了眼宮女搭配的衣裝,覺得馬馬虎虎過得去,也就任憑幾人服侍著,將禮服著了身。

    而後,她隨點了幾個宮女,朝著慶典處,不慌不亂地踱去。

    還好她穿得不惹眼,即使遲到了片刻,也未引起太大騷動。

    高台之上,孔倉正字正腔圓、不厭其煩念叨著那一套放之四海皆準的陳詞濫調。

    明明是普天同慶之事,他卻正經得連一分喜氣都看不出來。

    這個人,永遠是這般不苟言笑,無聊又無趣。

    那些早就被貴胄子弟倒背如流的廢話,安寧聽得困頓,孔倉也念得無奈。

    還好他常年隻有一副表情,眾人在下仰望著,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建業與清婉一左一右,筆直站在孔倉身後,周遭有一堆堆的祭司神棍,安寧在遠遠處看著,直發笑。

    建業垂首而立,神情肅穆,眼神深邃,典型得少年老成。他長得敦厚,若不開口,沒人知道他的歲數。

    起初,安寧還以為她此刻遲到,不巧被建業抓了個正著。正暗自罵著:今日怎麽這麽倒黴,這台下如此多人,他就非和自己過不去。

    再定睛一看,原來建業隻是用餘光掃著台下眾人,好像誰都在看,又好像誰都沒在看。

    安寧頂著日頭,一時錯覺:這孩子,莫不是要君臨九州了?

    幾天不見,竟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十歲上下的孩童,裝成這副模樣,實屬不易。

    安寧又審度了一番建業身旁的清婉,覺得兩人般配得很,沒有絲毫違和。

    那兩百餘歲的女人,端莊大方,母儀天下,站在建業身旁,卻生生地,被這孩子的氣勢給比下去了。

    再看看那被治得服服帖帖的表叔,安寧瞬間領悟到了,什麽是後生可畏。

    在她深思忽遠忽近地飄移之間,這一套流程化地慶典,就這麽隆重、不鹹不淡地挨到了晚上。

    月色柔和,慶典也跟著活潑起來。

    晚上嘛,說白了就是演演節目,喝喝酒,聊聊家常,打打鋒。

    公子琰作為勝神的使臣,自然受到貴賓級的待遇。他的坐位,剛好在建業左邊第一個,十分醒目。

    安寧在不遠處與他對麵而坐。

    她粗略一算,這男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頭到腳,換了不下五套禮服。

    “有必要這麽浮誇嗎?”她隔著空氣,與他對起了口型。

    公子琰本在與建業暢談,說話時,仿佛感受到了熱情的目光,微笑著問了句:“安寧呢?”

    建業是個老實人,聽了這話,十分厚到地伸就指。

    於是,一道目光射過去,兩道目光送回來。

    安寧隻當公子琰眼神不好,隔了好幾個人,不一定那麽快就找到自己。不想建業用指引著,她見二人雙雙盯著自己,頓時覺得頭大。

    她心好奇道:這二人,何時變得這般熟絡了?

    她尚未從這有說有笑的雙人關係解脫出來,又有一人驚豔而來,直直撞入眾人眼簾。

    隻見一少女輕移蓮步,婀娜曼妙,著一襲彩群,縹緲清雅,亦真亦幻。

    少女略略低眉,麵上妝容精致,端麗又不失活潑。

    “臣女勝神沈靈均,願為陛下獻舞一支,祝陛下與臣女皇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她側身行禮,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靈均仗著姣好的容顏,玲瓏的身段,和高貴的身份,即使這般無端闖入,眾人也不覺得造次。

    建業本想悄悄問一句公子琰,此乃何人,側頭一看,那人已端起酒盞,與安寧眉來眼去起來。

    建業自覺多餘,打著哈哈,客套一番,請靈均隨便跳,想咋跳咋跳,愛咋跳咋跳。

    於是,靈均真就不客氣,順著建業的路子,要起幫來。

    “臣女跳的這支舞,名喚《偕老》,萬事俱備,隻欠一琴師。”

    安寧聞言,望著裝作沒事人一樣,隻顧著低頭喝酒的公子琰,差點沒笑出聲來——這丫頭,秀恩愛秀到國宴上來了,還真是打算教壞小孩子。

    她轉頭看著老實巴交建業,又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果然,建業耿直接話道:“我牛賀別的不敢說,技藝好的琴師,還是有那麽一兩個。”

    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聲都還沒來得及變,就先繼承了大統。盡管他努力裝得老成,這一開口,還是立馬就暴露了年齡。

    “陛下有所不知,臣女的未婚夫婿,對音律也是頗為精通。”

    說起未婚夫婿,靈均的臉上不禁洋溢出得意的神采,她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哦?不知沈姑娘的未婚夫婿是何人,可在這廳,可否告知於孤?”建業一麵裝出一副不知所雲為何物的樣子,一麵有意無意地用餘光瞟著安寧。

    這孩子,幾時變成了這德性。安寧見狀,連聲感慨:這年頭,想要找個純正的人,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然而轉念,她便想得通透。

    她的父皇,那個不可一世的風雅男人,會在彌留之際,思路清晰地將牛賀大業交到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上,這絕對不是偶然,也絕不僅僅因為建業老實敦厚。

    隻見靈均微微側身,看著公子琰道:“此人便是臣女的未婚夫婿。”

    說罷,她又轉頭,挑釁一樣地看了一眼安寧,擺明了宣告主權。她本以為安寧會有什麽波瀾,沒想到這女人的定力和修養都是出奇得好。

    安寧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喜笑顏開地望著公子琰,根本就沒把靈均放在眼裏。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無視。

    靈均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她辛辛苦苦設了局,想給情敵當頭一棒,誰料人家全然沒有在意,這不無異於挨了一記悶棍嘛。

    公子琰也是裝聾作啞,與安寧眉目傳情,深情對望。

    建業無奈之下,小小年紀便幹起了和稀泥的活計。

    他拍了拍後腦勺,做恍然大悟狀,給幾人打著圓場:“公子琰精音律,擅字畫,九州人盡皆知。瞧孤這記性,怎麽把這茬子事給忘了。”

    公子琰聞言,不再推脫,命人搬了琴來,真的與靈均應和起來。

    靈均是大家閨秀,人長得好看,舞技也不俗。公子琰的琴藝,更不是浪得虛名。

    二人一彈一跳,剛起了個頭,就有人在一旁連聲稱讚:“當真是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偕老》這曲子很難,考驗得是彈琴之人。

    安寧曾在盈民樓彈唱此曲,當時自命不凡,自認世間沒有對。此前雖有傳言,公子琰精於此道,她隻想著,再好能好到哪兒去,並未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