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萬象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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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寧兩眼放空,與其說是問長略,不如說是自言自語道:“為什麽唯獨我的靈性會這樣?我究竟是誰?”
“此去須彌山,我見到了風靈東君,他的靈性與你相似,你們很有可能同宗同源。”
“六靈無常形,可我有**,我是活生生的人,怎會與他們無異?”
這個問題,縱是鬼才也無法作答,他委婉言道:“東君這個靈神不錯,架子不大,有問必答,隻是對你的身世,他諱莫如深。”
“那我師父呢,他又是何方神聖?我怎麽總覺得,他與眾神勾結,與盤古更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公子琰去過湯穀,由盤古親自授業,修習的靈法與六靈無異。此人天賦異稟,學什麽都比尋常人快,除了性格有缺陷,好像全身上下再找不到其他不足。他似乎還能操控神獸,往來界毫無阻礙,就連陸吾、雍和這些個神之神都對他禮讓分,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公子琰是燧人氏與塗山氏的子嗣,他的身份是當今勝神的六皇子,這是人盡皆知的。長略當然知道安寧要的不是這個答案,但他的回答卻是:“東君說他也不知道。”
“盤古呢,那個龍首蛇身的老頭,就是說話總是怪裏怪氣的那個,他不會也不知道吧。”盡管隻有數麵之緣,但隻要一說起盤古,安寧總會感到莫名熟悉,外加幾分親昵。所以她的這番形容,難免有主觀臆斷之嫌。
長略神情閃爍道:“我沒有見到他。”
“也對,他應該很忙,不是隨時都有空見你。”安寧笑得尷尬,不知為何,要主動替一個陌生的神打圓場。
“安寧,”長略猶豫再,還是說道,“東君讓我轉告你一聲,你口的那個怪老頭,上神盤古,已經寂滅了。”
“寂——滅?”安寧維持著半開的嘴型,緩緩眨巴了幾下眼睛,反複掂量著這兩個字,覺得過於難理解。
明明陌生的過客,卻像是她心裏的巨石,“咚”地一聲忽然落下,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她感到腦袋脹痛,其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卻又拚盡全力,也想不起一絲一毫。
她鬼使神差地以為,自己以前一定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而身邊也總會有一個聲音,時不時冒出來問她一句:“錯了麽?”
到了此時此刻,她仍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卻想起了那個聲音,可不就是出自盤古之口。而那個盤古,終於還是沒能等到她認錯,就先一步寂滅了。寂滅的意思,就是死了,沒了,找不到了。
她雙捂頭,慢慢蹲在了地上,臂將整個人籠罩起來,身子縮成小小一團,瑟瑟發抖。
長略見狀,木然說道:“萬物眾生,無一能跳出輪回。因果報應,不過早晚而已。東君還讓我轉告你,若想修行有成,渡人先需渡己。凡事當放下,且放下,追逐不舍,則造幻業。天地間本無大自由,心自由,則行自由。”
但他無論再說什麽,安寧都聽不到了。
彈指之間,那人業已入定。
虛空,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黃口小兒,一副少不更事的輕率模樣,滿目戲謔。
一個蒼老又嚴厲的聲音響起,緩緩而道:“吾兒女岐,汝當收斂戾氣,修養身心。”
小兒聞言不屑,笑嘻嘻地打著哈哈,一個勁兒地往前跑,捂著耳朵連聲喊道:“嘮嘮叨叨的,我才懶得聽,不聽不聽,我不聽。”
而那聲音似小兒腳後的影子,步步緊隨道:“懂孤寂,方能懂修行。懂慈悲,方能懂放下。懂愛恨,方能懂眾生。如此這般,汝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神。”
小兒扭頭做了個鬼臉,旋即化作一隻大鳥,展翅飛去。
身後,那蒼老的聲音歎著氣道:“心性不定,終造殺孽。罷了,萬般皆為造化。”
小兒聽得“殺孽”二字,又變成一陣風旋了回來,稚嫩問道:“父神你且等等,趕緊提點提點我,日後我也好防微杜漸。”
聲音回蕩在虛空,卻再無回應。
小兒又大喊道:“父神——盤古——老兒——躲哪兒去了?”
眼前的景致瞬息萬變,一幕一幕,漸漸明朗——不再是虛空,也沒有小兒。
烽火狼煙,不過心念躁動。
千山萬川,靜寂如常。
瞻部,周饒。
回想起月餘前的景象,安寧仍覺得觸目驚心。
那日,她也不知自己是被什麽東西魘住了,就連長略離開,她都未能察覺。
盡管這樣,她還是聽信了長略的鬼話,照著他的計劃步步為營,終於將自己置於這般窘迫的田地。
事實上,長略走前又對她行了跪拜大禮,歉疚說道:“此非兩全之法,不一定能連公主一起救出。公主大恩至此,長某替公子叩謝。”
如果安寧當時聽到了這話,她好得也能先有個心理準備。
現如今,她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靈力也沒了,被困在瞻部深宮之,不知如何脫困。
看來這事,須得從長計議。
安寧尚未想清楚,這個“從長計議”該有多長,就看到冷宮裏來人了。
她看著容領著幾個禦醫模樣的人走進來,身後跟著兩排宮女,暗自哂笑道:母後說的話也不全然可信嘛,沒想到這地方還是有人光顧的。
禦醫們雖知這是冷宮,但一來知曉對方來頭,二來又是巢皇親臨,各個俯首帖耳,瞧病瞧得那叫一個無微不至,不敢有絲毫怠慢。
安寧眼珠子一轉,當即配合起來,癱軟在榻不說,嘴裏還跟著“哎呦、哎呦”地直哼哼,看上去竟是十二分的楚楚動人。
容又好氣又好笑,板著臉觀望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道:“行了,別裝了。”
“人家哪有裝嘛。”回應他的,則是飄飄忽忽的嬌嗔,帶著病弱者特有的氣息顫動。
容一聽這話,立馬骨子就酥了,哪還有心思與這人置氣,於是半推半就道:“差不多得了。”
安寧撇嘴,嫌棄對方不解風情,幹脆不勝嬌弱地略略傾斜。將傾未傾之際,她看似無意地順勢抓住近旁一禦醫的,嚇得那禦醫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隻將頭壓得更低,一心避過容的眼刀子。
容步並作兩步跨過來,一掌拍開那禦醫的,代替他將榻上的女子扶穩。
數十名禦醫與宮女見狀,立刻轉身的轉身,轉頭的轉頭,生怕打擾了二人好事。
容本就是來找台階下的,見狀十二分歡喜,開口就問:“安寧,想的怎麽樣了?”
誰知安寧卻一臉糊塗地反問道:“什麽想的怎麽樣了?”
容說的,自然是之前這人偷腥公子琰、擾亂比武場之事。他身為一國之君,總不能直截了當地來一句:孤看你身嬌體柔,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便將你帶出去。
他得讓安寧給個解釋,隨口胡謅個什麽解釋都行,目的就是讓為君者有個台階下,顯得不那麽朝令夕改。
在來冷宮之前,容本已修煉得好好的,決定不生氣,不惹事,放下身價、給足了麵子來請人,心想隻要這人能稍作妥協,他一定不再為難。
誰知安寧看似柔弱,脾氣倒是倔得厲害,一副赤腳不怕穿鞋的、偏要與他對著幹的架勢。
容默念好男不與女鬥,耐著性子說道:“沒想好就先在這兒好好休息著,孤再給你兩天時間。”
兩天之後,應是原計劃的封後大典,安寧憑此推測,自己不過昏睡了小半天而已。
容吩咐禦醫好好治傷,宮女好好伺候,還口出狂言,說此地怎能如此清冷,命人重新布置灑掃,一切按照後宮之主的規格來辦。
安寧在一旁看著,許是被容的誠意打動,悠悠說道:“一刻也不用多給,我看這裏就挺好。”
一句話,臊得容顏麵無存,登時氣得差點連北都找不到。
任他思想準備做得再充分,此刻也是勃然大怒,隻差暴跳如雷道:“那個人走了,你就無所顧慮了是不?”
“他在的時候,我也無所顧慮,不是麽?”安寧粲然而笑,麵若桃花。
“你——”容氣結,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想好措辭道,“你當真以為孤治不了你?”
“你要是看我這麽礙眼,把我放走便是。”
“你想都別想。十年前你毀婚約在先,如今還想故技重施?你為了你的複仇大業,為了你的愛情,兩次利用孤,究竟將孤當成什麽人了?”
安寧略帶歉疚,默然接下關於自己是綠茶婊的指控。
容見她一句話也不不反駁,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憤然說道:“你不仁在先,孤也算不得不義。孤不給你名分,照樣能將你關在這裏。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被你救走的那個男人,到底會不會來救你。”
他氣得就差摔桌子砸椅子了,那女子竟一個字也不再說。在這節骨眼上,她居然兩眼一閉,睡著了。
容竅生煙,但礙於情麵,也不能把一個看似病重的弱女子從床上拽起來,隻好對著眾人發泄道:“還收拾什麽,都給孤滾。”